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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肆文學 » 都市言情 » 長安好» 第299章 「不公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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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好 - 第299章 「不公的源頭」字體大小: A+
     
      一時間,洛陽城上方籠罩著的陰霾變得更為濃重,撲殺,反擊,逃竄,叱責,質問,鎮壓……一應混亂喧囂,悉數化為血水。

      在洛陽城及附近州縣任職的各族官員,也在先後被清算抓捕,李獻動作迅猛,不留半點餘地,不計得失,不問後果,只有一個目的——完成女帝的旨意,徹底撲殺洛陽士族。

      此一日,天色將暗,穿甲佩刀的李獻從一座古樸幽深的三進宅院中行出,含笑聽著身後斷斷續續傳出的慘叫聲與怒罵聲。

      「區區卑賤庶民出身,一朝得志,竟敢屠戮我士族門第!」

      「……爾等倒行逆施,罔顧天道人和……」

      「我等有過與否,當交由國法論定,豈容爾等猖獗,擅行屠戮之舉!」

      「這世間治國安民之道,數百年傳承皆在我等……敢斷我士族命脈,則斷大盛國運,斷人道傳承!」

      「妖后此舉,不過是自取滅亡!」

      「果然,國之將亡,妖異盡出!」

      「你們這些助紂為虐之輩……必遭天誅……天誅!」

      「……」

      李獻跨下石階,嗤笑了一聲,自語般道:「大盛亡否,我等亡否,尚未可知……但你們這些自認高人一等的士人們的死期,卻已是真正到了。」

      他看著腳下的血水,這一切並未結束,洛陽城,只是一個開始。

      臨上馬前,他彎身撿起了一片零散在血水中的淺粉色花瓣,而後直起身,細細觀賞著。

      「可惜了,今年的牡丹。」

      他眼中有憐惜,但旋即又浮現笑意:「但來年,必會開得更好。」

      有了這些士大夫們的鮮血滋養,來年洛陽城的牡丹,必然會是開得最盛的一年,到時他定要好好觀賞。

      「別殺我,別殺我……!」

      「求你們放了我,那全是族長與徐賊之謀,我實是一概不知!」

      一名著長衫,滿身是血的男人從宅院中撲出來,栽倒在門內,向舉刀朝他追來的士兵哭求道。

      身在書香錦繡堆里長大,奉行君子遠庖廚之道,他這輩子連殺雞都不曾見過,更不必提如此血腥可怖的場景!

      他的父親因怒罵來人而被一刀割下了頭顱,他被生生嚇暈了過去,卻又很快醒來,目之所及,形同煉獄!

      李獻饒有興致地回過頭,抬手阻止了將要舉刀砍下去的士兵,道:「既未行反抗之舉,便不可濫殺,且將人押入大牢,等候論處。」

      那早已經嚇傻了的男人趴伏在地上,忙不迭向李獻揖禮:「多謝……多謝李將軍!」

      李獻笑得更愉悅了:「李某不過奉公行事而已。」

      聽得那笑聲,男人畏懼地抬眼,看著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李獻,內心生出更深重的恐懼,渾身每一處毛孔都在戰慄。

