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夏苒的話讓他擔心害怕，甚至恐懼。

她真的能看透很多事情，能把他都里裡外外看明白，更何況果兒呢？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看穿了果兒的想法，所以她才會肆無忌憚的說出那番話，所以，果兒真的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愛上他？他用婚姻捆綁住對方，到最後也是徒勞？

就如夏苒說的，是耽擱了果兒，是害了她？

其實他自己怎樣都無所謂，怎麼難受都能忍得住，怎樣痛苦都能扛得下，但他最怕的是什麼？怕果兒不開心，不快樂，把她不幸福，怕他自以為想要帶著她脫離苦海，最後卻是把她困在牢籠，耽擱了她一輩子。

是啊，倘若他當初沒有想盡千方百計，逼著果兒和他結婚，說不定果兒現在已經回頭，和顧夜白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了一起。

他總害怕她回頭是重蹈覆轍，總覺得果兒的幸福只有他能給，只有他這樣的家庭能給，而不是顧夜白父母那種複雜封建的思想，可是想起了夏苒的話，他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對自己想法的懷疑，和自己做出決定，捆綁住她一生的懷疑。

他越想越害怕，甚至想要儘快逃離這裡，逃離夏苒的夠毒的眼睛，「行，你愛怎樣想就怎樣想，你高興便好，我就不奉陪了。」

「嗯？」夏苒笑，「我以為哥哥會說，你連毛都沒長齊，也配讓我夢到你？結果沒想到，哥哥竟然搶了我最喜歡的台詞，你愛怎樣想就怎樣想，高興便好，這不是我最愛說的嗎？」

這回，他已經懶得應付了，直接邁開腳步下樓，同一時間，聽到了夏苒靈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哥哥，再見！」

煩，他覺得自己遲早要被夏苒給煩死。

走出大門，唐果兒正抱著恩恩在院子里玩，和一旁的保姆有說有笑。

保姆不經意間看到了他，忙喚，「先生！」

唐果兒也聽到了，看過來。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經歷過昨晚的事，唐果兒不知道是內疚還是怎樣，對上他的目光時，眼神閃躲，唇瓣動了好幾次，才不自然的擠出了幾個字，「你醒了？」

「嗯，醒了。」他收斂好自己的情緒，大大方方的走過去，把恩恩抱進了懷裡，「我的乖寶貝，叫聲爸爸來聽聽。」

恩恩伸手去摸他的下巴，一邊摸，一邊咯咯的笑，「拔……拔拔……」

她很聰明，不到一歲就已經基本會認人，分辨得出誰是誰來，儘管吐詞不清，但那奶聲奶氣的小模樣，真的是可愛的要死，幾乎要把左逸辰的心都給融化了。

讓他在情緒舒緩了些的同時，又開始擔驚受怕，因為恩恩的確很像顧夜白，有多少次恩恩叫他爸爸時，他覺得自己特別卑鄙，覺得他偷了別人的幸福，還搶了人家的孩子，一直養在身邊。

但他很害怕，怕這一切終究不是他的，所以終有一天會失去。

他在心酸中低頭，用額頭輕輕抵住恩恩的額頭，蹭了蹭，分開，「嗯，我家寶貝真乖。」

恩恩似乎很喜歡他的親近，仰著頭甜甜的笑，一雙大眼睛如珠似玉，落滿了星辰。

他抱著恩恩一起看花，捉蝴蝶，擼貓，玩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然後看了眼時間，把恩恩交給了唐果兒，「我得去上班了，辛苦你留在家裡照顧恩恩。」

唐果兒的眼神很複雜，眼眶紅紅的，尤其是在接過恩恩，抱入懷中，恩恩捏著她的臉，乖巧喊麻麻的時候，她更是一臉歉意。

她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全都憋了回去，「路上開車小心點。」

他其實知道唐果兒想說什麼，她想說對不起，想一遍遍的道歉，可是她知道，他最害怕聽到這些，所以她憋著，強行憋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什麼都不說。

他們之間，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怎麼就發展到了這一步呢？從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滿懷憧憬，覺得他們結婚後，哪怕唐果兒對他沒有愛情，也應該會相濡以沫，簡單平淡而又幸福，終歸是他太自以為是。

因為果兒看起來，一點都不幸福呢，甚至看得出來的，日漸消瘦，比起結婚那會兒，她又瘦了些，有時候他都覺得，再這樣下去，人都要瘦沒了，這不是和他一開始的初衷，背道而馳嗎？

