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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婚:莫少的新妻 - 第三百六十三章病人流產了字體大小: A+
     

    時笙聽到季予南上樓的腳步聲,一回頭,就瞧見男人站在她身後。

    穿著和平日一樣的深色西裝,乾淨冷俊的眉眼上有明顯倦怠的痕迹,看樣子好像幾天幾夜沒睡覺似的。

    相比之下,時笙比他精神多了。

    臉頰被陽光曬出了兩團紅暈,頭髮紮成減齡的丸子頭,脖子上系了條大紅色的圍巾,襯得那雙眼睛亮的出奇。

    季予南掃了眼周圍,花期在冬季的植物本來就少,自己又不是那種愛擺弄花草的人,家裡也沒有請專業的園丁,露天花園裡現在除了幾株四季常綠的樹之外,半個花骨朵都沒有。

    聽克洛伊說,時笙吃完飯,基本都在這片呆著。

    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他剋制著想要抱她的衝動,這幾天太忙,忙的都沒時間想她,讓他幾乎以為自己其實也沒那麼在乎她,幾天不見,他甚至有些回憶不起她具體的模樣。

    如今見到,才發現有些想念雖然不顯山露水,但其實已經深刻到骨子裡了。

    短短几秒的時間就將之前他並不覺的是自己在壓抑,而又確確實實是在壓抑的想念勾了起來,他站著沒動,面上一派冷靜。

    時笙別開視線,緋紅的唇微微往下一抿,似乎不高興,而她表達出來的意思也的確如此,「你到底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季予南扯了扯襯衫的領子,從一進來就有幾分遊離的心思才算是徹底回到正事上來,「傭人說你生病了,哪裡不舒服?」

    時笙就是在床上躺久了有點頭暈,起來走一走就沒事了。

    她料到克洛伊肯定會打電話告訴他,她當時也說得輕描淡寫,沒想到季予南居然還特意抽了中午的時間回來一趟。

    就為了件打個電話就能弄清楚的事。

    他沒脫外套,腳上鞋也沒換,看他的樣子也沒有坐下和她長談的打算,估計就是上來看她一眼,馬上就要走。

    「你是不是打算囚禁我一輩子?乾脆找條鎖鏈將我鎖起來好了。」

    「我問你,到底哪裡不舒服?」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也融化不了他周身籠罩的那層薄薄的寒霜,英俊的臉上表情陰沉難看。

    他看著時笙,大概也知道問不出什麼,平復了幾秒呼吸淡淡的道:「我打電話叫泰勒過來。」

    時笙重重的閉了下眼睛又睜開,垂在身側的手握的死緊。

    因為知道撒潑吵鬧沒用,所以時笙盡量收斂自己的脾氣,雖然也沒給季予南什麼好臉色,但至少心平氣和。

    這個男人卻壓根連理她的心思都沒有,更別指望他能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了。

    在他看來,囚禁她是為了保護她,估計還覺得自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死了你不是正好一了百了嗎?連後顧之憂都沒了,也不用擔心我哪天就會找你們替我死去的父母報仇,這輩子你都能安安穩穩的坐在季氏總裁的位置上了。」季予南稜角分明的臉上帶著一種冷淡的藐

    視,他身上穿著再簡單不過的黑色風衣,更顯得氣質凜然,「誰給你的自信,嗯?當生活是拍連續劇呢?」

    古往今來,有多少上位的人是不惜一切代價踩著別人坐上那個位置的,如果真那麼容易就被報復了,又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為了追求權勢地位不顧一切的?

    他們享受的,正是隻手遮天的快感。

    但這些社會的陰暗面,他並不打算跟時笙講。

    「如果法律拿你們沒辦法,我只能抽個機會端著刀子和你們同歸於盡了。」

    這話多少有點賭氣誇大其詞的意思。

    雖然活著比死亡輕鬆,但事實上,又有多少人為了這份輕鬆真的去自殺呢?

    季予南陰沉的臉在聽完她的話后頓時變得陰鷙冷漠。

    扣住時笙纖細得彷彿一折就斷的手腕,輕一用力,直接將她甩在身後的沙灘椅上。

    他俯下身與時笙對視。

    手掌貼在她的腰上,微一蹙眉,「手感比上一次更差了。」

    瘦了。

    摸到的都是嶙峋的骨頭。

    時笙嚇得張口就要尖叫,被男人扣住了下顎,聲音堵在喉嚨發不出來。

    一臉憤怒的瞪著他。

    上一次?

    強姦還這麼要臉。

    季予南微勾了唇角,面上含笑,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相反,是近乎瘋狂的狠戾和嘲諷,「我放過你,誰來放過我?時笙,你都沒放過我,憑什麼要我放過你?」

    他說的,和時笙理解的不是同一個意思。

    時笙以為他所謂的不放過,指的是她心心念念著她父母的仇。

    而季予南說的,卻是最初她單方面的非要嫁給他,現在又一直不肯從他心裡滾出去。

    女人通紅的眼睛里交織著對他的恨意和恐懼。

    是的。

    恨。

    這麼久以來,時笙第一次在他面對露出這樣的表情,即便她以為傅亦的失蹤是他造成的,也只是對他失望,抗拒。

    但是現在,她清晰明了的表現出對他的恨意。

    不濃烈,但卻一點一點的刻進了他心裡。

    刀刀見血。

    季予南心裡越痛,唇齒間溢出的冷漠就越明顯。

    他低頭,湊到她鎖骨處。

    粗重的氣息噴洒在女人粉嫩的肌膚上,季予南低低的笑道:「你恨我?時笙,你憑什麼恨我?誰都有資格恨我,就你他媽的沒資格。」

    他為了她,已經連續好幾天不眠不休了,這個女人有什麼資格恨他?

    如果不是他,她現在早不知道在哪條鯊魚的肚子里了,還能好好的躺在這裡喝茶曬太陽?和他吆五喝六嚷著要替她死去的父母報仇?

