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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好 - 第294章 願與殿下同行字體大小: A+
     
      堂外青瓦廊檐下,不時有晶瑩雨珠滴落。{什麼?你還不知道|.閱讀,|趕緊google一下吧}

      崔璟帶來的人遠遠守著,他們似與夜色融為了一體,確保無人能夠探聽或打攪到堂內的談話。

      堂中少女垂眸看著匣中之物,燈火搖曳間,濃密的眼睫在她眼下投下大片陰影。

      此前她未來得及仔細束髮,拿緞帶繫著的烏髮在策馬來此的途中鬆散了許多,此刻有幾縷散落在臉頰耳側,掩去了她眉眼間的神態。

      好一會兒,她才伸手將匣中物拿起。

      那是一把劍。

      一把有名字的劍。

      劍身被握在手中的一刻,那熟悉的連接之感,跨過十六年的光陰,在此頃刻間,在人與劍之間被再次重新建立。

      這把劍的重量,在一場場出生入死的戰役中,早已與她相融。

      劍身之上的每一處細小刮痕,皆是二者彼此作伴同行的見證。

      常歲寧握劍橫於身前,一手握劍鞘,一手緩緩將劍拔出一半。

      劍身雪亮,劍刃如鏡,此刻倒映著的少女眸光,與往昔那雙眼睛交匯間,而徐徐重迭。

      又見面了。

      常歲寧在心中對那雙眼睛,也對曜日劍輕聲說著。

      崔璟在旁靜靜看著那握劍之人與她手中之劍,忽有飄零之雨歸於海川之感。

      她的劍,只有在她手中,方可現真正曜日之光。

      劍刃被常歲寧緩緩推回鞘中。

      她略回神,此刻才終於看向崔璟,問:「是從京師玄策府取來的?」

      「是。」崔璟道:「我令人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將它換了出來。」

      常歲寧瞭然「啊」了一聲:「監守自盜啊。」

      崔璟笑了一下:「算是了。」

      「很用心的監守自盜。」常歲寧也露出一絲笑意,沒有說其它不必要的推辭之言,很乾脆地道:「既然已費了這般心思,那我就收下了。」

      她說著,握著手中劍,又細細去看它,像是故友重逢,不捨得移開視線。

      片刻,不禁道:「不過……它在玄策府受了這麼多年的香火供奉,怕是也養出幾分佛性來了,倒不知道如今還願不願意與我一同殺敵了。」

      崔璟道:「只要為殿下所執,劍鋒指向何方,皆為其劍心所向。」

      常歲寧本是打趣之言,聽他如此認真,便順著他的話問:「你怎知曉,它告訴你的?」

      崔璟點頭,神情依舊認真:「是,它告訴我了。」

      這些年來,他時常會與它們「說話」,它們曾被它們的主人賦予過靈魂,有心之人,是可以感應到它們的。

      至少,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那我可就信了。」常歲寧左手換右手,愛不釋手,自己的劍,果然是最趁手的。

