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船上的床舒服啊~」
洗完澡後的綺羅撲到床鋪上,發出了如上的感嘆。
在抄近道橫穿活山之州後,一行人終於回到位於酸谷之州的空港,領回了自家休假的飛空艇。野營了兩天的綺羅小姐在床上滾了一陣,再度確認睡袋睡起來完全不舒服,真休息還得看床鋪這一鐵打的事實。
冬冬,門口傳來有禮貌的敲門聲。滾到一半的綺羅抬頭:「請進~」
進門的果不其然是秦芊柏。大小姐穿著純白色的樸素睡衣,剛洗完的頭髮用毛巾抱了起來。綺羅給她讓出一半床鋪,壞笑著說:「夜襲的話走錯門了哦。」
「才不會夜襲。」秦芊柏一敲她的額頭,在床鋪上正坐。綺羅像毛毛蟲一樣蠕動著,躺在大小姐的大腿上,從下方瞧著她精緻的面孔嘖嘖稱奇。
「秦芊柏你坐姿好端正哦。」
「行走坐臥皆是修行。」
「sex是不是?」綺羅眨眼。
「綺~羅~」
秦芊柏伸手抓住綺羅的臉蛋拉來拉去,後者奮力伸爪子反擊:「不要啊,會變成餅臉的!」
端正而完美的坐姿沒過幾秒被完全破壞,衣冠不整的姑娘們像兩隻調皮的貓兒一樣打鬧。幾十秒後大小姐以勝者的姿態從容地趴在綺羅的肚子上,後者靠著枕頭怨念地都嘴:「又不讓我贏,秦芊柏小心眼。」
「即使是枕頭大戰的勝負也不可以放水。」秦芊柏一板一眼,「有事情想拜託綺羅。」
「什麼什麼?」
「想要做對抗幻術的修行。」秦芊柏認真地說,「之前被阿策的虛言印騙到,有違秦家的武者之名。」
綺羅眼珠滴熘熘轉著:「所以換我來騙你?」
「綺羅的騙術更加厲害吧,想通過多接觸幻象的鍛鍊來提升自己。因此明天一天都拜託了。」
綺羅壞笑著活動手指:「用~什麼~手段都可以嗎~?我可會設計很過分很過分的幻術哦!」
「沒問題。」秦芊柏說,「是被騙到的一方不好,阿策也會這樣說的。」
「交給我吧~!」
大小姐在道謝後與她聊了一陣,便離開了房間。綺羅在床上滾了一會,無意間瞥了眼自己的衣櫃。
「咕嘿嘿嘿……」
南無三,何等可怕而邪惡的笑容!若是擁有超能力者感知的公孫策在此,想必會被這笑容迅速感染,進而想到不堪入目的場景吧!而很遺憾的是,其他船員誰也沒有看到這一幕。一場慘不忍睹的悲劇,就要在這高空上的船中上演了……
·
起床。
枕頭沒問題。天花板沒問題。眼鏡沒問題。身體各部位均正常。掐手背有正常的刺痛感。念動力與白質均正常使用。
公孫策坐起身來,像是在薄冰上行走的釣魚客那樣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地板,反覆確認地面可站立後才緩慢下床。地板的觸感如往常一樣堅實,心中的直覺卻不斷提出質疑。這是可以站立的地方嗎?這裡真的是啟明星號嗎?他是否中了他人的幻術陷入了沼澤?亦或者所謂醒來也是仍在夢中的錯覺……
「神經病啊……」
公孫策使勁拍了拍臉,克服種種疑慮換上衣服,開始洗漱。
虛言印的副作用來得不似前兩個印契那樣強烈而迅勐,卻帶著股狗皮膏藥般的長久。打從新招式研發後,懷疑感與焦慮就占據了公孫策的思想。他的理智與常識和幽冥之童都在告訴他別瞎想世界一切正常,但他的直覺總懷疑身側有著虛假和謊言。玩弄謊言的大騙子卻被自己說的謊話騙到,也真是個糟糕的笑話。
「全都是真實的,真實的……」
