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辰恢復意識的時候，聽到了從天空傳來的震天雷鳴。

  雷鳴從遠至近，空氣里的溫度也在明顯降低。

  他嘗試著彎了彎手指，卻發現自己光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耗去身上僅存的力氣。葉星辰微微張嘴，呼氣，吸氣，再呼氣，吸氣。

  在他反覆嘗試之下，一片迷濛的視線終於慢慢清晰起來——

  眼前的世界被校服的藍色給替代。有人倒在了離他非常近的地方。

  他用力閉了閉眼，緩緩抬起手肘，「啪」的一下，手心撐在地面上，用力。

  身體絲毫沒有動彈。

  葉星辰不氣餒，他重新閉上眼呼出一口氣，感受力氣慢慢回籠，並一鼓作氣地將自己撐了起來。當然，他本人像是一鼓作氣，對其他人而言，這幅畫面是肉眼可見的艱辛，就仿佛剛撐起身體的男生下一秒又要往前栽去。

  只是他沒有。

  葉星辰雙手撐著地面，看著自己呼出的白色氣體在空氣中旋轉。溫度已經很低，他眨了眨眼，突然，一個巨大的「嘭」聲就當頭砸來。

  有人摔到了他的面前。

  葉星辰費盡心力抬頭望去，在看清對方時，心中止不住驚詫——

  是傅文建！

  傅文建喘著粗氣，戴著一個防毒面罩，身上已經附上一層顯而易見的冰霜。他沒看到葉星辰已經醒來，而是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半跪了起來，一手用力撐著膝蓋。

  在他對面，走出一個男人。

  男人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看著傅文建，不過他下一秒卻把視線投向了他的後邊，眉頭一挑：「咦？你這麼快就恢復了？」

  葉星辰立刻意識到目前局勢。

  眼前這個男人，叫俞鍾閱，能力應該是使人麻痹。

  不過緊接著，他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他的餘光里沒有其他普通學生。

  而葉星辰明明記得，他們將普通師生帶往校門口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被一個可以抽取空氣的傢伙、以及眼前這位俞鍾閱聯合放倒了！

  可現在，這裡只剩他們超能力學生！

  其他人呢？

  就這麼一晃神，眼前的世界瞬間被一片冰牆阻擋，冰牆後傳來了拳拳到肉的打擊聲，不難聽出這是傅文建重新沖了過去。

  可惡！葉星辰用力咬牙，從地上慢慢站起來。

  站起的三秒內，他都沒有任何動作，低垂著頭，弓著背。三秒後才慢慢抬起頭，開始觀察周圍：同學們都躺在地上，或多或少地恢復了意識。

  傅文建造起的冰牆將他們和學生都隔了開來。

  還有兩個人呢？

  那個會抽取空氣的傢伙和……叫盛暉的濃霧製造者呢？

  葉星辰往前走了一步，接著仿佛獻祭般往後一仰頭雙手張開——

  猛烈的狂風霎時從他身後呼嘯著往前沖，那一刻，很多聲音爭先恐後地襲向了葉星辰。他聽到了林瑤拳拳打人的砰砰聲，也聽到了傅琛使用能力時發出的咯吱聲，還有熊五明與林逸天打鬥、一雷一火碰撞時發出的巨大響聲。

  以及在濃霧之中，那沉悶的、滿含威脅與惡意的低音。

  「如果你敢過來……」盛暉的小刀緊緊抵著柯寧的頸側，惡狠狠地望著眼前手上滋滋作響的熊頂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熊頂華咬牙，臉上的表情十分震怒。

  熊頂華，熊五明的爸爸，雷電能力者。

  「本來我不想這麼做的……」見他生氣，盛暉眯眼，「我不想對同是一類人的你們下手，但你們這幾個月來的窮追猛打太煩了。」

  熊頂華沉著臉：「為什麼不想想你們做過的事。」

  「做過的事？」盛暉哈了一聲，嘲諷，「你怎麼不問問那些普通人，對我們做過什麼事？」他的表情陰沉下來，眼神如惡魔，聲音卻很輕，「每天，每天我都在吃那些令人精神恍惚的藥，身邊都是一些精神病人，要麼就是穿著白大褂把我當病人看的醫生……」

  「你沒有病。」熊頂華緊緊盯著柯寧頸側的那把刀。

  他很肯定，如果自己移動半分，那把刀就會毫不猶豫朝柯寧扎進去。

  如果不是柯寧現在不清醒……

  熊頂華握緊拳頭。

  「我當然沒有病！」盛暉聲音大了起來，表情也變得激動，「我怎麼可能有病！有病的是他們！是你們！你們有沒有想過，隱瞞超能力根本不利於我們的發展！你知道我們這邊有多少人，多少人有過被送進精神病院的經歷嗎！」

  「我也是。」突然，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了過來。

  熊頂華和盛暉的動作都頓住，隨即齊齊看向有氣無力的柯寧。

  她垂著眼，輕聲道：「我也，被送進精神病院過。」

  短暫的沉默後，盛暉惡聲惡氣道：「你別想騙我！」小刀往前進了幾分，銳利的刀尖很快就扎進了柯寧的皮膚，殷紅的血液滑落下來。

  「是真的。」柯寧卻仿佛沒有察覺般，低垂著眼開口，「我爸媽看到我對空氣說話，以為我得了病，帶著我到處看心理醫生。」

  熊頂華和盛暉都不說話了。

  「我以為我得了什麼病，所以心理醫生問什麼我都如實回答。」柯寧扁了扁嘴，語氣帶笑，聲音卻哽咽著，「然後我就被斷定出有妄想症，得住院治療。」

  盛暉拿著小刀的手忍不住放鬆力氣。

  他看向被自己壓制在手裡的小女生。

  她沒有自己高，捏在自己手裡的手臂也很軟，還沒恢復力氣。

  「我在精神病院待的那段時間，差點瘋掉。」柯寧垂下頭，盛暉的小刀已經抽了出去，但依舊抵著她的側頸，「我爸媽來看我，整天用看可憐人的眼神看著我。後來我學會說謊，慢慢的、循序漸進地說謊，以確保我能夠從裡面出來。」

  兩個大男人相對無言。

  然而盛暉背對著沒看到，不代表熊頂華沒看到。

  一個男生，從盛暉背後的濃霧走了出來。

  熊頂華僅用了三秒就認出來，那是葉星辰。

  但他出現後，並沒有貿貿然靠近盛暉，而是站在濃霧之中，只露出了一半的身體，悄無聲息地望著這邊，似乎評估著什麼。緊接著，熊頂華就看到盛暉仿佛被整個人往外扯了下，小刀離開了柯寧的頸側，而柯寧也猛地在盛暉懷裡轉了個圈，往他相反的方向離開。

  只是，盛暉的手依舊緊緊抓著柯寧的手臂。

  熊頂華慢了一步，但他仍非常快反應過來。

  「轟隆」一聲，一道閃電蹭著兩人的手臂砸到了地面上。

  盛暉的手下意識一松，柯寧只覺得一股風從自己正面撲來，將她推出去老遠，直到眼前的視線被濃霧重新包圍，倒進一個人的懷裡。

  她眨了眨眼，扭頭看向葉星辰。

  他咧著嘴對她笑，低聲道：「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