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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穹都市的超能力者 - 第三十四章 夢境交錯(5)字體大小: A+
     
      奧魯斯·奧提密斯,又一個新人。

      時雨零沒打算去記這名字:在零島任務中應當用不上。她在門邊站好,津津有味地旁聽著小龍種們的爭吵。

      這一回她一點都不急了,因為她在發覺黑影真相時就知道自己錯過了解夢的機會,這輪夢境必然是以失敗告終。

      這時期的公孫策心中迷茫不安,光亮對他而言意味著監視與控制,黑暗的影子反倒成了安定的象徵。他認為走廊外比牢房裡安全,這是他對「同類」排斥的表現。

      那對於夢中的公孫策,對於這個即將崩潰的收容所,保證安定的關鍵因素是什麼?

      ——當然是那個突變成黑影人的肥仔啦!他渾身上下都是安全的陰影,連臉都看不見了!

      她想想就明白為什麼了。公孫策的超能力暴走在現實中必然發生過,這次暴走導致了鋼鐵巨船解體的結局。然而,他的念動力暴走絕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害。

      她太了解那個消極自虐主義者的性格了,倘若因自己的過錯而傷害了無辜人士,公孫策怕不是早就要自殺。思考一下莫垣凱在這夢境裡扮演的角色,現實中曾發生的事就一目了然了。

      「那傢伙因為這幾分鐘間發生的事情受到了刺激,進而暴走,把船砸爛了。然後肥仔用他的超能力把所有人都救下來了……」時雨零嘆道,「哪來的超級英雄電影啊……」

      如此一來這夢境的解法不言自明,只要摸准黑影肥仔的行動軌跡,把他在時限前誘導來公孫策的牢房前就能抑制暴走。

      問題在於,這一輪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掉頭回去找人、擺脫士兵追蹤、說明狀況再趕來……這麼一連串事下來暴走時限早就過了。

      就等到下一輪輕鬆解決吧。她全當看情景劇一樣靠在門邊,思索著這時要是這時候有薯片就好了,西瓜也不錯。

      ·

      「奧魯斯·奧提密斯只想表達一點,那就是他非常,非常喜歡自己的超能力。」

      「我當然愛我的能力,因為它是我的才能,我的珍寶。」棕發的奧魯斯回以微笑,「但,朋友,我真正想說的不限於此。我們應當動用智慧與勇氣克服這一考驗,而非把才能濫用於無意義的瑣事上。」

      「啊,我只是……我是說我想逃出去。」卡爾黛西亞看上去放棄理解對面的長篇大論了,又扯回原來的話題。

      親愛的小貓咪,我驚訝地發現你的智力水平在這十年間並沒有明顯的變化啊。

      「這正是,恕我直言,無意義的舉動。」奧魯斯一針見血,「現在的我們無力與國家的力量抗衡,你能夠逃出這個牢房,這艘收容船,但逃不出國家機器的追捕。你還會再被抓回來——而那時你將面臨的,就會是比現在更艱難的考驗。」

      金髮女孩的焦躁越發明顯了。

      「天啊,那我們怎麼辦!」

      奧魯斯表現得卻從容不迫。

      「這是考驗,總有一天會結束。他們不會永遠將我們束縛在船上,我們必然會去往新的天地,一個足以令我們發揮才能的舞台。我們是超凡者,與眾不同之人!你聽過永光皇帝的傳說嗎?靈央斬龍於野——」

      「那是假的。」公孫策冷淡地打斷,「騙小孩的童話。」

      你作為一個小孩說這話可真夠有說服力。時雨零靠著牆坐下,感慨這幫龍種一個個都早熟過頭了。這是小孩該說的話嗎?

      奧魯斯神秘地笑著:「那是真的,我的朋友。只是你知道的不夠多,才將神跡誤認為童話。你考慮過人類在這兩千年來是如何應對龍災嗎?我想你沒有,因為你站的地方不夠高,你看不到真相,僅能看到自高空投下的陰影。」

      沒待公孫策回話,他又看向了金髮女孩。

      「靈央斬龍於野,開創千年帝國。無數凡人在龍災中掙扎求生,僅能悲嘆,而靈央一人就開闢了全新的世界。這是偉業,凡人望塵莫及,僅屬於天才的偉業。」

      「兩千年的光陰匆匆而過,全新的時代在我們的身上到來了。世界永遠由少數人決定,我們就擁有那至高的才能!你,我,所有的我們,就是屬於第二個千年的靈央,是將要引導時代前進的天才!」