公孫策反覆強調告訴自己,帶著些許憂鬱感上了飯桌,沉默地咀嚼著早餐。往常友善的船員們如今看來各個心懷鬼胎,好似下一秒就要將他就地推倒一樣神秘莫測……
「不不不絕不可能。」公孫策使勁搖頭。艾蘭迪亞好奇地問:「怎麼了,策?」
「什麼都沒有。」公孫策堅定地說,「我確認一下零你沒有想推倒我對吧?」
幻月尊回以看垃圾的眼神,公孫策頓時安下心來喝著自己的粥。胡思亂想的直覺在不知不覺間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周圍的溫度好像上升了,開著空調的船內卻像是夏日的車廂內那樣炎熱。公孫策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語道:「是錯覺,很涼快……」
「餵話說你們不覺得很熱嗎?」時雨零扯了扯領口,「空調運轉沒問題吧?」
公孫策一拍桌子站起,激動地說:「別被干擾啊,零!那是你心中的錯覺!」
「你又在犯什麼神經……」
綺羅趕在白痴對話繼續前舉起手機:「那個,事先聲明這個不是我的惡作劇。室內溫度已經超過30°C了,啟明星號的空調系統似乎故障了哎。」
公孫策倒吸一口熱氣,驚悚地說道:「綺羅,連你也騙我?!天啊!這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值得相信的了?!」
秦芊柏給了他一記手刀:「阿策跟我去修空調。」
「哦好哦好。」
·
「哇……嗚……」
亮著故障紅燈的空調發出乾癟的噪聲,哇嗚掙扎著爬進浴缸里的溫水,像蒸桑拿一樣有氣無力地飄著。
啟明星號內的氣溫已攀升到了32°C,且明顯有著繼續上升的趨勢。船員們紛紛意識到再不更衣恐怕就要穿著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度日,因而均回到房間內換上了更輕薄的衣服。秦芊柏正準備換套簡單的短袖短褲前去維修,一進門看見床上放著一條深藍色的工裝吊帶褲,一旁有畫著Q版笑臉的便條。
【~綺羅醬的幻術惡作劇~】
以這種明目張胆的「預告」方式開始襲擊,該說真不愧是她嗎。秦芊柏仔細檢查著這套衣衫,以超能力將其質地變化數次,從而徹底確認了布料本身的無異常。不過,綺羅的陷阱該不會如此簡單就被識破。
「……在這裡!」
秦芊柏閉眼集中注意力,用手掌一寸寸拂過工裝吊帶褲表面,以敏銳的直覺發現了異常。背帶褲的正面竟然貼著另一張便條,其上用可愛的字體寫著滿懷惡意的標語!
【~貧乳怪獸降臨~】
「今晚就吃掉你的夜宵。」
秦芊柏面無表情地將便條拽下,正準備換上工裝褲,卻忽然停下了動作。
綺羅已經做出了布置,她偷偷影響的難道只有這件衣服嗎?
「!」
反應過來的秦芊柏迅速脫下衣裳,連內衣都未有放過。果不其然,胸衣扣子上還有著另一張便簽。【~勝負欲的嬌蠻公主~】!
「啊可惡!」手機里傳來綺羅不甘心的叫聲。秦芊柏得意洋洋:「你看你看,這是勝利者的笑容。你的第三重陷阱也被我成功看破了呢。」
「別大意了!這僅僅是個開始而已,我一定會騙到你的!」
秦芊柏重新穿上衣服,換上工裝吊帶褲,一撩頭髮瀟灑道:「放馬過來,綺羅。」
心情愉快的大小姐走出了房間,卻不知道手機里的綺羅小姐正露出陰謀得逞的笑容。沒錯,她已經中了信息生命體的殘酷陷阱了……!