      邊隨口問崔璟:「若回頭有人將它認了出來,我便說,我仰慕先太子殿下,所以便照著做了把假的……這個說法如何?」

      崔璟:「甚好。」

      事實也本是如此,的確是一個仰慕著先太子殿下的人,照著做了把假的。

      他應了此聲後,即走向一旁那扇金絲楠木屏風,片刻,他自屏風後行出,手中多了一物。

      他來到常歲寧身前,將那張弓,雙手捧到她面前。

      「挽月在此,也一併歸還殿下。」

      高過常歲寧許多的青年立在她面前,他身形挺拔,深青色衣袍挺括平整,周身氣勢天成,然此刻捧弓的動作,卻無端透著兩分無聲虔誠。

      常歲寧看著被他捧在手中的弓,片刻,道:「你將它保護的很好。」

      看得出來一直在用,但也一直在用心養護著。

      同樣被他這般用心保護著的,還有曜日,榴火,阿點,甚至是整個玄策軍。

      他喊阿點「前輩」,但他才更像是那個大家長,用心且拿出了足夠的手段和能力,很好地保護著玄策府大大小小的一切。

      「崔璟,多謝你。」

      這句謝,她很早前便想說了。

      「身在其位,分內之事。」崔璟並不與她邀功,只依舊維持著捧弓的姿態。

      卻聽常歲寧道:「你說的很對,身在其位。」

      「當初我曾說過,來日何人有能力掌管玄策軍,這把挽月弓便交給誰,現在它是你的,不必談歸還一說。」

      她道:「若我想拿回它,自會憑自己的本領將它取回。」

      她微抬眼,含笑看向崔璟:「在此之前,它是你的。」

      這是挽月弓,也代表著玄策軍的兵權,如今的玄策軍已不再是十五年的玄策軍,此刻她尚且沒有能力妄言將它拿回來。

      崔璟可以將挽月弓還給她,但玄策軍不可能單憑誰人一句話,便回到她區區常歲寧手中,此乃軍權交替,不是孩童玩鬧。

      崔璟懂了她的意思,並選擇尊重。

      他遂將手垂下,握弓於身側,與她緩聲道:「好,那我等你有朝一日將它取回。」

      在此之前,他會盡力替她保管好一切,就像她還未回來時那樣。

      此刻,二人相對而立,一握曜日劍,一持挽月弓,相視而笑。

      「所以,曜日劍是此番跟隨玄策軍來了洛陽,你之所以說等三日,是因今日你的人與李獻一同抵達汴州之時,才能將它帶過來?」常歲寧道:「那是我錯怪你了,還當你刻意賣關子。」

      「也談不上錯怪。」崔璟很坦誠地道:「劍什麼時候都給得,的確是想趁機賣一賣關子。」

      見她類河豚,還挺新奇的。

      「無妨,看你為我換劍的份兒上,這關子就且容你賣一回吧。」常歲寧顯得很寬和,她抱著劍坐進椅中,語氣隨意地道:「說說別的吧。」

      察覺到她見曜日劍的愉悅,崔璟嘴角也微彎起。

      他跟著坐下去,下一刻,忽聽她問道:「崔璟,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她說的從前,自然是指她的前世。

      崔璟:「……應當不曾。」

      「不曾嗎?」

      崔璟這次的語氣更肯定了:「不曾。」

      常歲寧心中卻仍有疑惑之感難消,可她時有與他似曾相見之感。

      她認真想了想,道:「或許你那時還小,尚不記事。」

      「……」崔璟聽得這個「小」字,無聲將身形坐得更端直了些,道:「不會,我自幼……我歷來強記。」

      是嗎?見他不知為何有些不自在,常歲寧頗疑心此人隱瞞了什麼,但又找不到證據,且若見過便見過,又不是仇家,有甚可值得隱瞞的呢?

      常歲寧疑惑間,只聽那人忽然有些沒頭沒腦地道:「況且,我並不曾比殿下小很多。」

      「……是嗎?」常歲寧一時不解為何他忽發此言。

      「是。」崔璟認真與她算道:「殿下早去之際,不過二十三歲,崔某如今也已年滿二十三了。」

      如此算來,二人「在世」的年紀,所經歷的年歲長短,是相同的。

      「不對。」常歲寧也認真與他掰扯起來:「可我去年還活了一年呢。」

      用現如今的身份活了一年。

      「……」崔璟沉默了一下,道:「所以殿下至多只比我多活了一歲而已。」

      片刻,他又補道:「但我自幼早慧,家中祖父常說,我比尋常孩童心智早成三歲不止。」

      常歲寧愕然,這還是她頭一回聽崔璟「自誇」,而這自誇之下,透著比他自誇還要稀奇的計較。

      所以……他還要再加上三歲,是這個意思嗎?