      很快,他便被拖了下去。

      「可惜啊。」李獻又道一聲可惜:「可惜崔大都督不在洛陽城,平白錯過了如此之多的妙態。」

      他看著這座宅院上掛著的匾額,這就是與崔璟同根相生的世家,素來以風骨傳世的世家,連皇權都敢藐視的世家。

      世人只知他們高不可攀,卻不知,這些人一見到血,嚇得屁滾尿流者比比皆是。甚至有人跪伏在他的腳下,向他討饒,求取他的一絲憐憫。

      他很樂意給予這些人一些憐憫,畢竟只有居高者,才有資格施捨憐憫。

      李獻上馬,握起韁繩,指間那片牡丹花瓣很快被粗糙的韁繩絞成碎末。

      ……

      洛陽大牢中,已關滿了經李獻緝拿而來的士族「要犯」,這些士族人家,在洛陽城紮根數百年,如大樹般枝葉繁茂,若非是剛殺了一批重罪囚犯,各處牢房幾乎要關押不下。

      牢房中有婦童的哭聲響起,也仍有不甘的斥罵聲傳出,見李獻的身影出現在大牢內,那些罵聲與詛咒聲更甚,隔著冰涼的鐵欄清晰地傳進李獻耳中,但他卻絲毫不在意。

      他帶人徑直來到刑房中,看著被綁縛在刑架上,花白髮髻凌亂,長衫被剝去,僅著的裡衣也被鮮血染紅的老人,淡聲問:「元老族長還是不肯供出餘下同謀嗎?」

      那老人垂著頭顱,恍若未聞,又似昏死了過去,但清瘦的身形可見因承受著巨大的疼痛而微微顫慄著。

      「元老族長果然一身硬骨,正如您的字。」李獻笑著道:「實不相瞞,晚輩幼時在洛陽長大,也曾臨摹過您的字,可惜總是有形無神。」

      「……卑劣殘暴之徒,也配學我父親的字!」

      一名剛被押來此處的中年男人不齒地唾棄道。

      李獻微回首,看向那中年男人,不怒反笑:「多年未見,元大郎君形雖狼狽,其神卻與當年別無二致。」

      男人冷笑一聲,雖是被押著跪到了地上,看著李獻的神情卻仍在睥睨,口中諷刺著悲呼道:「天道如此不公,竟由這魑魅魍魎當道!」

      李獻笑了一聲:「看來元大郎君與元老族長一樣,皆是一身傲骨,寧死不折,令人敬佩。」

      他說著,看向男人身後,眼神有些好奇:「只是不知,一脈相承之下,元小公子是否也有這般硬骨?」

      男人聞言頓時色變,掙扎著回過頭去。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男孩被押了過來,他年紀雖小,卻很執拗,掙扎著不願屈服:「放開我!」

      但他區區孩童之力,怎能與官兵抗衡,很快便被死死地按趴在了地上。

      李獻朝他走了過去。

      「李獻,你想幹什麼!」男人忽然掙紮起來。

      李獻走到那男孩面前,抬腳踩住了男孩的右手。

      「隱約記得,當年我與令郎這般大小時,洛陽城中每年春時都要盛辦牡丹花會……那年,我好奇之下,摘下了一朵洛陽錦,惹得正當少年的元大郎君大怒。」

      那少年道,這株洛陽錦,乃是他元家之物,憑他一介寒庶竟也敢擅碰,實在敗興至極。

      他想跑,卻被死死按在地上,不必元家人出手,那些巴結討好元家郎君的少年人和他們的奴僕們,便對他施以拳腳,甚至有人嬉笑著在他頭上身上留下了尿漬,當然,是將他拖遠了才這麼做的,以免污了元家郎君耳目。

      那時他的姨母已經入宮,誕下了一對龍鳳胎,非但未曾得寵,還被視作不祥之兆,明家家世平平,而他的父親只是小小武將——

      但這一日,他才真正意識到士與庶的差距之大,竟堪比天與地。

      洛陽城的繁華,從來只屬於這些士族,而這些士族眼中,容不下他們這些寒門庶族有絲毫「僭越」之舉。

      直到數年後,他那不得寵的姨母忽而得了運道,這運道一路扶搖而上,節節攀升。

      姨母想扶持可用的親信,他的母親與姨母是親姊妹,隨著父親被重用,他們舉家去往了京師,離開了洛陽。

      他原以為,他不必再將洛陽元氏放在眼中,但至京師他才知曉,原來同真正的四大士族相比,那將他踩在腳下的洛陽元氏甚至算不得什麼。

      朝堂之上,凡是要職,大多出自那四大家族,他們的族中勢力遍布朝堂,又不止在朝堂,他們擁有大量私奴與田地,他們有聲望,有底蘊,坐擁無數門生,天下無人不知他們的姓氏。他們富庶,不止在錢財土地,更在那些世代相傳的治國要籍,他們設私學家訓,培養自家子弟,世代把控著進入仕途的途徑,長久地蔑視打壓著天下寒門。

      他們的姓氏為,崔,盧,鄭,王。

      而其中,又數崔氏為首,縱是當朝君王,待他們也不止三分敬重。

      哪怕後來他的姨母成了皇后,他的表弟成了太子,那些崔氏子弟仍不屑與他為伍。

      再到後來,他的姨母甚至成為了真正的帝王,他的父親成了當朝韓國公,崔氏的態度非但不曾壓低,反而於輕視之外,又多了敵視。

      但姨母當年即便對此心知肚明,卻也還是在他父親和崔璟之間,選擇了讓崔璟成為新任玄策軍統領,因為姨母要借崔璟背後的崔氏來壓制其它勢力,以保全玄策軍。

      所以,從很早之前他便知曉並認定,士族的存在,是一切不公的源頭。

      是,他厭恨一切士族子弟,其中自然也包括士族之首崔氏一族子弟中,公認最出色的那個人——

      他沒辦法不去厭恨一個年紀比他小許多,資歷根本比不上他和他的父親,卻生來即處處壓在他頭頂上方的人,甚至這一點在他姨母登基後十數年,至今竟也無法改變分毫。

      他若想毀去這份揮之不去的不公,有且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讓士族制度從這世間徹底消失!