    時笙被他壓在身下,她自覺得那天的記憶其實沒給她造成多嚴重的心理創傷,但此刻,她幾乎不受控制的劇烈掙紮起來。

    腦子裡那根弦霎那間綳得死緊,隨時都可能斷掉。

    但男人始終紋絲不動,像一堵牆,任由她怎麼推怎麼抓怎麼撓都沒有反應。

    時笙氣的唇瓣顫抖,說話也語無倫次,只想用最狠最傷人的話去刺激他。

    這是人在遇到危險時的本能反應。如果時笙還有理智,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說話刺激他:「我不該恨你嗎?你爸爸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我父母,傅亦現在失蹤,生死不明,你敢說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被你囚禁在這棟別墅,過著暗無

    天日的生活,你覺得我應該感激你,還是應該恨你?」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是害怕,是忍耐,季予南已經不想深究了。

    他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很有能耐,總能時時刻刻將人逼瘋的節奏。

    「你是保護了我,但這種保護對我而言跟住在監獄里有什麼區別?難道就因為這個牢籠比監獄華麗,有人伺候,我就該對你感激涕零嗎?你知不知道這種生活時時刻刻都能將人給逼瘋?」

    她壓抑的情緒一下子掀了起來,透著一種決然的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氣勢。

    時笙情緒太過激動,眼前的畫面像水波紋一般晃了晃。

    有點頭暈,但她沒有表現出來。

    季予南也沒去注意這些細節,被她的話激得瞳眸重重一縮,也動了怒氣,整張臉的輪廓都綳了起來。

    還真是理直氣壯的很。

    他要將她逼瘋?

    到底是誰要把誰逼瘋?

    「過去的事是你親眼所見的嗎?還是每個人都這麼告訴你的,就憑傅亦的一面之詞,你就如此深信不疑?時笙,你長的這顆漂亮腦袋是被屎灌溉出來的嗎?」

    季予南不是要否認過去的事,只是看不慣時笙那麼信任那個男人。

    每每她提起傅亦,季予南心裡的破壞欲就強烈到無法控制。

    分分鐘想捏死她的衝動。

    時笙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這些難道不是你默認了的嗎?」

    樁樁件件,他都沒否認過。

    「老子默認的事就多了,那麼多搶劫的殺人的,都他媽老子乾的,你去報警啊,最好湊齊了讓法官判我個一兩百年。」

    季予南猙獰著臉,一雙漆黑的眼眸直直的看著她。

    時笙:「……」

    她咬著唇不說話,如果不是下顎還被他鉗住,目光都不想落到他身上。

    季予南的手機響了,他剛開始沒有理會,但對方似乎有要緊事找他,一直未曾掛斷。

    單調尋常的手機鈴聲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聲音。

    終於,季予南還是鬆開了她,起身接起電話,「喂。」

    「季少,不好了……」

    時笙只聽到這一句,季予南就已經走開了,後面的內容她沒聽見,只看到男人綳著的神情愈發陰沉。

    他站在花園的入口,單手習慣性的插進褲包里摸煙。

    良久沒有說話。

    足足過了兩分鐘,他才『嗯』了一聲。

    煙草的味道從他的方向飄散過來,淡淡的,不難聞。

    掛斷電話,季予南回頭看了眼躺椅上的時笙,「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今晚大概不會回來,泰勒等一下會過來給你檢查身體。」

    他最近每晚回來時笙都已經睡著了,所以,回不回來,其實不需要特意交代。

    男人沉吟了幾秒,「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時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季予南看了她幾秒,轉身大步離開了。

    花園裡又恢復了季予南上來之前的死寂。

    沒有半點生命力的寂靜。

    又是一個無聲的下午,時笙躺在沙灘椅上,雙手捂臉,沉默。

    自己明明才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卻已經蒼老。

    聽到樓下車子的引擎聲遠去,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就明天吧。」

    季予南雖然禁錮她出行,卻沒有沒收她的手機。

    「好,我安排好了給你打電話。」是個男人的聲音。

    掛斷電話,時笙望著遠處湛藍的天空出神,眉眼幾度變化,卻最終歸於平靜。

    裸露在外的手指被風吹的冰涼,她搓了搓,起身回了房間。

    真正三點一線的生活,比以前讀書還規律。

    ……

    季予南出了別墅后就直接去了醫院。

    凱文在醫院樓下等他,見他的車駛進大門,快走了兩步迎上去,拉開車門。

    他瞧著駕駛室里的男人,一臉悲痛沉重,微微沉默了幾秒:「季少,人已經走了,硬撐了半個小時,實在撐不住了。」

    矜貴冷漠的男人從車上下來,眼風都沒掃他一下,徑直跨上了醫院的台階,「通知他的家屬了嗎?」

    「已經到了,只是家屬情緒比較激動,季少,不如您暫避一會兒吧。」

    季予南停下腳步,轉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沒什麼冷意,卻無端看得凱文心裡發寒,低頭欠身:「抱歉,是我有欠考慮了。」

    別說現在正是收買人心的緊要關口,就是換作平時,為自己賣過命的手下過世,季少從來都是親自為其舉辦葬禮,沒有一次假手他人。

    ……

    人剛死沒多久,屍體還在病房裡,沒轉送停屍房。

    電梯門剛打開,就傳來一陣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季予南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在電梯里站了一下才走過去,剛走進大家的視野,哭得狼狽不堪的胖女人就朝他沖了過來。

    短暫的時間裡,季予南已經將她的裝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沒有藏槍,也沒有任何危險的動作,單純的就是個因為丈夫過世傷心悲痛的尋常女人。

    站在季予南身側的凱文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擋在了他前要攔住女人的撲勢。

    本來就不是很長的距離,眨眼間,女人已經近眼前了。

    季予南抬手撥開凱文,那女人尋了機會發了瘋似的掄起拳頭往他胸口上扎,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練過的,但兩條比普通女人大腿還粗的胳膊使了全力砸在身上,箇中滋味還是有些酸爽的。

    尤其是女人還越砸越起勁,一副完全停不下來的節奏。

    凱文站在一旁聽著那持續不斷的『咚咚』聲,都替季予南疼得慌。

    雖然死者為大要敬重,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問:娶個這麼胖的女人回家,是冬天太冷買不起電烤爐嗎?

    季予南不開口,一眾保鏢也只能看著,不敢上前。

    當女人終於打夠了,氣喘了,手上使不上勁了,男人才退後一步,朝滿臉淚水、髮絲凌亂不堪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

    這是醫院VIP病房的樓層,走廊上站了不下三十個穿清一色黑色西裝的人。

    季予南這一鞠躬,所有人都整齊如一的跟著鞠躬,壯觀的場面震懾得女人不敢動彈,全無半點剛才的潑辣勁。

    足足有一分鐘,季予南直起身子。

    他一身黑色,肅穆冷漠又高不可攀,襯衫胸口的部位被女人弄得有點皺,但是毫不影響他卓然的氣勢。「抱歉,」男人開口,聲音又低又啞,瞬間將女人高漲不可控制的情緒壓下去了,「你丈夫是為我而死,從今以後,他的父母兒女我都會代為照顧,直到他們終老,只要你不再改嫁,季氏也同樣會負擔你

