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想您認錯人了。」口罩女還在硬撐。

  「我這眼睛想認錯人是真挺困難的。」

  「我只是路過這裡，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請容我先行告退。」

  公孫策點了點頭，指著櫃檯里胸部很豐滿的雙馬尾拉拉隊員手辦說：「總感覺這款的風格和我一個朋友很像，我在想會不會……」

  「我參考的不是這款啦！」口罩女氣呼呼地叫道，「姑且不提這種偽青春風格是十年前流行的，這款放不開的演出服太扣分了。」

  「是服飾的問題嗎？！這款的布料覆蓋面積有70%以上吧！」公孫策陷入驚愕。

  「就是這裡！明明是啦啦隊女孩卻穿著長裙長袖，都是虛擬形象了還遮遮掩掩的，反倒顯得更虛偽了不是嗎？要主打青春少女風，就去穿正統的校服嘛！」

  作為一名阿宅，公孫策不得不承認友人的評論十分有道理。

  「如此資深者的見解……不愧是你，綺羅！」

  「哼哼~」口罩女得意洋洋地哼著歌，「那當然，我可是資深的——咕哇！」

  這孩子一驚一乍的樣子看上去好有意思。讓人忍不住想多逗逗她。

  「是受到擊打的空手道·叫喊，想不到你還是一位忍者。」

  「討厭，不要欺負我啦！」

  摘下墨鏡的偶像小姐，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瞪視著他。那表情活像是炸毛的小動物，看不出什麼威懾力，只想伸手幫她順順毛。

  ·

  「我提前採購的偽裝套裝，在公孫策面前一點都沒起效果。」綺羅憂愁地嘆息。

  在摘下墨鏡口罩與大帽子後，綺羅索性把發卡也取下，讓頭髮放了下來。女孩現在的模樣看上去與她的「過去」有些相似，讓公孫策想起了她在涼亭中哼歌的時候。

  「倘若是熟悉的朋友，遮住臉與重要特徵是沒有用處的；而要是朝夕相處的家人，則就算躲在皮套里也能通過微小的動作和聲音認出來。」公孫策總結道，「戴著面具不認人這種橋段，在現實中的可行性只能說是很低了。」

  「請問，傳統作品中遮住半張臉的面具會怎樣呢？」綺羅興致勃勃地問，「就像怪盜的假面一樣。」

  公孫策在褲兜里捏出一張白質假面，看上去像個放大了好幾倍的道具眼鏡。他戴上假面，捏著腔調說：「偷心的怪盜，參上。」

  「一眼就看出來了！」偶像咯咯直笑，「但很帥氣哦，我的心快要被偷走了。」

  超能力者差點沒拿穩面具。

  「你這從容的應對很有些出乎我的預料啊。」

  綺羅接過假面，放在眼前觀察起來。

  「業界的男士在搭訕時可是不擇手段的，公孫策跟他們比起來就是純良的好孩子。」

  「演藝界的壓力聽上去也好大。」

  「這世界上可沒有輕輕鬆鬆的職業……啊，看那個！」

  綺羅眼前一亮，指向了陳列櫃邊角處標著限量版的商品。那是個握著機械大劍的少女手辦，有著與綺羅相似的粉發與好身材，身上的輕薄裝甲給人以緊身衣的感覺，身後還陳列著飛彈構成的巨大羽翼。

  「機械娘？這不行，我的鋼之魂起牴觸情緒了。」

  「少女心含量為0的發言……」

  我一個男大學生要是有這玩意才是大問題。

  說起來，機甲娘啊……從綺羅的日常穿著來看，她平時不像是喜歡這類型的……

  「我盲猜一個開琉炎後對機甲感興趣了。」

  「好厲害好厲害，名偵探先生。」

  綺羅伸著手指，虛空比劃著名：「把翅膀塗成琉璃色，再加裝獅子型的頭盔掛件的話，不覺得很像嗎？」

  「武器的風格差異太大了。」

  「可以通過更換插件解決。」

  綺羅抬手招呼店員，在詢問報價後得到了一個約為公孫策一個半月正常生活費的數字。

  偶像女孩做出購買決定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超人氣偶像的錢包也是超規格的啊。」

  「公孫策手頭的金錢只會比我更多吧？」綺羅晃著手機，「你與官方合作做了那樣多的事情呢。」

  「官方給的報酬我基本上都讓大哥幫忙保管了，剩下一部分定時定期打回家裡去。」

  每次重要任務出完，他都會得到一筆對尋常家庭而言顯得像做夢一樣的款項。公孫策認為如果讓自家爹媽一口氣拿到那麼多錢，他們只會極為擔心自己的安危。索性就將一小部分以獎學金的名頭匯款過去，剩下的放在大哥那邊留待備用。

