自從進入陰行,我已經見過很多駭人的場面。
但此時眼前的場景,卻是讓我忍不住心中顫抖。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六個,七個,八個,九個,十個;
十一……
我仔細數了數,算上卧室和洗手間,這個房子里,總共有十九具乾屍。
無一例外,全都是男性。
這些男性,很多被啃的面目全非,身體只剩下幾塊零星的肉掛在骨架上。
我原本以為自己的膽子已經夠大,神經已經夠粗。
可眼前所見,讓我的胃翻江倒海。
我受不了了,衝出門外,扶著牆哇哇大吐,把今晚吃的烤肉全都吐了出來。
看著地上的肉……我更噁心了。
早知道大叔會帶我來看這個,我肯定一口也不吃。
大叔走了出來,從風衣內袋中掏出香煙。
「來一根壓壓驚?」
我本不太愛抽煙,但此刻卻是恨不得趕緊吸兩口。
一口吸進半支煙后,我的精神穩定了一些。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家這棟樓上住著一隻惡鬼,還害了這麼多人,我卻從來不知道?」
「劉寡婦,她到底是怎麼隱藏自己的?」
大叔沒有回答我,而是反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知道這世上,除了人和鬼之外,還有什麼?」
沒等我思考,他直接說出了答案。
「還有妖、精、怪、邪、魔。」
「在道家經典《崆峒問答》有詳細的解釋。」
「人之假造為妖,物之性靈為精,人魂不散為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癲迷為魔,偏向異端為外道。」
「這是人們對於世間各物最早的定義。」
我能理解這句話,妖和精就不多解釋了,現在的陰行,一般把它們歸位一類,統稱妖精。
鬼就更不用多解釋了,人死魂不散,就是鬼。
人心癲迷為魔,癲迷的意思是指昏亂迷惑,魔就是徹底失去理智的鬼。
所謂邪,可以簡單理解為「壞的神明」,反正凡人是見不到的。
最後,還有一個「怪」。
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
「乖」這個字,古義和現在不同,釋義不是順從、聽話,而是背離、違背、不和諧。
至於「非常」二字,則是指的違反人倫道德。
大叔跟我解釋。
「所謂『怪』,就是人們壓抑心中怨念的聚集體。」
大叔使勁抽了口煙。
「拿害死這群男人的寡婦舉例子。」
「寡婦不是人,也不是鬼,她是男人們心中對於『情慾』的渴望。」
「人世間自有規則,或是法律,或是道德。」
「貪戀美色,是男人的本性。」
「當然,女人也是一樣的。」
「你有沒有發現,屋裡的死者,都是些三十五歲以上的男人。」
「他們應該早就厭倦了自己的妻子,畢竟女人最漂亮的年紀,也就那十幾年。」
「化妝品再好,也攔不住時光的摧殘,這些男人的妻子,會變得年老色衰,肚腩會鼓起來,胸部會下垂,眼角也會有魚尾紋。」
「她們的老公,對她們失去了『性趣』,無時不刻不想找個年輕漂亮身材好的女人讓自己重振雄風。」
「但在人們的認知中,出軌是不對的,找小三是不道德的,拋棄妻子更是會遭人唾棄。」
「有色心沒色膽,會讓人壓抑,壓抑的久了,就變成執念。」
一個人的執念不會怎樣,但若是許許多多的人擁有相同的執念,這種執念就會匯聚起來,變成了「怪」。
這隻怪,會誘惑擁有這種執念的人,滿足他,然後……殺掉他!
大叔把煙頭扔在地上碾死。
「屋裡這群男人,說到底並沒有背叛自己的妻子。」
「若是普通女人找到他們,礙於道德,他們或許並不會上鉤。」
「可惜,勾引他們的,是他們自己的執念。」
「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哪裡有不上鉤的道理?」
大叔說完了,我也明白了。
「守夜人的使命,就是消滅像劉寡婦一樣的『怪』?」
大叔笑了。
「真聰明。」
大叔掏出自己的冊子,打開給我看。
和我的冊子不同,大叔冊子中的紙張上,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字。
這些字很像繁體,但更古老,我看不懂,但我幾乎可以肯定,和怪有關。
「每消滅一隻怪,冊子上就會記錄一筆。」
「得到冊子之前的見習期,是超度一百隻鬼,而我們這個階段,則是要消滅一百隻怪。」
原來之前是超度一百隻鬼才能得到冊子,成為真正的守夜人。
黎源黑泥中拘禁的眾鬼,可是幫了我大忙啊。
我問大叔。
「為什麼我見到劉寡婦時,地府鬼印沒有任何反應?」
「想想剛剛我告訴你的,怪不是鬼,地府鬼印自然不會有反應。」
大叔頓了一下,接著說。
「不過怪畢竟源於人的執念,也帶有絲絲魂力,只要能傷到它,地府鬼印就能用了。」
我回憶了一下,當大叔用刀刃傷到劉寡婦后,我手心的地府鬼印立即滾燙了起來。
我反問道。
「既然在不傷到怪的情況下,地府鬼印不會有反應,那該如何去判斷眼前的人,是不是怪呢?」
大叔拍了拍手。
「真是個好問題。」
我滿心期待的等著答案,像是提出問題的學生,迫切的期望老師解答。
「觀察。」
這是什麼答案?
「是怪有什麼特殊、異於常人的地方嗎?」
大叔搖頭。
「怪從外表來看,和人幾乎沒有區別,否則劉寡婦就住在你家樓上,你怎會認不出來呢?」
「那該怎麼分辨。」
大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觀察,怪畢竟不是真正的人,只要你認真觀察,總能發現蛛絲馬跡。」
「沒了?」
「沒了。」
大叔的答案,讓我無語。
我以後總不能揪著個人就上下打量吧,還不得被人認作變態。
大叔笑著:「不急,我也是殺了好多怪,才慢慢總結出來的經驗啊。」
忽然間,他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小子,有句話我要和你說清楚。」
「在人的眼中,怪很難被分辨出來,可一旦面對面,我們守夜人在怪的眼中,猶如黑暗中的燈塔。」
「你可要小心點,別被怪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