    所有的生活開銷。」

    他的話擲地有聲,是說給死者的家屬聽的,也是說給走廊上所有人聽的,更是說給那些隱在暗處搖擺不定的人聽的。

    季予南抬眸,視線掃過安全出口那一處,正好看到一截灰黑色的衣料。

    眸子重重的一眯,看向身側的凱文。

    凱文也看到了,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

    季予南在凱文的陪同下進了病房。

    病床上,屍體被一方白布蒙住了臉,他走過去,掀開白布,握住對方已經冰涼的手掌。

    這個人在他記憶中並無印象,但他臉上並無一點敷衍的意思,「抱歉,我來遲了,但你放心,從此以後,你所牽挂的人也是我牽挂的人,我會保他們衣食無憂,直到終老。」

    凱文側頭瞧著男人肅穆的臉,心中激蕩,像他們這種在道上混的人不怕死,怕的是死後妻兒無所交託,季少這般為人處事,也難怪有那麼多人願意為他拚命。

    季予南重新將白布蓋上。

    走出病房沒多久,凱文就收到一條信息,他看了內容后,從後視鏡里看了眼後座閉目養神的男人,「季少,事情辦妥了。」

    「恩。」

    男人一直緊鎖的眉頭才算是平復下來。

    想起時笙,好不容易平復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唇角卻又不由自主的掠起幾分薄笑。

    「季少,您是回長島還是去公司?」

    季予南唇角的弧度慢慢降下,下顎輪廓緊繃,淡淡的道:「公司吧。」

    …………

    季予南忙著葬禮的事已經兩天沒回家了,他低頭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機,時笙沒給他打過電話,連一條簡訊都沒有。

    本來就不暢快的心裡又是一陣火氣,將手中的筆一扔,靠進了椅背。

    辦公椅被他後仰的慣性弄的輕輕晃動。

    「哼,」季予南冷笑,「還真是冷心冷肺的女人,這麼悟也悟不暖。」

    就該讓她自生自滅算了。

    他連續幾天都是眯眼小憩一會兒,季予南的一雙眼眸裡布滿了明顯的紅血絲,這般舒適的搖晃,頓時讓他生出了幾分困意。

    正準備睡一會兒,手機黑乎乎的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他直起身,臉上已經恢復了慣有的犀利,剛才的倦怠只是曇花一現,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屏幕上顯示的是別墅座機的電話,季予南的心猛烈的跳了一跳,薄唇已經下意識的抿緊了。

    克洛伊給他打電話肯定是說時笙的事。

    不知為何,他心裡突然湧出了一種強烈的不安。他下了死命令讓保鏢不分晝夜的守在門口不讓時笙出那道門,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但這股不安卻來得猛烈而直接,短瞬間佔據了他整顆心臟,似乎潛意識裡根本不信自己能看

    得住她。

    時笙太能鬧騰,心又不在這裡,加上上次也是在他安排了保鏢守著的情況下逃走的,這種不確定的感覺才會這麼根深蒂固的刻進心裡。

    季予南沒有任何猶豫的接了起來,「什麼事?」

    「少爺,太太吃完飯後突然肚子疼,褲子上也沾了好多血。」

    「給泰勒打電話了嗎?」他猛的站起來,動作太大,將身後的椅子掀翻在地,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季予南沒有理會,拿了車鑰匙就急匆匆的往外走,正好碰到傅隨安送文件進來給他簽字,「季總,這些文件……」

    她的手輕輕向前伸了伸,方便季予南看見,卻又恰到好處的沒擋他的路。

    之前也有這種情況,季予南大都是理也不理直接掠過,但今天,他一揮手,將傅隨安手中的文件全部掃落在地。

    「怎麼會這樣?」

    話說完,人已經進到電梯了。

    傅隨安原本被問得楞了一下,後來才反應過來這話不是跟她說的,而是季總在打電話。

    再怎麼急電梯也不可能一下子墜到底層,他看著光可鑒人的電梯牆壁上倒映出的他緊繃的臉,聽到自己同樣緊繃的聲音問道:「是不是女人每個月一次的例假?」

    可能性不大,時笙又不是初來例假的少女,就算是痛得難以忍受,又怎麼會不墊東西弄一褲子的血。

    「太太說不是,她說她例假十天前剛完。」

    季予南和時笙雖然名義上同居了有一段時間了,但真正在一起也就那一晚而已,她什麼時候來例假,每個月的時間準不準,會不會痛,他從來沒去注意過。

    十天前剛完?

    就是他們上一次上床之前。

    那次時笙沒吃避孕藥,自己是不打算避孕,時笙是忘了還是也沒有避孕的打算,他就不得而知了。

    估計是前者居多。

    他吩咐道:「讓安德魯送太太去醫院,給泰勒打電話,讓他也去醫院候著。」

    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時笙並不是單純的腹痛,她在流血,目前為止是先查明原因將血止住,等泰勒接到電話趕過去太耽誤時間,而且他不一定能查出病因。

    作為醫生,他也不是每個領域都精通。

    半個小時后,季予南出現在醫院急診室的走廊上。

    安德魯和克洛伊都在。

    他的目光落在克洛伊身上已經乾涸的暗紅色血漬上,瞳孔驟然緊縮,插在西褲褲包里的手也陡然握緊了,「怎麼回事?」

    「太太剛被送進急診室,具體原因還在檢查。」她嚇壞了,一開口,聲音顫抖的厲害。

    「嗯。」

    男人薄削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見季予南沒責問,克洛伊鬆了口氣,退到了一邊。

    男人看了眼面前緊閉的門,抬腳準備進去。

    急診檢查時,是允許一個家屬在場的,方便詢問情況。

    在他走到門口準備推門時,門猛地被人從裡面拉開,「誰是時笙的家屬?」

    「我是她丈夫。」

    醫生是個中年女人,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循規蹈距的裝扮,她看了眼季予南——

    面前的男人一身剪裁得體的手工定製西裝,熨燙得整齊服帖,一雙眸子犀利的看著她。

    「病人流產了,需要馬上做手術,這是手術同意書及手術中可能出現的風險。」

    「流產?」他明顯一愣,嗓音很是沙啞。

    目光一直盯著醫生手裡拿的那幾頁紙,半響后他抬頭看向了對方的臉,眸子里光影很暗,沉沉的,「你說她流產了?」

    「是,時小姐這種情況是胚胎正常的優勝劣汰,情況也比較常見,是個小手術,這段時間好好養身體,對以後懷孕也沒什麼影響,家屬不用擔心。」

    氣氛死寂了好一會兒,季予南才問,「胚胎正常的優勝劣汰?」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他腦子裡還是空白了幾秒。

    他和時笙最後一次發生關係才十天,根本沒往懷孕那方面想,更沒想到知道懷孕時就已經流產了。

    「簡單來說就是胚胎髮育不健全,自然淘汰,再加上病人最近一段時間心情憂鬱,還吃了些容易引發流產的食物,才導致如今出血情況有點嚴重。」

    這些事醫生早已經見慣了,解釋得平鋪直敘,半點情緒起伏都沒有,只是被面前男人陰沉冷駭的表情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目光避閃,不敢看他。