  「為什麼不在手頭多留些錢呢？」

  「因為害怕自己會墮落。」公孫策推了下眼鏡，「習慣了揮金如土的生活，說不定價值觀與處事態度也會改變。我以前見過那種性格惡劣的公子哥，因而對『有錢』這事下意識就抱有牴觸。抱著這樣的想法，才制定了現在的計劃。」

  「啊呀……」綺羅幽幽地嘆氣，「公孫策你對自己好嚴苛啊。」

  「我個人的怪癖罷了，綺羅不需要在意。」

  綺羅仰頭望著他的雙眼。

  「我們是朋友吧？不需要在意什麼的，再說這種話我會生氣哦。」

  「抱歉。」

  反射性道歉了。

  平常軟綿綿的女孩子一旦認真起來，給人壓力好大。

  ·

  他們又花了半小時在中古回收區挑選配件。這兒的商品大多是不知轉了幾手的貨色，部分缺胳膊少腿的甚至得單拆開賣。綺羅為她的新手辦挑選了一把雙刃斧與一個巨炮閃光特效件，這下看起來還真挺像樣了。

  「公孫策去買了什麼？」

  灰發青年的右手捧著一個約莫60厘米高的毛絨玩偶，這玩偶有著淡黃色的肚皮，圓胖的外形和一張咧嘴大笑的嘴巴。他的左手拎著一本精裝書，書名是《死了七次的男人》。

  「禮物的風格差異好大。」綺羅評論道。

  「我覺得她會喜歡龍貓，這書則夠嗆是她中意的類型。」

  新本格在傳統本格推理愛好者眼中算不算異端，還真是個有趣的話題。至於幽默輕鬆成分更大於推理要素的小說，則就更加挑戰傳統愛好者的底線了。

  「特意送他人不喜歡的書籍當做禮物……」

  「很能當做零島文化的代表不是嗎？」

  真實意圖，是對於拂曉騎士上次寄語法書來的報復。

  像是看穿了他那惡作劇的想法一樣，綺羅皺眉說道：「真小孩子氣！」

  「真沒想到我會有被綺羅說教的一天。」公孫策無奈地說，「那特意穿著偽裝套裝出來看暴露手辦的你又該怎麼評價？」

  「哼，不想和公孫策說話了。」

  「鬧小孩脾氣啊這個人！」

  兩人花了三分鐘排隊買單，而後出了商店，在繁華的電器街上閒逛起來。

  霓虹燈的光芒驅散了夜晚的黑暗，遊人們的交談聲在深夜也依然吵鬧；道路交匯處上的巨型屏幕放著晚間新聞，主持人以極為專業的態度介紹著零島代號為「忍軍」的高科技對禍神專用部隊，被邀請來的專家信誓旦旦地推測所謂死者蘇生實際為集體幻覺，是禍神降臨後的伴生現象。

  一度被龍災摧毀的都市在緊急修復後又快速投入了運轉，以讓死裡逃生的市民們報復性消費出的金錢作為葦原城重建的根基。大樓表側的巨型廣告牌似乎是被加班加點地修好了，又閃爍著換上了不同的畫面。【超機動忍者武鬥傳火熱放送中】【四疊半·方塊社提供屋內重建功能】【大禍平安紀念，全場商品九折】【大金星！《綺羅》榮獲本周銷量榜首】……不少店頭都放著耳熟的歌曲，聽上去是綺羅在天台上哼的新歌。