·
「這份炎熱不是幻覺。」公孫策自言自語,「是空調壞了不是我的問題。」
公孫策換了身短袖短褲,在啟明星號的機房前焦躁地徘回著。一向行動力超群的大小姐卻比他還要晚來,讓他心中產生了種種離奇猜測。
公孫策緊張道:「大小姐遲遲不來,只怕是對我有非分之想!」
「是呢,具體而言就是十分想給疑神疑鬼的阿策一記重拳。」
公孫策熱情地轉身:「呀大小姐你終於來了這一船人就靠我們兩個理工科的了……?!」
未說完的話語卡在了嗓子眼裡,公孫策瞠目結舌,像個木凋般僵在了原地。
秦大小姐就站在他的身後,如平日般威風凜凜地單手叉腰,略微仰起的臉上帶著勝利者般的悠閒愜意。她回屋換了一件工裝吊帶褲,這種以深藍色牛仔布製作的衣衫常見於車間維修工與藝術家,像一件連著圍裙的長牛仔褲,以兩條細吊帶掛在肩膀上。
「阿策,你那眼神……很喜歡這種衣服嗎?」秦芊柏困惑。
公孫策咕冬咽了口吐沫,以百分百的堅決答道:「要說喜不喜歡是非常喜歡。不,非常這個形容詞是不恰當的,要說『超級』才對!我超喜歡這一套!
」
突如其來的超直球讓大小姐略有點害羞,她原地轉了一圈,愉快地說:「對這種粗糙的衣服都能燃起興趣,不愧是阿策。等修完空調一起玩遊戲吧。」
「等一下!」
公孫策嚴肅地舉起手止住她的行動,他的腦中閃過無數猜想,最終克服了謊言的干擾,說出一句由衷的提醒:「大小姐,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秦芊柏歪頭。
公孫策激動地指手畫腳:「一定有的吧!雖然平時習以為常,但是偏偏今天卻忘記了的東西!」
「難道說……」
秦芊柏沉思片刻,開始細緻地檢查起自己的身上。公孫策越發感到腦中的思考混沌起來,他先前受到的刺激到此刻也仍未消失,反而越加壯大。
令他感到驚愕無比的,實際不是這件平平無奇的吊帶褲。真正的問題在於,這種連褲圍裙般的衣服對於肌膚的遮掩度極為有限,絕大多數人都是在裡面另套一件上衣穿著。可這次吊帶褲的下面……
什麼都沒有!
圍裙只起到了遮掩斯文的基礎作用。女孩抬手時光滑的腋下便展露無遺。吊帶褲側方的開口處,纖細的腰肢與隱約可見的肋骨以堂堂正正的氣勢接觸著空氣,甚至連渾圓也能隱約看到邊緣。別說上衣了連最後一道防壁都毫無痕跡,也就是所謂的真空狀態!
這樣的打扮已經與健全毫無關聯了,這根本是健全男性無法承受之重。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說圖謀不軌不是錯覺?還是說他的疑神疑鬼已經影響到視覺了?!
「糟糕了。」
這時大小姐終於開口了,公孫策心中一驚:「總算發現了嗎?!」
秦芊柏毫不在意地抬起雙手,摸著自己的腦袋。
「還是被擺了一道啊,沒有帶上發箍。」秦芊柏遺憾地說,「多謝提醒,阿策。」
「……?」
秦芊柏用軟化空氣做了根頭繩,隨手給自己扎了個利索的馬尾辮。她從容地走過公孫策的身邊,進入機房開始了檢查。公孫策兩眼發直,像機器人那樣僵硬地轉身,凝視著女孩光滑如玉的背嵴。
沒有辦法解釋了。這個絕對不是錯覺。
他的幻想沒理由逼真到這種程度。也就是說……大小姐她,果真是故意這樣穿的?
她甚至還特意換了個髮型????
「……」
公孫策的腦中閃過這十九年來單身生涯的種種片段,只有獨居男子才能理解的孤獨在即將畢業前的這一刻匯聚成了難以言表的感激。他以四十五角仰望天花板,低聲道:「看來,我今天終於要被拿下了……」
此刻秦芊柏正在專心檢查機械,她向後伸手:「阿策幫我做個螺絲刀,我開蓋檢查一下。」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公孫策激動地說,「我們快點回房間去吧!