    季予南的眼睛里隱藏著足以毀天滅地的驚濤駭浪,骨節分明的手指扣著冰涼的門框,「手術要多久?」

    「只是個小手術,如果不出突發意外,二十幾分鐘便可以了。」

    「大人有風險嗎?」

    孩子怎麼樣他並不在意,醫生也說了,現在只是個胚胎,還是個發育不健全的胚胎。

    對這個剛知道就沒了的孩子,他並沒有什麼感情。

    醫生大概是想發脾氣了,家屬早一秒鐘做決定,他們就多一分的把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搶人,但男人已經足足耽誤了兩分鐘了。語氣不耐,但還是盡職的解釋,「再小的手術都有風險,這是誰都不想發生但又沒辦法完全摒除的事,但我做這類手術這麼多年,還從來沒遇到過什麼意外,病人現在情況緊急,家屬需要儘快做決定,

    晚一秒,病人就多一分危險。」

    季予南緊緊的咬了下后槽牙,即便是他,這種時候也毫無辦法,能做的只有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男人的字鋒勁有力,行雲流水,強勢中透著決絕的氣勢。

    一如他的性格。

    他將簽好字的手術同意書遞給醫生,「為了你這雙手以後還能握手術刀,多上點心。」

    這話,已經接近赤裸裸的威脅,但偏偏他又說的平淡,連同神色都沒有怎麼變化。

    醫生動了動唇想說什麼,但感受到男人寒涼逼人的氣息,最終還是識趣的什麼都沒說,這個男人既便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周身的氣場也足夠讓人覺得壓抑。

    時笙被轉到了手術時,從急診室推出來時已經陷入了昏睡。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小小的陰影,臉色蒼白如紙,脆弱得像是一陣風便能吹散。

    季予南伸手,摸了摸女人冰涼的臉頰,「時笙,這幾名醫生的身家性命,可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沒有人說話。

    充斥著哭喊聲的走道似乎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極為安靜。

    季予南此刻的神色讓人不敢直視。

    ……

    時笙被送進了手術室,厚重的門再次關上,徹底隔絕了季予南的視線。

    頂上亮起的紅燈像一團熾烈燃燒的火焰,映入季予南的眸子里,一片璀璨的通紅。

    他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比在辦公室接到克洛伊的電話知道時笙腹痛難忍還見了血時更為強烈。

    季予南的呼吸沉了沉,眸子里是一片濃稠的暗紅,像克洛伊身上沾染的她的血那般。

    明明只是極小的一團,卻耀眼得不容人忽視。

    他心裡發疼,呼吸都彷彿被一雙手給扼住了。

    季予南撥通泰勒的電話,「到哪裡了?」

    「樓下,馬上上來了。」

    聽筒里,泰勒的聲音氣喘吁吁,一段簡短的話也說的斷斷續續。

    「有沒有相熟的婦產科醫生?」

    季予南一邊問一邊走向床邊,熟練的低頭用打火機點了支煙。

    輕輕裊裊的煙霧散開,籠罩在他周身,讓他整個人都顯出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醫院是不能抽煙的,但瞧著季予南陰沉的神情,走道上也沒人敢上前去阻止。

    好在他站的位置是窗口,煙的味道還沒有完全在走廊上擴散開就已經被吹散了。

    相熟的婦產科醫生?

    已經擠進電梯的泰勒震了震。

    時小姐懷孕了?

    這是泰勒的第一反應。

    但聽季予南的語氣,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按理說時小姐懷孕他應該很高興,但這冷得能將人凍成冰塊的聲音又是什麼梗?

    心裡很八卦,但面上很嚴肅,分秒不誤的應道:「有,不過從她上班的那個醫院趕過來也要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這邊手術已經做完了。

    季予南抿唇問道:「女人在發生關係后十天內懷孕流產的情況有嗎?」

    「這個……」泰勒一臉懵逼,仔細回憶了一下大學的教程,完全沒印象,「我還真不知道。」

    他以前在醫院任職外科醫生,後來成了季家的家庭醫生,才又去研習了內科,但婦產科方面他著實沒什麼深究。

    人身上那麼多器官,每樣器官的病變情況不下百種,他又不是神,怎麼可能方方面面都研究透徹。

    「我打電話問問。」

    「嗯」

    季予南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煙已經燃到了盡頭,指尖被燙了一下,他皺眉,碾了煙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幾分鐘后,泰勒從電梯里走出來,徑直走到季予南面前,低聲道:「季少,我打電話問過了,確實有這種情況。」季予南看向他,示意他繼續,「簡單來說就是受精卵沒有著床成功,可能是子宮環境不好也可能是受精卵的質量不好,所以導致優勝劣汰的自然流產,這種狀況甚至稱不上是懷孕,至於需不需要手術要

    視情況而定,沒看到病人,她也沒辦法確定。」

    和剛才那位醫生的說辭大致差不多。

    季予南沒說話,泰勒也不知道他具體聽進去了沒有。他看著最近格外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經很久不曾看到季予南這麼疲倦的樣子了,他眼底濃重的青色一看就是好幾天都不曾好好睡覺了,「這種在醫學上稱為生化妊辰,不會影響下次懷孕,不過最近幾天

    需要好好休養,但這種情況出血量應該不是很大,時小姐是不是還吃過其他什麼東西?」

    懷孕十天,用早孕紙已經能夠測出來了,只是顏色很淡,且精準度不是百分之一百。

    以時笙和季予南最近緊繃的關係……

    泰勒想問的是,時笙是不是測出自己懷孕擅自吃了打胎葯。

    但季予南卻沒聽出他隱晦的意思,想著剛才醫生說她吃了容易導致流產的食物,便應了一聲。

    走廊上一片寂靜。

    泰勒心裡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所以,時小姐吃藥打掉了季少的孩子?

    看季少的樣子,好像沒有多憤怒,只是單純的擔心裏面的女人的手術情況。

    這麼慘痛的事他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索性不說話了,只默默的站在一旁陪著。

    天馬行空的想著,萬一季少一個想不開從這裡跳下去了,他還能伸手拉一把。

    …………

    手術室里除了時笙還有別的人,所以經常有護士醫生進進出出,季予南並沒有在意,通常只是輕輕一瞟后就轉開了視線。

    二十幾分鐘。

    全然稱不上是個手術。

    但季予南卻從未覺得如此度日如年。

    他還真是栽在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手裡了。

    早知如此,當初痛痛快快的把婚結了,也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了,如是想著,季予南唇角掠過幾許清淺的淡。

    很冷,看得一旁的泰勒毛骨悚然。

    這不是瘋了吧?

