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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好 - 第249章 常家養不出怪物(求月票)字體大小: A+
     
      一路上薺菜娘子幾人都在講述常歲寧在和州的事跡。

      老康等人也忍不住支起耳朵聽,愈聽愈覺不可思議。

      他們個個驚詫難當,包括喜兒與阿稚,阿點反倒是反應最小的那一個,認為這一切都很正常。

      末了,老康慢下馬,看向身旁的常刃。

      老康猶記得當時女郎要假扮士兵混入軍營時,自己還曾竭力反對勸阻,但女郎堅持,並稱「路上讓刃叔教一教我即可,我學東西很快的」。

      所以……

      老康不由問常刃:「……這些都是你教女郎的?」

      「……」常刃險些沒從馬上栽下去。

      他倒想教,可教人本領這種事,首先他自己得先有這本領才行……

      這種虛名雖說誘人,但常刃卻不敢接:「我聽從女郎吩咐,早早去宣州傳信了,女郎守城殺敵時,我並未跟著!」

      老康皺了皺眉:「也對,你也沒這本事啊……」

      那女郎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單單只是跟著將軍耳濡目染?

      「是我教的。」

      楚行的聲音自身側響起。

      老康扭臉看過去,只見楚行神色幾分複雜:「昔日於京中我教授女郎習武時,女郎總會問起戰場對敵之事,我也時常與女郎談及兵法……」

      但他未曾想到,那些隨口之言,竟會造就出這樣的女郎。

      這種原本只當自己種下一顆豆種,一回頭卻見土裡突然鑽出來一座金山的感覺……讓楚行既震驚,又欣慰,另還有一層隱憂。

      他開始回想自己以往所授是否有欠妥之處,萬一帶歪了女郎可就大大不妙了。

      這一路上楚行都在反思。

      中途歇息時,他來到常闊身邊,行禮後,隱晦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他聽那幾位娘子口中描述,女郎在戰場上實在勇猛過了頭,輕敵帶來的危險尚是次要,楚行最擔心的是自家女郎的精神狀態。

      初次上戰場,取人首級卻毫無負擔,據說拎著人的腦袋都還能有談笑之言……

      聽到後頭,常闊臉色微有些扭曲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閨女是天生殺神壞種?」

      「屬下只是擔心女郎誤入歧途。」楚行憂心忡忡:「到底女郎這一身本領多是屬下所授,屬下便也有責任規正約束女郎……」

      他一副「為女郎,也為天下蒼生著慮」的神態。

      常闊:「……」

      是什麼帶給了他這種旁若無人的自信?

      「將軍應也見過那等天資聰穎卻嗜殺成性的例子……」楚行實在難安,他聞聽女郎如此表現,分明已經具備初期症狀。

      「我常家滿門忠正之氣,就連家裡的螞蟻也被薰陶出一身正氣。」常闊道:「且又得先太子殿下英靈護佑……豈會養出生性嗜殺的怪物來?」

      楚行欲言又止。

      常家是一門正氣,但萬一被郎君吸走的太多了呢?畢竟郎君正氣過了頭……

      很快金副將走過來:「將軍,天黑前便可抵達滁州——不過前方斥候來報,有一支百人隊伍自滁州方向而來,似是滁州官府中人。」

      滁州官府?

      常闊思索間,常歲寧拎著水壺走了過來。

      父女二人就滁州之事商議了一番。

      他們若要以最快的速度截下李逸,便繞不開滁州。從滁州借道,是最快的一條路。

      但常歲寧覺著,既然來都來了,除了借道之外,不如再順便借點別的。

      商議妥當之後,便上馬繼續往前趕路。

      路上,楚行不知何時驅馬跟在了常歲寧身邊。

      常歲寧便轉頭看他:「楚叔的傷可都還好?」

      「多謝女郎關心,未曾傷在要緊處。」楚行隨後也關心起她來,從身體傷勢,到心理狀況。

      「女郎第一次上戰場便立下如此大功,可謂一戰成名,實屬罕見。」楚行先感慨了一句,才試探問:「不知女郎殺敵時,可曾覺得害怕?」

      常歲寧一句「不怕」到了嘴邊,及時打住。

      「害怕。」她看了眼左右,又向楚行靠近了些,才壓低聲音道:「第一次殺敵後,我躲起來哭了很久,足足一夜未睡,渾身冷汗似從水裡洗過,雙手發抖牙關也打顫。」

      楚行心中一喜,好事啊。

      常歲寧又補一句:「還發了一整夜的噩夢。」

      楚行點頭,剛要安慰她這很正常,旋即又覺不對:「……女郎不是說一夜未睡?」

      沒睡哪兒來的噩夢?