      好在上天果真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如今正在做的,便是他內心深處最為嚮往之事,也是自士族存世以來,從未有人做過的事。

      士族之制,從此時起,將會在他李獻手下消亡。

      李獻垂眸看著被他踩在腳下的男孩,似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狼狽的自己。

      不對,這個男孩咬著牙,看起來竟然並不狼狽。

      於是,他移開了腳,在男孩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去,一手抓起男孩的右手,一手取下腰間匕首。

      看著那鋒利的匕首,男孩眼中終於現出恐懼,他劇烈掙紮起來。

      男孩的父親也在掙扎,嘶聲道:「李獻!你休動我兒!」

      「我兒尚是稚子,縱是長孫氏一族被治罪時,尚不傷及十四歲以下稚子性命!你不可傷及吾兒!」

      李獻嘆道:「我也不願傷及稚子,奈何元老族長遲遲不肯供出餘下同謀,為審訊,實無它法。」

      他話音剛落,手下匕首揮動,鮮血飛濺,兩根斷指飛離了男孩的手掌。

      「啊——!」

      男孩慘叫出聲,渾身顫動反抗扭動著,但卻被死死按住。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看著兒子的斷指,一時目眥欲裂,拼命掙扎著:「李獻!你一路濫殺,規矩禮法何在!何在!」

      「禮法?」李獻嗤笑一聲:「那不是你們這些士族編造出來掌控奴役世人的麼?」

      他說著,再次捏住男孩鮮血淋漓的手腕:「看來元小公子到底年幼,比不得元大郎君和元老族長一身硬骨……還是說,其它地方的骨頭會硬一些?」

      他的視線打量著男孩的身軀,似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男孩的腦袋被壓在地上,尚有嬰兒肥的臉頰擠壓變形,疼得滿臉眼淚,雙眸通紅,口中戰慄道:「我不怕,折我之身卻不可折我元家之志也……你儘管來殺我!」

      他並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麼,在他自幼所習為君子之道,父親教導他與阿姊,君子之志不可摧折!

      然而,聞得此音,他的父親元大郎君卻忽然放聲哀哭,似一身傲骨就此被卸下:「住手,求你住手!」

      元大郎君猛地向父親的方向將頭磕下:「父親,父親……請原諒兒無能,兒不孝!」

      被綁縛在刑架上的老人顫顫地閉上雙眸。

      在元大郎君開口之前,老人主動開口道:「……是鄭家。」

      李獻聞言,鬆開了男孩的手腕,轉身看向老人:「滎陽鄭氏?」

      「是。」老人垂下頭顱,聲音似被磨碎。

      在李獻的示意下,很快有人將老人從刑架上放下來,將早已備好的供詞帶到老人面前,讓他在其上畫押。

      老人抬眸,定定地看著李獻。

      「是。」李獻忽然笑了一聲:「我早就備下了供詞,我早知是鄭家,無論你認不認,我都可以斬下你的手,在這供詞上畫押——」

      他說著,視線環視祖孫三人,笑道:「可我就是想看看你們元氏的骨頭被敲碎的模樣,實在有趣。」

      癱坐在地的老人再次閉上眼睛。

      片刻,他忽而起身,用盡最後的力氣,拿頭猛地撞向了布滿尖刺的刑樁。

      「父親!」

      「祖父……祖父!」

      李獻「嘖」了一聲,轉身離去,不再理會身後的嘶喊聲。

      元家族長的屍體很快被拖了下去,被斷了兩指的男孩也很快被丟回牢房。

      當夜,男孩發了高熱,半昏沉間,口中不停念著:「阿姊……不要回來,阿姊莫回……」

      抱著他的婦人聞聲淚流滿面。

      ……

      雨水仍不休,但洛陽城內外,追捕撲殺竄逃在外的餘下士族中人的行動並不曾因雨水而停下。

      一條暗巷中,一道纖細的身影驚惶不定地躲藏間,忽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

      晚安晚安,最近寫的有點壓抑,但士族的興衰走向是這本書的一條重要的線,繞不開,如果一筆帶過又覺得太虛浮,所以還是要稍微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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