    手術室的門又一次開了,一個穿手術服的護士匆匆從裡面走出來,她臉上帶著口罩,像是有急事,垂著頭走得很快。

    季予南的視線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卻又很快重新落到了她身上。

    目光一凜,薄唇隨即抿緊。

    泰勒一直在他身邊,見他神色不對,順著視線看過去,目光落在那個穿手術服的護士身上,「怎麼了?」

    醫院裡最尋常的裝束,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季予南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吩咐一旁的保鏢,「你跟去看看。」

    「是。」

    那人很快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泰勒更加疑惑了,「認識的?」

    以季予南冷情冷性的性格,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叫保鏢去跟個陌生女人。

    女人進了電梯,伸手按了樓層。

    從他的位置看不到電梯里,只看到那隻戴了手套的手,在眼前一閃而過。

    男人收回視線,放空了目光看向樓下,薄唇微動,「不是。」

    季予南確實不認識那個女人,甚至沒看清楚她的臉,只是一種直覺,但是種什麼樣的直覺他又沒辦法具體說清楚。

    總之,不安,不舒服,不喜歡。

    所以讓保鏢跟上去看看。

    泰勒見季予南一臉神神秘密,也沒再問。

    跟上去的保鏢很快回來了,道:「有病人在鬧,說是那護士給他打了針之後身體就出現了不舒服,已經驚動院長了,正在處理。」

    短短十分鐘不到的時間,他已經將那名護士的名字、年紀、家庭住址、來院時間都打聽清楚了。

    「季少,需要做點什麼嗎?」

    泰勒:「……」

    季予南手下的人都是什麼人啊。

    男人聽后揮手讓他退下,看向手術室的門,微皺了下眉。

    醫療事故每年都有,並不稀奇,他以前也沒關注過這一類的新聞,但現在時笙還躺在裡面的手術室,他的心情便有幾分微妙了。

    看著那扇門頂上的紅燈,心裡的不安越發擴散的厲害,漸漸演變成了一種惶恐的慌亂。

    原本還只是隨意的搭在窗沿上的手陡然收緊,手背上青筋綳起,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像猛獸一般在奔騰。

    彷彿印證了他這種不安,手術室的門再一次打開。

    一個穿手術服全身染滿血跡的護士從裡面急匆匆的出來,半掛在耳邊的口罩上也是血,她一臉焦急的對著走廊上的人喊了一嗓子。

    「……」

    手術中出現別的併發症,情況很危險,需要輸血……

    這幾個辭彙斷斷續續的傳進季予南的耳朵里,每一句話,每一個詞,拆成每一個字,都讓他心裡一緊。

    季予南的記憶力非常的好,平時看文件都是一目十行,剛才簽手術同意書的時候在風險那一項掃了幾眼,就差不多十幾條手術風險背下了。

    如今,那些條文不受控制的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帶給他難以名狀的恐慌。

    「季少,」泰勒開口喊他,生怕他一激動直接將這窗子給拆下來了,安撫道:「時小姐的只是小手術,不會有問題的。」

    「是嗎?」季予南臉上的神情清清淡淡,泰勒聽不出他問這句話真正想表露的意思,但直覺不是什麼好的意思。

    只好閉口不言,等他繼續說話。

    「既然不會有問題,為什麼還列出那麼多項手術風險?」

    泰勒:「……」

    他也是醫生,能說那些風險只是醫院為了逃避責任所以讓病人家屬必須簽的霸王條款嗎?

    再說了,沒有手術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就是個感冒都有可能死人,何況還上升到了手術的層面。

    但對著盛怒中的季予南,他還是識趣的保持沉默。

    生怕成了他發泄情緒的出氣筒。

    ……

    說是二十幾分鐘的手術,過了半個小時也沒有動靜。

    泰勒看著身旁的男人情緒越發焦躁難控,也被帶得有些緊繃了,按理說這麼小的手術應該不至於出現什麼突髮狀況,但半個小時了還沒有動靜,就讓人有些心裡不安了。

    他作為一個醫生尚且如此,何況是季予南了。

    「季總。」

    季予南卻沒有理會他,徑直起身朝著手術室走了過去。

    正要抬手摁鈴,手術室的門開了。

    穿墨綠色手術服的護士問道:「時笙的家屬在嗎?」

    季予南冷冷的勾了下唇角。

    每次都這麼巧合?

    他剛一走近就有人問時笙的家屬,像事先排練好的一般。

    不過這種荒謬感只是在心裡一閃而過,他看了那護士一眼,淡定的回道「在。」

    「病人大出血,需要緊急輸血,請家屬在同意書上簽字。」

    季予南在聽到第一句話時眉眼間就結出冷冽的冰霜,沒理會她,抬腳走了進去。

    那護士似乎沒料到他會直接進去,一時沒反應過來,等想起要去攔的時候季予南已經走進去幾步了。

    這可是手術室,一點差池也不能容,她急忙攔在季予南面前,」先生,您不能進去,這裡是手術時,病人們都在做手術,一點點細菌感染都可能讓他們因此喪命。「

    女人的聲音有些大,門沒關,外面走廊上的人將話的內容聽的清清楚楚。

    和自己無關可能還有人睜隻眼閉隻眼,但會在這裡等著的都是有家屬在做手術的。

    一時間,人群便開始鬧騰起來了。

    有人帶頭,自然有人附議。

    都是在譴責季予南,讓那名護士趕緊將人趕出來,還有人揚言如果他們的家屬在手術室里出現任何問題就要告他和醫院。

    氣氛瞬間陷入了僵持。

    季予南英俊的面龐上沒有任何神情,冷得嚇人,「滾開。」

    臉上儘是崢嶸冷意。

    「這位家屬,我知道您太太情況不好您很擔心,但您不是醫生,進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請你在外面等著。」

    季予南沒再跟她廢話,直接抬手扣住她的肩膀將人撥到了一旁。

    護士直接撞上了一旁的牆,手中的紙業灑了一地,撞擊聲混合著慘叫聲,將裡面還沒有開始做手術的人都引出來了。

    和女人動手?

    這絕對是他認識季少這麼長時間來的頭一遭。

    知道他是真的動了怒,泰勒嚇了一跳,生怕鬧起來這事不好收場。

    硬闖手術室,這是要負擔法律責任的。

    到時候裡面再死幾個人,不管原因是不是因為細菌感染,都會算到他頭上。

    泰勒急忙走了進去。

    季予南不再理會那名摔在地上疼得臉色發白的護士,朝著裡面走了去。

    他這一動手,外面的人愈發激動了起來。有人再次攔在季予南面前,雖然被他的氣勢嚇得有幾分不敢動彈,但依舊強硬道:「先生,這裡是手術時,請你先出去。你知道你這樣不管不顧的闖進來會給裡面正在做手術的病人帶來多大的傷害嗎?