      常歲寧面不改色:「第一夜未睡,第二夜發噩夢。」

      區區張口便來的時間排布管理而已。

      楚行瞭然。

      「女郎莫怕,戰場之上生死皆有定數,各有立場,死傷難以避免……」他先安慰一句,才又道:「但萬物有靈,人為萬靈之首,人命可殺不可虐,可擅殺敵卻不可濫殺嗜殺……還需存有敬畏之心,方是長遠之道。」

      常歲寧看起來很受用地點頭:「我記下了。」

      楚行心下稍安,但也未放鬆警惕,他自覺肩上擔子很重,務要引導女郎走上正途。

      察覺到楚行的想法,常歲寧很擔心他會每天給自己來一個宣揚人性真善美的睡前故事。

      如此又行二十餘里,迎面遇到了金副將提到的那一行自滁州而出的百人隊伍。

      車馬停下,一輛馬車中走下來了一道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身影,約四十餘歲,生得面孔周正。

      男人上前施禮:「下官滁州刺史韋浚,久仰常大將軍威名!今聽聞下縣官員相報,得知常大將軍途經滁州,特出城前來相迎!」

      常闊意外抬眉,露出一絲笑意:「怎勞得韋刺史親自前來!」

      「下官聽聞常大將軍保下和州,擊退徐軍,心中實是大鬆了一口氣,又實在仰慕常大將軍驍勇大義——」

      又有幾人上前行禮,一番寒暄罷,末了韋浚再施一禮,抬手誠意相邀:「如常大將軍與諸位將軍不嫌棄滁州寒微,可在滁州歇整一番,下官已令人備下了接風宴。」

      行軍途中得沿途地方官員招待,歷來也並不少見,尤其是像常闊這等剛打了勝仗的,自更加不缺見風使舵之人。

      常闊面上思索一瞬,而後抬手抱拳:「恭敬不如從命,那便叨擾韋刺史了!」

      又道:「恰好常某另有一事想與韋刺史商議。」

      韋浚面色一正,便提議常闊可與他同乘馬車,路上更便於說話。

      常闊未有拒絕。

      一行人就此往滁州城而去,路上,一名騎馬而行的滁州武官,同為首的楚行問起了和州。

      楚行解釋道:「楚某此前並未隨我家將軍一同去往和州,故對和州之事所知不多。」

      說著,看向身側:「論起和州事,我家女郎最是清楚不過了。」

      女郎?

      聽得這二字,那武官看向那馬上的少年人,一瞬間恍然:「莫非這位便是常家女郎?」

      「正是。」常歲寧朝他友善一笑:「不知厲參軍想問什麼?」

      在方才彼此行禮寒暄時,那位滁州刺史已經點明了這男子身份,此人乃滁州司兵參軍,姓厲。

      刺史雖為一州之首,但地方軍務多由參軍執掌,於是常歲寧便又犯了喜好與人結善緣的老毛病。

      這位厲參軍顯然也聽過了她在和州之事,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雖有驚訝,卻無絲毫輕視。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卻是先問了雲家之事。

      常歲寧並不意外。

      她曾聽雲回說過,雲刺史生前與滁州參軍有舊交,和州起初遇困時,雲刺史便曾著人往滁州求援,但未得回信。

      聽常歲寧說起雲家母子護城之舉,厲參軍沉默許久,眼底藏著愧責之色。

      未去支援和州,是他心中的一個結,這個結,隨著好友之死,便再無解開的可能。

      他也不知自己此時再問這些還有何意義。

      「和州城保住了就好。」半晌,他只道:「能得常大將軍和常娘子以性命相守,實是和州之大幸。」

      見他不欲再多言,也未明言提及與雲刺史的私交,常歲寧主動開口延續這個本該結束的話題:「我曾聽雲二郎提起過厲參軍。」

      她需要大致試一試此人,如此關頭,互相多了解一下不是壞事。

      「阿回說起過我?」厲參軍看向她,這聲「阿回」是下意識喊出口的稱呼:「他……都是如何說的?」

      他更想問的是,阿回……是否怨恨他?