      她有些不肯服輸地道:「實不相瞞,我的老師也曾這般說過我,我也比尋常孩童早慧許多。」

      又擺出權威來:「我的老師乃是褚太傅,他為人甚是挑剔,極少誇人,你當知曉吧?」

      「……」崔璟徹底無言。

      見他落敗下來,反應過來自己未能收住好勝心的常歲寧輕咳了一聲,道:「我又不曾與你排資論輩,更無意逼你喊我做阿姊,你非同我計較這一歲半歲的作甚。」

      崔璟自我調整心情:「……不談這個了。」

      總之,他當真沒有比她小許多。

      崔璟在心中再次強調了一句。

      常歲寧也就此揭開這個古怪的相爭話題,她隨口問:「說起來,你竟半點不怕我嗎?我是說,你不怕鬼嗎?」

      崔璟搖頭:「我不是魏叔易。」

      常歲寧:「……看來魏侍郎怕鬼之事人盡皆知。」

      崔璟又道:「況且,在我看來,殿下就只是殿下。」

      她就是她,而不必同任何其他身份畫上等號。

      而他對此早有準備,或者說,早有祈盼——這世間應當無人會去懼怕一個自己祈盼許久,方才終于歸來的靈魂。

      常歲寧似也想到了此處,她想到無絕與她說過的那些話。

      崔璟是她重生的機緣者,是他為她尋回了塑像之玉。

      「天女塔之事,要多謝你。」她一語雙關,無論是那尊天女像的塑成,還是他曾冒險為她破陣。

      他與無絕一同引她歸來,卻又在察覺到她歸來的那一刻,毫不遲疑地選擇站在她的身側,替她一同瞞下她不欲言明的秘密。

      崔璟會意:「一切皆不必言謝,當年既領此責,便當有始有終。」

      在她未回來之前,他便在守著「她」了。

      從前如此,現下如此,日後亦如此,此乃他的使命,或者說是宿命。他一向並不信命,唯獨此宿命,他心甘情願想要認下,並一生臣服遵循於它。

      片刻,他認真開口:「殿下此行前路荊棘,崔某願與殿下同行,願以手中之劍,同為前路略蕩平些許阻礙——」

      常歲寧不由看向他:「崔璟,你知我要去何處嗎?」

      崔璟也側首看著她:「無論何處。」

      「萬一走到最後,發現是一條死路呢?」

      「那便更要同行。」崔璟道:「如此才更有可能將它變作一條生路。」

      若前路儘是繁花錦繡,他則不必妨礙她觀花賞景。

      正因前路荊棘,不該讓她孤身一人為天下請命,他才斗膽想與她同行。

      常歲寧抱著懷中劍,一時靜靜地看著他,似在無聲思索。

      「我知殿下所守何道,此舉不為相助殿下,恰恰只是因為這同樣也是崔某心中想守之道。」他道:「崔某雖不才,卻自認絕不會成為殿下的拖累。殿下只管憑心前行,不必回首看,我自會跟上。」

      「堂堂玄策軍上將軍,自然不會是拖累。」常歲寧回過神,笑了一下:「我要多謝你這般高看我。」

      崔璟一時未語,只是看著她。

      她還沒有正面答覆他的話。

      常歲寧也未說那些模稜兩可之言,而是與他明言道:「你是很好的合作夥伴,你願與我同行,是我求之不得之幸,但我想再好好想想。」

      他既有能力,又赤誠坦蕩,最難得的是,正如他所言,他與她之志相同——不必他說,她也早已感應到了。

      如此難得的大才,按說她當挖空腦袋,也要將人扒拉到自己陣營里來,但她有一個無法繞開的顧慮,尚需再觀望思量一二。

      崔璟大致能夠想到她的顧慮在何處,但他未曾追問,只點頭:「好,你但可慢慢考慮,我不著急。」

      常歲寧聞言舒心一笑,與這樣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君子人物相處,實在讓人很放鬆。

      無論日後如何,二人能否同行,她至少都會將對方視作最特別的朋友。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崔璟:「且問。」

      「無絕告訴我,天女塔之事,你是十分關鍵的機緣者。」常歲寧看著他:「這所謂機緣,可曾與你帶來什麼特別的能力?」

      崔璟不解。

      「譬如……你與我之間,是否存在什麼感應?」

      崔璟認真想了想,搖頭:「此中機緣玄妙,並無切實體現。」

      見他不像是有任何隱瞞的模樣,常歲寧在心中大為鬆氣,她當真很擔心被人讀心,或是他與無絕一樣,要為她的重生而付出沉重代價。

      但仍然補充道:「那陣法到底是邪陣,如若日後你有何異樣感知,記得及時告知於我,我們一同想辦法解決便是。」

      察覺到她欲負責到底的心思,崔璟含笑點頭:「好,我記下了。」

      此刻,堂外廊下隱隱有動靜傳來。

      崔璟轉頭看向堂外,道:「今晚還有一物要交還於你,此物料想你應當拒絕不得。」

      常歲寧聞言也看向堂外,而後似有所感地站起身來。

      崔璟已起身:「走吧,去見一見。」

      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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