    他們有可能會因為細菌感染去世。」

    外面的人叫囂得厲害,若不是顧忌季予南站在位置是在手術室,頗有要親自上手將人趕出去的趨勢。泰勒撥開人群走進去,在季予南動手之前笑得一臉玩味道:「這位美女,你是在挑動外面那些家屬的情緒嗎?這裡雖然是手術室的範圍,但並不是真正的手術室,照你的說辭,這門每天開開合合不下百

    次,你們的醫生護士出去和進來也沒見在門口換衣服消毒,豈不是帶進來千千萬萬個細菌,這以後手術室有人沒下的了手術台,可就都怪你們了。」

    那名護士被泰勒嗆得臉色發白,瞪著他不吭聲,卻也沒有讓開。

    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季予南眉目森然,懶得和這一群人廢話,唇角勾出一道似笑非笑,「一起上?」

    泰勒擰眉,「季少。」

    他還真怕季予南一個不爽把醫院給砸了,砸醫院也沒什麼,萬一時小姐真出了什麼事,估計這些人的後半生都沒什麼指望了。

    有時候殺人不見得真要把對方弄死,得罪了季予南這樣的人,絕對有能力讓他們生無可戀。

    雖然不相識,也不在同一個醫院,但人對和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的同行都有種特殊的情感。

    這種感覺有點像……

    在遠方遇到同鄉。

    「不想打架就都給我滾開。」

    季予南本來就不是有耐心的男人,對時笙尚且都如此,何況還是個陌生女人。

    今天連對女人動手這種沒品的事都做了,也不在意多一兩件了。

    不過他還是有分寸的,不會讓自己的行為干擾到別的病人,這是一種基本的道德。

    所以泰勒才能有機會還在他身邊阻止他。

    手術室里的事他不懂,但泰勒懂。

    季予南的這番思量泰勒不知道,他就看男人的情緒已經隱隱處在暴怒的邊緣,但偏偏眸子里又是一片風平浪靜,沒有一絲絲的漣漪掀起,連說話都是冷冷淡淡的。

    這才更讓泰勒擔心。

    見沒人敢掠起鋒芒,他道:「季少,我進去吧。」

    矜貴淡漠的男人一言不發的盯著他,沒同意,也沒拒絕。

    泰勒道:「她們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您不是醫生,進去看了也幫不上忙。讓我進去,有什麼事我第一時間向您彙報。」

    季予南的表情晦澀難辨,皺著眉,憤怒的情緒並沒有顯山露水,這讓泰勒一時辨不出他的意思。

    但現在情況緊急,照護士剛才的說法,時小姐現在流血不止,稍晚一分鐘都可能會要命。

    到時候他還真怕季予南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事來。

    於是他不再等季予南的首肯,轉而對一旁的護士道:「我是醫生。」

    他拿出證件給對方看,「我不會幹涉你們手術,只是想了解我們太太現在的情況,說實話,我對你們醫院醫生的水平並不放心,一個小小的清宮手術,也能弄成大出血。」

    泰勒手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正色,「如果我們太太真出了什麼事,我敢保證,從這個醫院出去的所有醫生和護士,整個美國不會有人敢用你們,如果不信,盡可以試試。」

    他們做不了主,已經有人去請示了。

    很快便有了答案,讓泰勒進去。

    不過絕對不允許插手手術的進行,因為這種操作無論在哪兒都是不合規矩的。

    ……

    季予南出了手術室。

    門再次關上。

    他看著外面神色各異的眾人,心裡漫過層層的冷笑,吩咐剛才被他派去跟蹤那名護士的保鏢,「去把剛剛那個人給我帶上來,還有,去醫院的保安室把這層樓從太太進手術室之後的所有視頻找給我。」

    「是。」

    那人領了吩咐很快離開了。

    季予南希望自己這是多此一舉,她最好還乖乖的躺在手術室的床上。

    他冷漠不耐的抿了下唇,如果時笙真的還乖乖的躺在手術室里,就意味著——

    她現在正在大出血等著被搶救,而且隨時可能發生危險。

    這麼一想,他又覺得任何意外都比現在要好,至少她是安全的。

    …………

    泰勒很快從手術室里出來了,他身上還穿著手術服,急步朝他走來。

    神情嚴肅,眉峰緊蹙。

    一看他的樣子,季予南心裡便有了計較。

    這裡面正大出血等著簽字被搶救的女人估計已經變了樣,或許根本就沒有這一號病人。

    心裡剎那間湧上來的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憤怒的陌生感覺讓他胸腔里翻騰出一片血腥的味道。

    「季總,太太不在裡面。」

    季予南已經猜到了,但聽泰勒再一次確認,下顎的弧度還是猛的繃緊了發,眸子微眯,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握成拳頭。

    這是她第二次跑了。

    假懷孕,假流產,藉機逃跑。

    真真打的一手好算盤,這樣一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術室里的『她』身上,連同那些寸步不離守著她保鏢,也不可能進到手術室里看著她。

    他當時就該狠下心拿手銬一直將她給拷在床上。

    時笙這樣的女人,就是不該對她太好。

    捂不熱的石頭,付出再多的心思也是餵了狗。

    季予南微眯的眸子里迸射出冷狠的戾氣,骨節摩擦發出『咔咔』的聲音,

    當真是極好。

    被同一個女人連著算計了兩次。

    相比上次趁自己不在偷了東西逃跑,這次,才是徹徹底底的讓他震怒。

    他從來沒被一個女人這麼戲耍過。

    剛才她從手術室里出來見著他站在外面那一瞬間,心裡定是笑得不可抑制吧。

    她就在他眼前,光明正大的離開了,或許還聽到了急診室外面,他警告醫生的那番話。

    現在想來,當真是好笑。

    季予南的唇角抿出冰冷的弧度。

    好,很好。

    真他媽的好計劃。

    他根本不曾想過,時笙會用這種方式離開,在他心裡,根本不認為時笙有這瞞天過海的本事。

    她或許能想到方法,但卻沒本事讓這麼多人替她唱這一場戲。

    要成事,僅靠聰明是不夠的,尤其是現在這種現實的年代。

    即便現在,季予南也是這麼認為的。

    時笙一個人自是沒有辦法,那幫她的人呢?