      他的神態越發狂熱了,猶如一位在高台上宣言主張的演說家,他的身前僅坐著兩個孩童,那模樣卻像是在對千萬個狂信徒發表講話。

      「只有超凡者才能理解超凡者。現在的你很困惑,卡爾黛西亞·斯賓塞爾,我能告知你解決的方案,非常簡單——相互幫助,相互扶持。」

      「相互幫助……」小卡爾黛西亞重複道。

      「我們來自世界各地,沒有親緣關係,可我們是事實上的同類啊。我關心你們如關心兄弟姐妹、至親戀人。我承諾我會幫助你,不計一切代價,只因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職責。」

      在方才那激昂的演講過後,奧魯斯將語調降低了:「而現在,我懇請你,成為我的夥伴、我的朋友、我的姐妹、我的同志。」

      「與我一同發揮這份神明給予的才能……真正改變,現在的世界。」

      卡爾黛西亞的臉上浮現出興奮的笑容,她被奧魯斯的話煽動了。「我……」

      「你被騙了。」

      這時,冰冷的言語如報時的鐘聲般將她喚醒。

      「我……啊?」金髮女孩望向陰鬱的少年,可公孫策沒在看她。他凝視著棕發的奧魯斯。

      「奧魯斯·奧提密斯,你明知道卡爾黛西亞頭腦不靈光,你知道她琢磨不過來你的長篇大論,可你依然這樣做。」

      「嘿你找茬嗎你什麼意思?!」卡爾黛西亞使勁晃著凳子。

      「她只需要一句安慰,可你不說。你用話語挑動一個女孩的情緒,把你自以為是的理念灌入她的腦海,哄騙她在最艱難的時候成為你的打手……」公孫策的眼神冰冷無比,「住口吧渣滓,你心靈骯髒,令我作嘔。」

      哇,哇,哇。

      你今年才十歲啊公孫策小朋友。你十年前噴人就這麼有天賦了?還說通用語……時雨零仔細觀察奧魯斯的臉色,恍然大悟。

      ——他在這三個月內跟獄友學會怎麼長篇大論了!現在他正用偷學來的技巧猛烈抨擊他的語言學老師!你可真是個小天才啊公孫策!

      奧魯斯面色一僵,但仍維持著溫和的語氣:「我理解,由於出身與經歷的不同,你對我懷有偏見。但是,朋友……」

      公孫策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斷。

      「首先,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厭惡你,你也不喜歡我。

      其次,沒人在意你的所謂出身、經歷,只有你自己動不動就把話題拉到這邊以炫耀自己見過更多的東西。

      最後,你講的全是空話套話,你一個勁說什麼改變世界、新的時代、卻全然不提怎麼做;你說我們是同類你關心我們,實際上你做了什麼?告訴我,你那神明給予的才能究竟讓你用來做什麼了好事?在這牢房裡干坐著哄騙女孩?」

      不給對手辯駁的機會,公孫策補上最後一擊。

      「我老爹告訴我,看人要看他做了什麼,而非說了什麼。隔壁莫垣凱天天冒著風險給我們送吃的,跟我們講其他牢房的故事。他可從來沒講過你這麼多的廢話!」

      奧魯斯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卡爾黛西亞看他的眼神也變了。

      「確實,夥計,你這段時間也沒幹什么正事啊。」

      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能讓某人暴走的契機啊……時雨零以吃瓜群眾的心態猜測起來,莫非是他們兩個之後開打了?

      奧魯斯的語氣終於冷了下來。

      「我不太理解,公孫策。為什麼你總對我抱有敵意。」

      公孫策繼續開噴:「因為你的天才論蠢得要死。你沾沾自喜的模樣像一個抓著大蟲子炫耀的小孩,跟大家說自己抓到了知了,卻沒發現手裡握著的是只蟑螂。」

      奧魯斯挑眉。

      「這麼說你不喜歡自己的超能力。」

      「它害我現在還被關在這裡,我想不到喜歡它的理由。我更無法理解你是因為什麼才把它當做高人一等的證明。」公孫策冷眼相對,「天才比凡人站得更高?你爹媽也沒超能力啊,你比你爹媽高貴嗎?很能打架就能推動世界前進了?那核彈一定是21世紀的先知,你該給核彈跪下磕頭。」

      棕發男孩笑了。他的笑容與先前不同,仍有魅力,少了煽動性,卻多了一抹濃重的情緒。

      「好吧,公孫策。讓我來陳述一下你的想法。你否認天才的意義,厭棄自身的才能。那我可以這樣認為,你將自己歸於常人了,是嗎?」

      時雨零感受到了那情緒的正體。是惡意。

      棕發男孩下決心要報復他的獄友了,他正將言語磨礪成刀,只待最恰當的時候將利刃捅進對方的心房。

      「我們就是常人。」公孫策陰沉地說,「不高於任何人。」

      「那實在過於可悲了,公孫策。」奧魯斯嘆氣。

      「——你不喜歡自己的超能力,可忽略了這才能的你,又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存在意義?」