      常歲寧:「雲二郎只說厲參軍人品厚重,同雲刺史相交多年,是他除了父親之外最信得過的長輩。」

      厲參軍聞言怔然,心緒萬千。

      尤其是那最後一句話,似如一記軟刀扎在他心口。

      好巧不巧,最後那句是常歲寧自己加的。

      這少女看起來溫善無害,厲參軍豈知此中「人心險惡」,在這般攻心之下,他終於吐露未曾援救和州的原因。

      「當初我本該前去支援和州的,但彼時滁州附近也有徐軍作亂……刺史大人為滁州安危而慮,便未敢允我率軍離開滁州。」

      常歲寧聞言眼神微動:「滁州也遭亂軍攻襲了嗎?」

      「未曾。」厲參軍搖頭:「他們並未真正攻襲滁州。」

      所以他才更加悔恨。

      當初是為防那些亂軍趁機而入,他才不得不聽從了刺史大人的安排留守滁州,但最後那些亂軍的活動軌跡卻證明他們志不在滁州。

      常歲寧抬眼看向前方那輛馬車。

      車內,常闊與滁州刺史言明了李逸暗殺賀危反叛之實,消息已經傳回京師,朝廷欽差已在趕來的路上,也言明了自己此行正是要前去阻截李逸。

      但他手下僅有一萬餘兵馬,希望滁州可以出兵相助。

      聽得李逸已反,韋浚甚驚。

      聽常闊言明此中利害之後,他終是道:「……滁州願助常大將軍一臂之力!」

      滁州可調動的守軍總共三萬,韋浚答應借兵兩萬給常闊。

      晚間,滁州刺史府設下了宴席。

      常歲寧與常闊同案盤腿而坐,視線在堂中掃視了一圈,好奇問:「怎未見厲參軍?」

      韋浚答她:「厲參軍已前去準備點兵之事,只待明日一早,便隨同諸位動身。」

      常歲寧便點頭:「勞韋刺史費心了。」

      韋浚露出一絲笑意,同常闊誇讚:「常大將軍有女如此,當真令人驚奇艷羨。」

      一番閒談後,開始有侍女魚貫而入,擺上飯菜。

      一名侍女跪坐在食案前,為常闊和常歲寧斟上兩盞酒。

      席間有樂聲助興,韋浚正準備要端起酒杯敬常闊等人時,忽聽那少女再次開口:「韋刺史如此輕易便肯答應借兵,便不怕我阿爹才是那個存反心之人,刻意編織名目借刀冤殺李逸,以圖兵權嗎?」

      少女聲音清凌凌悅耳,言辭卻過於大膽,韋浚笑意微滯。

      「常娘子說笑了,單憑常大將軍冒死救援和州之舉,在下便不可能對常大將軍生疑。」韋浚道:「韋某雖不才,但這點識人之能,與些許分辨是非的能力還是有的。」

      少女的聲音更加好奇了:「既如此,那韋刺史又為何要在酒水中下毒?」

      堂中霎時間安靜下來,樂聲也突然消止。

      韋浚一怔之後,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依舊盤坐的少女:「常娘子何出此言?韋某豈會又豈有道理行此小人之舉?」

      「那是我誤會了嗎。」常歲寧左手拔出身側長劍,劍光雪亮,令堂中氣氛驟然緊張。

      眾人只見那束著馬尾,身穿鴉青色圓領袍的少女,手中長劍挑起面前酒盞,托於劍刃之上,忽地轉向韋浚。

      常闊乃是上座,同主座相鄰,她的劍便指到了韋浚面前。

      韋浚端坐的身形下意識地微一後移。

      只見那鋒利劍刃之上,酒盞中的酒水微微晃動,卻始終未灑落一滴,少女單手持劍姿態輕鬆,面上甚至還有一絲笑意,語氣也聽不出絲毫敵意:「既是我誤會,那便請韋刺史先飲。」

      見常闊沒有半點喝止之意,顯然是在默許這女孩子的囂張無禮之舉,一旁刺史府的幕僚面色微沉地開口:「我們刺史大人熱情招待,又好心允諾借兵……常娘子卻這般言行無禮,莫非是認為我們小小滁州軟弱可欺嗎?」

      「抱歉。」常歲寧先賠了句不是,卻並無將劍收回的打算:「如今江南亂作一團,是敵是友難辨,出門在外不容有絲毫閃失,小心謹慎些也是難免——如若是我誤會,待刺史大人飲下這盞酒,晚輩願自罰三杯同刺史大人賠罪。」

      「你……」那幕僚還欲再說,卻被韋浚抬手阻止了。

      他的視線從那劍尖上挑著的酒盞,再看向那少女、常闊,及楚行等人。

      眾視線相觸間,韋浚笑著伸手,將那酒盞接過:「如此,便依常娘子所言。」

      待常歲寧將劍收回,他便一手持酒杯,一手垂袖擋於眼前,做出飲酒之態。

      然而下一瞬,他半垂著的眸中笑意驟然消散,將酒盞往一側拋出摔落在地,同時後退起身喝道:「拿下他們!」

      今天早更一回,一個月又結束啦,謝謝大家的陪伴和支持!預祝大家七月順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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