    季予南在心裡將那些和時笙多多少少有交集的人過了一遍,沈南喬離的太遠,她雖然是沈家的大小姐,但在美國這幾年著實沒混出什麼名堂,可能性不大。

    唯安?還是……

    艾倫。

    他念出這兩個字時,手一點點收緊,直到掌心傳來不可忽視的痛感。

    泰勒看向面前渾身血腥暴力的男人,不敢多話。

    這一下,他是勸都不敢再勸了。

    要砸就砸吧,雖然暴力了點,也比這麼不陰不陽的看著讓人心安。

    安德魯一直在旁邊,也將事情看在眼裡,前後聯想,已經能猜出個大概了,「季少,需要我去調查機票信息嗎?」

    「嗯,」男人站得筆直,臉上的神情森冷陰鷙,每個毛孔似乎都透著凜冽的寒意。

    咬牙。

    心裡那股咬牙切齒的鮮明恨意始終充斥著他的理智,即便他再不想承認,也不能忽視。

    他恨慘了那個設計他的冷情女人。

    就算時笙此時此刻已經上了飛機,他也要讓她乖乖地原路返回。

    季予南臉上勾出一道極冷極淡的諷刺笑意,「報警,把那枚小印的經濟價值及時笙的照片送到警察局。」

    他對她的好她不屑,那如今,就別怪他不給她臉了。

    「懸賞500萬,美金。

    話說的很慢,男人的嗓音蘊含了說不出的冷漠果決。

    安德魯極快的掃了季予南一眼,低頭,「是。」

    他走了兩步,但始終沒忍住,「但是季少,小印畢竟價值不菲,如果鬧到警察局會不會讓太太留下案底?」

    若是普通的東西,事後主人家不追究責任,還能法外和解,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但丟失的東西一旦牽涉到較大的經濟,相對投入的關注和警力就不一樣。

    季家丟了東西,就算外人不知道其代表的意義,但不菲的價值確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擺在面上的,這麼大的事,說不定還會驚動媒體。

    到時候想要私了,怕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就算警方那邊拿了錢睜隻眼閉隻眼,不追究法律責任,但太太的名聲卻是毀了。

    偷盜。

    這個不光彩的詞,會伴隨她一輩子,以後出入任何場合,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季少想利用警方的力量找到太太,送回美國,但這樣也同時將太太推入了水深火熱的境地。

    聽了這話,季予南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那唇角勾起的弧度,的確算是在笑,卻沒什麼溫度,冷得能沁進人心裡,「那東西本來就是她偷走的,貼個偷盜的罪名難不成還委屈她了?」

    嘲諷的意思明顯。

    他不追究,不代表他不會追究。

    季予南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抬了一下,想抽煙。

    「火車站、汽車站、機場、輪渡口,通通讓人去找。」

    紐約,她是不可能,也不敢再呆了。

    「是。」

    再細的,安德魯就不敢再妄加置啄了。

    他的性格比不得凱文,學不來他那套嬉皮笑臉的方式去探聽季少的私事。

    安德魯剛走沒一會兒,那個從手術室低頭離開的女人就被帶上來了。

    她一出電梯,季予南一雙犀利的眸緊盯著她的臉。

    幾乎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男人唇角的冷漠就變成了譏誚的冷笑。

    不是她。

    雖然身形差不多,臉部的輪廓線條也差不多,但感覺不一樣。

    這個人和剛才從手術室里出來的人,帶給他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女人走到他面前站定,「是……是你找我?」

    季予南:「……」

    額頭上緊繃的神經突突的跳動,每一下都帶出他心裡強烈的破壞欲。

    走廊上站滿了人。

    有人在低低私語,有人在焦急等待,有人在嚶嚶哭泣。

    季予南這一片卻是不同尋常的空寂,所有人都自覺的避開了這一片。

    女人見他緊盯著她不說話,神情卻愈發詭異和恐怖的俊臉,在見到他那一瞬間的驚艷變成了本能的畏懼,說話嗓音都在抖,「請問有什麼事嗎?」

    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平民百姓對出入都有保鏢護衛的上位者都有種本能的畏懼。

    尤其是她這種不由分說被強行帶上來的人,恐懼感尤盛。

    不過,因為見面地址是在她熟悉的手術室門口,外面有病人家屬,裡面有醫生同事,這種不是孤立無援的情況讓她稍稍緩了緩心裡的恐懼。

    但也知道,如果這個男人真要對她怎麼樣,估計也沒人能阻止得了。

    但有時候,人的依賴來的就這麼奇怪。

    季予南的眼神自她身上瞥過,冷漠深沉,如同鋒利的刀子,泛著湛湛的凜冽。

    他撩起唇角淡淡的笑了笑。

    女人見此,瑟縮的更厲害了。

    這種要笑不笑陰惻惻的表情甚至比他徹底陰沉著臉還要恐怖,他看著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這個詞從心裡冒出來,本身就帶了恐怖的氣息。

    他又這樣看著她不說話,更像是臨死前的凌遲。

    良久。

    男人薄唇輕啟,淡淡的問:「誰讓你扮成她騙我的?」

    季予南現在已經完全肯定,從手術室里走出去的女人就是時笙。

    所以自己才會在沒有看清她的臉時生出那種奇異的感覺,但那時他滿心記掛的,都是那個流產正做手術的時笙,才忽略了當時強烈的不適感。

    時笙算計的很准。

    如果她是因為其他的病做手術,他可能不會這樣心神不寧,但若是流產,帶給他的衝擊就不一樣了。

    即便他其實對那個孩子還並沒有生出什麼別樣的感情,但那是他和時笙的孩子,他默認的存在。

    自己緊隨著吩咐保鏢跟下去,唯一的沒有被監視的地方就只剩下——

    季予南的目光自女人身上的護士服上掃過。

    眼睛閉上,那種被戲耍的惱怒又一次從心底漫上來,漸漸匯成清晰的三個字——更衣室。

    如今再次回憶剛才那個給時笙診斷的醫生,全程都帶著口罩,從未摘下過。

    這是醫院,當時又事出緊急,他並沒有注意這個問題。

    除了那雙與他對視過的眼睛,其他的他幾乎只剩下一個籠統的記憶,白大褂,口罩。

    女人顫巍巍的小聲道:「我不知道,有人給我錢,讓我事先躲在更衣室的格間里,等那個穿手術服的女人進來我便出去。」

    本來就是拿錢辦事,也談不上什麼職業操守,被季予南這一嚇,就全部和盤托出了。

    「就是個長相普通穿著普通的中年男人,沒什麼特徵。」

    長得不帥也不醜,跟大街上大部分人一樣,她不知道用什麼言語去描述。

    季予南不再理會她,而是看向她身後的保鏢,「監控呢?」

    「拿到了。」

    保鏢拿出一個U盤,又打開隨身攜帶的電腦。

    季予南盯著電腦屏幕,習慣性的從身上摸出煙和打火機,點燃,重重的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嗆入肺里,讓他心裡那股憋悶感愈發的隱忍不住。