      奧魯斯把刀刺出去了,公孫策言語一滯。

      「我……」

      「別急著否認,仔細想想。」奧魯斯繼續鼓動他的情緒,「你被關在了天上,在這三個月中,大國們為了關押你所耗費的金錢、時間、人力,是身為常人的你工作一生也無法彌補的。這本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因為你有這獨一無二的才能,你值得他們這樣對待……可你將自己的能力厭棄了,你將天賦之才視為詛咒!」

      他越說越歡快了,面上的神色仿佛在向朋友介紹一出剛上映的喜劇。

      「怎麼辦呢,公孫策?你不認可我的看法,那你就不得不從另一個角度審視自身。不將能力視作才能,你就成為了一個不穩定的炸彈。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你都在消耗與自身不匹配的資源,像一個被關押在大牢中的罪犯!罪犯的存在對世界有意義嗎?沒有……罪犯只是死不足惜的人罷了!」

      公孫策臉色煞白。「胡說八道,你……」

      「等半分鐘,等我說完再反駁!」棕發男孩猛得提高聲調,「想想看,將能力厭棄過後,一切都變成了殘忍的模樣。你的存在本身給國家與社會帶來重負,你將家人置於他人猜忌的眼光中,而沒有才能的你終此一生,也無法對己身帶來的損耗進行彌補。」

      「太糟了……我怎麼找不到你的存在意義了,公孫策?你真是一場災難啊!」

      卡爾黛西亞一把火燒爛了拘束服,從凳子上站起,叫道:「閉嘴,奧魯斯!再說難聽的話我就燒你!」

      「停,奧魯斯……」公孫策急促地喘息著,他的拘束服沒被能力撕碎,可凳子下方卻被無形的力量割出一道道裂紋。「別逼我。」

      「你想不出反駁的言論了,只因我說出了正確的話語。啊哈哈哈!」奧魯斯仰頭大笑,「看,你動用了超能力,你想傷害我!現在你把才能變成了兇器,你成了一個以暴力抑制他人發表意見的狂徒。你的存在與人生再也沒有一絲價值,遠離至高舞台的你正向深淵墜落,墜入無意義者的永恆地獄!」

      「別說了!!」

      奧魯斯亢奮地叫喊:「你只能一死了之了!除了自我毀滅外,你再無任何出路了!」

      黑髮孩童的拘束服瞬間碎裂了。他捂著耳朵,發出尖叫。

      「——我讓你別再說了!!!」

      時雨零確認時間,10:10。鋼鐵巨船開始顫抖。

      長時間的關押、被監視的不安、遠離家庭的孤獨,這一切都讓年幼的龍種們陷入了極差的狀態。小孩子正處於愛鑽牛角尖的時候,又聽到了道德綁架的誅心之語,暴走是最自然不過的發展。

      情報收集差不多了,下一輪夢境就能很快結束。從一開始就直奔左側通路,拉著肥仔來公孫策的牢房前等著,靠他最信任的人開解困惑即可。

      是的,下一輪能夠輕鬆解決,現在她不需要再做什麼了……

      但也不代表這一輪就什麼都做不了。

      「真麻煩啊。」

      她承認自己有點不爽。那個曾將自己打倒的超能力者,竟然曾被這般拙劣的言論逼到崩潰。你的伶牙俐齒去哪了?你小時候就真脆弱成這樣了?站起來啊,相互傷害啊,拿出你自殘也要打倒我的瘋狂來,用你的超能力把這小鬼干翻啊。

      你在弱智面前低頭,會讓被你打倒的我顯得很可笑啊……

      煩悶。不適應。焦躁。

      不愉快。

      「好的,停手停手~」

      她站起身來,懶散地敲著房門。這一行動僅吸引了卡爾黛西亞的注意力,而那兩個爭辯不休的孩子全然沒聽見。

      再一次,鋼鐵巨船被暴走的超能力下蹂躪,透明的大門第一個粉碎了。

      病態微笑著的奧魯斯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從拘束服中掙脫,張開了雙手。他剛想再說些什麼,眼角的餘光看到一道黑光閃過。