他原本是想要拯救她，帶她脫離苦海，讓她脫胎換骨，重獲新生的，可現在，他都快忘記自己最初的堅持，是當初最純粹的想法。

他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唐果兒的頭髮，嗓音溫柔而沙啞，「好，我走了。」

恰逢此時，夏苒背著書包出來，耳邊傳來保姆的聲音，在跟不遠處的人打招呼，「小姐，要去上學了嗎？」

夏苒笑著回，「是的呢，再不去就要遲到了。」

下意識的，他和唐果兒的視線，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望向聲源處。

幾米開外的路上，夏苒穿著校服，扎著馬尾，在清晨的陽光中，彷彿被鑲了一層金邊，乍一看，彷彿在夢裡一般，看不真切，只有臉上的笑容，簡單而純粹，「哥哥姐姐再見，阿姨再見！」

轉身，在光線里越來越遠，身影拉得模模糊糊。

「今天司機不在，小姐該不會是要走路去上學吧？」保姆看了眼時間，「喲，才這個點，小姐剛剛說要遲到，看來是真的要走路去。」

唐果兒把恩恩交給了保姆，「她一個人不安全，我去送吧。」

「恩恩，媽媽有事要出去，等會兒再回來陪你，好嗎？」

恩恩乖巧的點頭，「嗯！」

然後朝她揮揮可愛的小爪子，「麻麻，揮揮！」

唐果兒也朝恩恩揮了揮手，然後邁開腳步，就要去追夏苒。

就在此時，他率先一步攔住了唐果兒，「我去吧，你就在家裡好好陪恩恩，夏苒那邊交給我就好。」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你要去上班了嗎？我怕耽擱了你的時間。」

「沒事，也不差這十幾分鐘，耽擱不了什麼的，走了，恩恩再見。」

說完，他沒再給唐果兒開口的機會，在恩恩臉上親了一口，便大步往車庫的方向而去，身後，恩恩甜甜的揮手，「拔拔，揮揮！！」

他沒有回頭，直接開上車子，在離大門口幾米開外的地方，追上了夏苒。

「滴滴，滴滴！！」他摁了幾下喇叭，在夏苒看過來的時候，落下車窗，「上車！」

夏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不矯情，直接繞過車頭，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

面對他的那張臭臉，夏苒非但不惱，反而笑容更深，「怎麼，哥哥不是讓我離你遠點，咱們進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嗎，怎麼今天早上這麼好心，竟然主動要送我去上學？」

他沒想過送她去，不過是為了阻止唐果兒送她，不得已而為之，他必須承認他害怕了，害怕夏苒的那張嘴，更害怕她的小心機，萬一到時候果兒送她去上學，車上就她們兩個人，她給果兒灌輸什麼思想就完蛋了。

他不想和果兒分開，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哪怕他們昨晚如此不堪，他也想堅持走下去，所以不能讓夏苒，變成他們中間最大的阻礙，果兒單純，沒什麼心眼，但夏苒不一樣。

可以說她和唐果兒是兩種極端，看上去人畜無害，實際上一肚子鬼主意，果兒哪裡會是她的對手，果兒遇上她，只能是被碾壓和蹂躪的命，而他，絕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他冷著臉，沒給夏苒半點好脾氣，眉間的痕迹很深，「誰讓你坐在副駕上的，後面去。」

「行，後面就後面，你說了算。」夏苒並沒有半點死皮賴臉，非要賴在他身邊，反而輕飄飄的笑，推開了副駕駛的門，坐到了後座上，「這樣行了吧？滿意了？」

他沒說話，一路沉著一張臉，自顧自的開車，心情始終不怎麼美麗，尤其是在透視鏡里不經意瞄到了她一眼。

她倒是悠閑，找出了他車裡的一本雜誌，哼著小曲，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翻過書頁，看得有滋有味，彷彿什麼事，或是他說了多難聽的話，甚至讓趕她下副駕駛，她都不覺得難堪，也不足以影響她的好心情。

一路無言，她也沒同他講過話，沒纏著他，自己玩自己的，直到十多分鐘后，車子停在了安大門口，周圍一大堆學生，三兩成群，有說有笑的往學校里走去，「到了，下車。」

「嗯，到了嗎？」她合上雜誌，抬頭看了一眼，「真的到了，好快，每次哥哥送我的時候，我就覺得時間過得好快，我希望慢一點，怎麼就這麼難呢？」

她有些惆悵的說，一邊說一邊伸手推開了車門，並未有賴著，或是等他回答的意思。

「嘭！」很快車門關上，就在他迅速發動車子準備離開的時候，副駕的車窗被敲響了，「咚咚，咚咚咚！」

車窗貼了膜，外面看不到裡面，但從裡面，他卻能清楚看到夏苒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