    監控是從時笙被送到醫院開始的,她躺在擔架床上被推進急診室。

    那個女人出了更衣室沒多久后,時笙也跟著出來了。

    依舊是一身不引人注意的白大褂,戴著遮了半張臉的口罩。

    唯一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就是她一直低著頭,步伐走得很快,甚至連迷惑他的視線都不屑做了。

    時笙是從醫院後門出去的,那裡不屬於醫院的範圍,視頻的線索就此斷了。

    季予南彈了彈煙灰,吩咐:「去調道路監控,至於這些人……」

    他眼眸一眯,盯著視頻里女人的那張臉,嗓音裡帶著刻骨的寒意,「統統送到警察局,一個都不放過。」

    她敢拉這麼多人幫她,就要做好連累這麼多人的準備。

    這家醫院凡是跟她有過接觸的,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聯繫律師,起訴他們。」

    保鏢面上露出幾分遲疑,「他們都戴了口罩,怕是不好找。」

    大概也是料到如此,那些人才敢這麼大膽。

    季予南微掀了眸子,「那就將整個醫院以及醫院裡所有身形膚色差不多的人一併告上法庭,自身利益受到衝突時,總有人會受不住爆些料。」

    這話,徹骨的冷。

    「……是。」

    這麼一來,少爺和太太的關係即便還能緩和,也完全站在了劍拔弩張的對立面了。

    …………

    美國開往中國的一艘貨運船上。

    時笙弓著身子從逼仄憋悶的船艙里出來,走到船尾,站在甲板上眺望著無邊無際的蔚藍色大海,被螺旋槳打出的白色泡沫一直延伸到很遠。

    這是她第一次坐船,還是這種充滿著各種味道的貨船。

    她有點暈船。

    這才駛出半個多小時,時笙能想象,在接下來的十幾天會有多難受。

    走的匆忙,也沒有備暈船藥之類的東西!

    有人在扯時笙的衣服下擺,「姐姐。」

    她順著力道低頭去看——

    是個黑人小孩。

    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黑的純粹,還沒有染上世俗的市儈。

    他仰頭看著時笙,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齒,「姐姐,你站在這裡幹嘛?」

    這是艘貨船。

    但也載人。

    貨物被放在一層和二層,最底層的船艙隔成小間,每一間放兩張床。

    住著去他國做苦力的黑人,他們中有男人、女人、孩子。

    時笙笑了笑,蹲下身,「姐姐在看風景。」

    她抬手一指,「看到大海了嗎?是不是好漂亮?」

    另一隻手摸了摸小男人毛茸茸的卷卷的短髮,時笙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季予南。

    他現在大概已經發現被擺了一道了吧,還是用了這麼卑劣的方式利用他的感情。

    但如果繼續留在他身邊……

    時笙無法想象,她覺得,她可能會瘋。

    日日夜夜承受著譴責,承受對自我的厭棄,和對他越來越明顯的恨意。

    時笙有些走神了,被她摸著腦袋的小男孩不敢動,偏著頭,困惑的看著她。

    而不遠處,艾倫在她從船艙里出來沒多久也跟著出來了,一直不遠不近的看著她,只是時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注意。

    海上的風很大,吹亂了時笙綁好的頭髮,糊了她一臉。

    大概是髮絲撓得有些癢,時笙回神,將頭髮別到耳後,又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才將手放下來!

    凱文挑了挑眉,英俊的臉上浮現出類似於自嘲的笑容。

    為了和爸爸鬥氣,他這輩子做過不少驚險刺激的事。

    飆過車,跳過傘,攀過岩,去南非和鯊魚一起游過泳,組織過興趣相投的朋友一起登過珠峰,卻還是第一次帶著別人的妻子跑路,惹上的人還是混跡美國黑白兩道的人物。

    想到上次爸爸知道他得罪了季予南,怒到猙獰又滿含擔憂的臉,此刻站在遠離美國的貨輪上,望著紐約的方向,艾倫難得的生出了一絲愧疚感。

    只希望那個男人不要沒品到牽連別人。

    他望著時笙。

    耳邊充斥著各種調笑咒罵的聲音,迎面吹來的咸澀海風裡都有股狐臭的味,硬板床,潮濕發霉的破被子……

    這麼糟糕的環境,在看到甲板上蹲著身子和小男孩說笑的女人時,全都變成了一種歲月靜好的安寧。

    他啐了一口。

    真他媽日了狗了,活了27年,難不成要栽在一個有夫之婦身上。

    他不是道德感作祟認為這是不厚道,他只是不甘心。

    也看不出來那女人具體哪裡好,除了不太愛搭理她外,其他和別的女人也沒什麼區別,比她長的漂亮的人也比比皆是。

    艾倫視線下移,鄙夷,胸還小。

    到底哪裡出了差錯就陷進去了呢?

    難道他天生犯賤,就喜歡這種不搭理他的調調?

    等那個孩子走了后艾倫才慢條斯理的踱步過去,這麼冷的天氣,他只穿了件緊身加絨的背心,外面套了件衝鋒衣,隨意的敞著。

    現在冬天,再熾烈的陽光照在身上都沒什麼暖意,又是在海上,風一吹就凍得人直打哆嗦。

    艾倫卻像沒有感覺似的,雙手握著圍欄,眯眼看著遠處。

    風將衣服吹得鈴鈴作響。

    他展開雙臂,「怎麼樣?漂亮吧?處在這一片浩瀚的海洋中央,感覺自己也就那樣,渺茫到一個浪頭都沒辦法抵抗,再大的不甘也都化成了平淡。」

    他不知道時笙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個女人不惜用這種方式離開,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上一次。

    她也是要跑吧。

    只是被自己撞見了。

    再大的不甘也都化成了平淡。

    後面一句他沒說——

    只是上了岸,該有的不甘還是不甘。

    就算現在,他想吻她。

    這個念頭已經強烈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了,別說一個浪,就是十幾個浪打過來,他照樣還是想吻她。

    艾倫本來就浪蕩慣了,也沒有在親之前還要詢問下女方意見的紳士風度。

    難道時笙不許,他就不親了?

    不。

    他還是要親,大不了挨一巴掌。

    「時笙,」他喊她。

    時笙本來就因為暈船不太舒服,腦子裡昏昏沉沉的,聽見艾倫喊她就下意識的抬了頭,也沒仔細去分辨他這話里不同尋常的調子。

    男人在她站直身子后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柔軟的唇貼合著。

    陽光從後面照在他身上,隱約能看到男人身體硬朗的輪廓。時笙有點愣,瞪大眼睛,看著男人微閉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刷過她的臉,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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