」
秦芊柏回以無奈的眼神。
「說好了之後會陪你玩(遊戲)的,現在先幫大家修空調。」
「……?????」
公孫策難以置信地退後數步,連手都抖了起來。
玩?她用的是這個詞彙?那個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居然用「玩」來形容?!
無法想像,不,根本就無法理解。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大小姐的精神究竟成長了什麼地步,才能以如此成熟的態度輕描澹寫地帶過此等大事?!
「這樣嗎……」
公孫策無意識跪倒在地,仰視著前方的女孩。儘管現實中的船艙熱得令人汗如雨下,但思想中的公孫策卻好似在冰天雪地中跪倒在山崖下方。他曾經如此熟悉的女孩此刻就站在那座冰山之頂,以不屑一顧的表情看著山下還在糾結「畢業」「本番」之類愚蠢念頭的弱者。這是思想與覺悟上的差距啊,她早已在精神面上抵達了公孫策無法觸及的高度,可以稱之為聖,不,神了!
「大小姐,是我敗了。」公孫策悲傷地說,「現在我才理解到。原來你已經,抵達我無法觸及的地方了……」
秦芊柏無言望著又雙叒開始犯白痴的某人,嘆了口氣,彎下腰拍拍他的頭頂:「阿策,現在真的很熱。先修好空調再犯傻,好嗎?」
「!
!
!
」
看到了。
完全看到了。
公孫策一度無法理解登山客們為何對爬山如此熱衷,如今他完全理解了那些探險家的心情。那些經歷了許久奔波後偶然間曇花一現的奇景,是終此一生也無法遺忘的瑰寶。對方主動俯下身來的這一刻,公孫策的視角簡直就像從山頂俯視般開闊而清晰。震撼人心的美景一覽無餘,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現,好似整個世界都化作了素淨澹雅的溫玉,只要伸手就能握入掌中。
他勉強站起,捂著腦門:「大小姐……區區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您如此禮遇?」
「?」
秦芊柏瞥了眼領口,恍然大悟。
還沒太適應這件新衣服,習慣性以平時的動作幅度行動了。剛剛的那個角度,應該被看到了白色的胸衣。
……怪不得阿策的白痴度加倍了。
她壓下臉上即將浮現的紅暈,隨手撩了下頭髮,以強烈的好勝心擺出從容不迫的態度:「哼哼,對現在的我來說,區區這種程度已不算什麼了。就當做賜予你的殺必死好好享受吧,阿策。」
公孫策感動地熱淚盈眶:「大小姐,你真的和四年前完全不同了!我好感動,你不再是曾經那個一言不發大打出手的暴力女了!」
「這個反應也未免太過激烈了吧。」秦芊柏說。
公孫策使勁擦了擦眼角,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擺出紳士應有的態度。不能再像個小男生一樣大呼小叫了,面對如此成熟的女友就必須要以成熟男人的身份,這是身為戀人最基本的,如黃金般璀璨的「覺悟」!
「啊啊,是我太幼稚了。來,讓我們迅速完成工作吧——」
「都過了十分鐘了還沒修好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啊?!」
此時,零那不耐煩的抱怨聲從後方傳來,已經擁有覺悟的公孫策瀟灑地回頭,擺出優雅的笑容:「讓你久等了,零。我馬上就噗啊哇啊?!」
優雅與從容,被意外的衝擊完全破壞了。
一臉煩躁的時雨小姐穿著清涼的熱褲與黃色的短上衣,因熱浪而浮現的汗水正順著胳膊向下流淌。這件露腰的上衣像是裁了大半的襯衫,中間以紐扣相連。扣子縫隙中若隱若現的肌膚,展露出另一個衝擊性的真實。
——零也是真空啊!
!
時雨小姐鄙夷地望著他:「餵你那眼神是搞什麼,腦袋被熱壞了嗎?」
「……大概是吧,讓我冷靜一下。」
公孫策抱著腦袋,一屁股坐在滾燙的地板上。不行了,理智與妄想混在一起了,不如說即使是最過分的妄想也不會出現這種離奇的情況。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難道說,現在的公孫策仍在床上趴著,仍在他為自己營造的謊言中沉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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