      黑色短箭刺穿了他兩側的面頰,恰好從那巧言善辯的口中穿過。奧魯斯捂著口部,發不出聲音,眼中滿是震驚與恐慌。

      「精彩的演講。」時雨零踏入牢房中,打了個哈欠,「我補張入場票。」

      果不其然,龍種都是精神病。能說出這番垃圾話的奧魯斯腦子有病,會將其信以為真的公孫策腦子也不正常。

      相比之下小貓咪多可愛啊,都嚇得說不出話了……看她捂著嘴尖叫的樣子……

      時雨零一腳將那棕發男孩踢到在地,她單腳踩著奧魯斯·奧提密斯的背部,俯視著椅子上即將崩潰的公孫策。

      「喂,少年,你在幹什麼啊。」她懶洋洋地說,「接著說啊,拿出你能言善辯的口才來,還是說什麼,這麼低劣的道德綁架還真對你起效了?」

      幼小的公孫策明顯愣住了,這幾秒鐘間發生的一切讓他本就混亂的頭腦一片空白。

      「我不……我……他說得對……」

      「對什麼對,從最開始的地方就錯了吧!」時雨零咂舌打斷,「大人們自顧自做的蠢事,就算耗了幾十億張鈔票,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小子是國家元首嗎,還打算擔責?年紀輕輕就想做政治家?怪不得你以後扭曲成那副模樣,從小就病態成這樣了啊!」

      「可……我的價值……」

      「我沒聽錯吧,一個十歲的小鬼在跟我談人生價值。」時雨零惡劣地笑著,「退一萬步說吧,假如活著真沒什麼價值……那就要死嗎?我可不會這麼幹。就算我活著一天世界上的某處就要死一千個人,一萬個人,我也不會自殺;就算被世界上的所有人厭惡,我也要幸福地活下去!」

      地上的奧魯斯仍奮力掙扎,他喘著粗氣反駁:「你這……邪惡之徒……!」他的手中散發出詭異的光,像是發動能力的前兆。「啊!!」但還未真正起效,另一根短箭就刺穿了他的手背。

      「哈哈哈哈!」時雨零笑著抬腿,重重踩下,棕發的超能力者再次痛呼。「答對了,大姐姐我就是惡徒!有人惹我不爽,有人擋我的路,我就親手幹掉他!」

      轟隆隆!鋼鐵船解體的轟鳴聲越來越大,這艘船馬上就要解體了。奧魯斯被踢得昏迷了。

      時雨零踏在超能力者的背上,俯身望著拘束椅上的少年。氣流從縫隙中吹來,令她烏黑的髮絲順風飄動,她的笑容邪異卻美麗,像童話中的魔女來到了人間。

      「自私自利的惡黨活得很愉快哦,因為將愛與善意都留給自己了。」

      「當惡人是……不對的!」拘束椅上的公孫策臉色煞白。

      「為什麼不對?因為我幹掉了這個蠢貨?」

      小公孫策低聲說道:「人類……不能只為了自己而活……」

      「倘若愛自己就是邪惡的象徵,那世上的眾生都是惡黨,只有自我厭棄的你最清白了!哈哈,到頭來獨善的你和我腳下的蠢貨一樣,也是個自以為是,自視甚高的傢伙啊。」

      「我沒有!」小公孫策氣惱地尖叫,「我,不是奧魯斯那樣的人!!!」

      牢房的一面牆壁被念動力吹飛了,卡爾黛西亞和牆壁一起飛走,他們腳下的地板也出現裂縫了。再過不到10秒,鐵船就將徹底解體,這就是最後了。

      「這艘船馬上就要掉下去了,待在這裡的你也會死掉。大姐姐我可以救你哦……」時雨零將短箭遞到男孩的喉嚨前。「但是連自己都不愛的傢伙,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你說自己和他不同?證明給我看,少年。」

      她將短箭收進袖口,把手伸向了幼小的少年。

      「看你是在這椅子上清白地等死,還是站起來與我一起做個惡徒。」

      「我……」

      黑髮男孩來回望著眼前的一切。被擊倒的奧魯斯、坍塌的牢房、黑髮的惡女……

      他們的言行在少年的腦中迴蕩。沒有生存的意義……不應為他人的行動而擔責……惡人……獨善……

      連自己都不愛的傢伙,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我……!」

      在飛船解體前的一瞬間,他從椅子上站起,握住了黑髮魔女的手。

      「哈哈哈哈哈!」

      時雨零愉快地笑著。這可真棒,回到現實之後又多了一堆嘲笑他的材料了。以後叫他小惡黨好了,或者小惡棍。

      回顧節點是為了什麼呢?明白了自己當時的心情,理解了這件事對自己的影響……然後以現在的自己的角度,對過往做出評判。明晰本性,正是如此。

      屬於公孫策的夢境,就要在這個時點結束了。

      她與孩童一同在空中墜落,眼前的一切都在暈眩感中變得淡薄。

      在夢境散去的前一刻,時雨零輕聲說道。

      「沒錯,當個惡人吧。多給自己分一些愛,活下去才會輕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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