  貨真價實的超人氣啊！公孫策剛想開口稱讚，又察覺到友人的目光隱隱避開了她自己的宣傳牌，便將到嘴邊的話緊急換了個話題。

  「說來綺羅，就來買點手辦至於這麼遮遮掩掩的嗎？」

  「我可是偶像哦。公孫策知道偶像最重要的是什麼嗎？」綺羅反問道。

  歌好聽長得好看？感覺不太對，要說「偶像」的核心價值……

  「滿足觀眾的期待？」

  「說得沒錯。」綺羅嘟嘴，「超人氣偶像星璃是一個以歌聲打響名聲的實力派純潔女孩。支持者們是絕對不想看到星璃去玩遊戲，看深夜動畫，或者把玩色色手辦的。」

  支持者們看到你現在的做派也會大跌眼鏡吧。

  「但也不至於這樣吧。你都有情報操控能力了還做偽裝，簡直像是……」公孫策總結道，「在做虧心事一樣。」

  「嗚啊！」女孩小聲叫道。

  說中了。

  公孫策帶著友人找了半天，發覺這地方連個供遊客休息的長椅都沒有，價格高昂的露天咖啡館倒是到深夜還依舊營業。

  他無可奈何地買了兩杯檸檬水，用飲料換取在街頭暫歇的權利。

  「真沒什麼好害羞的，綺羅。我在熟人面前都不遮掩自己的愛好了。」

  「不是這樣的……」綺羅低聲說，「公孫策還記得我當偶像的原因吧？」

  這個話題，他們在二月末的騷動結束後談過。

  想要追求自己的夢想，想要成為與眾不同的人，讓更多的人聽到自己的歌聲。

  「我記得。」

  最後女孩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迷失了自我，踏入了白大褂們的圈套

  綺羅抬手指向不遠處店鋪的海報，白裙黑髮的少女偶像站在正中，笑容輕柔，容貌閃耀。

  「星璃唱著動人的歌曲，有著清新的美貌，她拿下一個又一個獎賞，滿足著大家心中的願望。」綺羅垂下目光，「可她好聽的聲音是實驗室的技術成果；她的美貌與形象是宣傳的成效。實驗室兌現了他們的承諾，為我打造了一個完美的夢想……

  可在那耀眼的舞台上站著的，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我呀。」

  「我越是聽著星璃的歌聲，就越是覺得心中難受。我想告訴大家那都是虛假的美好，你們不應當喜歡這樣的人造品，可我沒有那樣的勇氣，更沒有那樣的力量。」

  粉發女孩的側臉，在迷亂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憂傷。

  「我感覺自己快要被星璃取代了……所以我必須要想些辦法，讓我保留舞台下的自我。」

  「所以開始看動畫了？」公孫策問。

  「動畫很好啊！動畫裡的女孩是虛構的，也是美麗的，她們出於觀眾的渴望，出於創作者的念頭而出現，卻帶著超脫於現實的特質……她們可以穿著暴露的服裝行動，而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她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事，說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偶像女孩捧著盒子，專注地看著自己剛買下來的手辦。

  「我也想變得像她們一樣，可這又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她又把盒子塞回手提袋裡，輕聲說，「我知道這都是在逃避現實，在虛構的作品中尋找自我麻痹的快樂。」

  原來如此。

  不可否認，沉醉於虛擬作品的愛好者總是帶著些許寄託與心愿。美好的邂逅，從天而降的女孩，不帶利益的純粹感情，超脫於現實的奇幻冒險……正因為真實的生活中不存在，或者說並不全然存在這樣的事件，才會幻想出虛擬的美好。

  常人少會糾結於此，但從事於偶像行業的綺羅對這方面的感觸卻比一般人要敏感許多。

  所以，她才會將愛好視為一定程度的「負擔」吧。

  「我猜在實驗事故後會變成現在的形象，也有點壓抑後反撲的意味？」

  綺羅放下袋子，脫下大衣，露出她平常習慣穿著的演出服。白色的露肩裝，黑色的短裙，絲綢質感的長手套，像動畫角色一樣誇張的打扮。她在眼旁比了個剪刀手，歡快地說：「晚上好，我是虛擬偶像綺羅☆~！」

  宛如更換面具一樣，女孩眨眼間又換回了過去的表情。

  「現在的我可真是貨真價實的虛擬偶像了，有著我以前羨慕的好身材，穿著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漂亮衣服。」

  她坐回到椅子上，不像平時那樣湊到青年身旁，而是與他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可我還是唱不出好聽的歌，只有笨笨的腦袋，沒有戰鬥的勇氣……」

  女孩側開目光，小聲說：「就像深夜動畫裡的賣肉角色一樣，吧。」

  公孫策認為禮儀在大部分時候都是需要重視的因素，只在極少的時候例外。

  現在無疑就是需要另外考慮的場合。

  超能力者抬起手指，狠狠在女孩的額頭上戳了一下。

  「嗚呀好疼？！」綺羅下意識地捂住額頭。

  她才剛因這無禮之舉叫了一聲，就被超能力者一把拉了起來。

  「走。」公孫策的態度不容拒絕，「我們唱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