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聲低沉的雷鳴在城市上空響起，一場突如其來的豪雨席捲了整個城市。

梅有些擔憂的看著窗外滴落的大雨，她在思考著要不要去接小彼得放學。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梅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總感覺心神不寧，就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發生了。

或者說，正在發生。

與此同時，在曼哈頓的一處高級住宅區里，托爾也站在窗前。

阿斯加德的前雷神皺著眉頭，打量著豪雨之上的雲層。

他看著那些在陰沉的雲中跳動的雷電，他能感覺到，這場雨來的蹊蹺。

「某種徵兆嗎？」

托爾舒了口氣，他說：

「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在城市另一邊，在豪雨的帷幕中，兩個穿著斗篷的人站在高樓的邊緣。

一個胖，一個瘦。

一個黃種人，一個黑人。

瘦子眺望著至聖所的方向。

在兜帽之下，那張臉上面無表情。

「魔力在匯聚。」

在瘦子身後，穿著同款式兜帽的胖子手握一個竹子製作的特殊法器。

他盯著那法器上的魔力流動的方向，他說：

「有東西在抽取地下的魔力，就像是一頭飢餓的怪獸，吞噬的源頭在...」

「至聖所，對吧？」

瘦子黑人說：

「在我們的神聖之地里，邪惡的儀式正在進行，就如孕育著吞噬天地的怪物的墮落巢穴。」

這黑人咬牙切齒的說：

「至尊大概是暈了頭了...她怎麼會和那樣的生物達成這樣荒誕的協議！」

「慎言！」

他身後胖胖的法師被嚇了一跳，他看著四周，低聲規勸到：

「莫度，我知道你對一切邪惡之物都抱有警惕，但至尊肯定有至尊的思考...我們作為侍奉無上至尊之人，不該妄加揣測。」

那瘦子似乎也知道自己說了狂妄而忤逆的話，他變得沉默下來。

片刻之後，他對身後的胖法師說：

「你在這裡看著吧，王，我要回去了。」

「是有什麼急事嗎？」

名叫王的胖法師好奇的說：

「你不是擅離職守的人，莫度，如果有急事，我可以幫忙！」

「不，沒什麼。」

莫度法師嘴角泛起一絲笑容，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他說：

「只是倫敦聖所的卡西利亞斯法師有約，我可不能遲到。」

「哦，好吧。」

王點了點頭，他回頭看著至聖所，他說：

「那你去吧，這裡我看著。」

在金色火花的跳躍中，莫度法師踏入圓形的傳送門，消失在豪雨里。

在他離開之後，王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法器。

他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

「東海岸的魔力流已經減弱了三分之二，其他至聖所的魔力也在被汲取...」

「至尊啊，您到底和什麼樣可怕的傢伙做了協議。」

「轟」

王喃喃自語的話音剛落，一道耀眼的雷霆就劃過豪雨天際，正落在至聖所的上空。

那光芒照亮了晦暗的城市，也照亮了王法師那張驚愕的臉。

「這...天生異象！妖魔降世嗎？」

「轟」

粗壯的雷霆打在了至聖所的頂部，那舞動的雷光順延著這建築物的外牆滲入內部。

肉眼可見的藍色電弧在至聖所的大廳中來迴流傳著。

整個至聖所中存放的數以千計的書典都被捲入魔力的風暴里。

流沙的幻象也佔據了至聖所內部三分之二的空間，還有那些在幻象中搖曳的冥界之歌，就像是一場湮滅的風景。

籠罩在石棺上的能量在擴散，將接觸到的一切都吞沒其中。

「啪」

紅木製作的階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在撕裂聲中，那些昂貴的木材也在陰沉的光中被捲入風裡。

「退！」

邊境女王喊了一句。

圍觀的人群立刻撤向更高處。

儘管早就預料到梅林復活的場面會挺火爆，但發生在眼前的場面，還是讓圍觀者們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

看熱鬧也是有風險的。

而至聖所內部的防禦結界已經被激活，這些由真正的至尊法師布下的結界很給力，將這恐怖的，吞沒萬物的能量風暴死死的束縛在至聖所里。

梅林找古一大師借至聖所用來複活自己，可不只是單純的為了更方便的汲取魔力。

這世界上能抵禦住天父力量肆虐，同時能隔絕維度探查的建築物屈指可數。

被「世界之窗」保護的至聖所就是其中之一。

梅林不想過早的暴露自己復活的真相，只有隱匿在黑暗中，才能看到很多光明下看不到的細節。

這是優勢。

他必須把握的優勢。

「看！」

薩塔娜沿著樓梯向上走，在走出幾步之後，她指著下方被強大能量肆虐的大廳，她發出了一聲怪叫：

「梅林的棺材板壓不住了！」

眾人立刻回頭看去。

果然，就如薩塔娜所說，那被流沙幻象覆蓋的紫色石棺上方，石棺的蓋子正在詭異的跳動。

就像是詐屍一樣。

當然，在場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不可能被這種小場面嚇到。

「正常情況！別慌！」

扎坦娜揮了揮手，她說：

「我們介入不了這件事，對梅林有點信心，先管好自己吧。」

吞沒萬物的風暴在擴散，魔術師小姐一聲令下，眾人立刻作鳥獸散。

他們沖向至聖所更高處，就如躲避洪水的逃難者一樣。

這座建築物顯然有很高明的空間魔法，內部的區域要比表面上看上去大很多。

但此時，在那呼嘯的魔力風暴中，眾人皆有一種站不穩的感覺。

引力...

此地的引力在變得混亂。

但這是好事。

這說明梅林的軀體已經快要重塑完畢了，那些被融入的金屬鎓正在生效。

外界一片混亂，但如風暴眼的石棺內部卻平靜的不可思議。

在幽靜的黑暗中，新的生命正在孕育，就如在母體的子宮裡。

溫暖而潮濕的液體在輕輕翻滾著，三宮的力量種子懸浮在液體中央，那種子上的裂痕正在擴散，就如即將結出果實。

桔色的光照亮了這綠色的空間，在那光線流轉中，一副如玉一樣骨骼正在變得完整。

而血與肉已經融入其中，只待罪孽之骨重塑完成，梅林就將得到一副新的，強壯而純潔的軀體。

他的幽魂躺在石棺底部。

在他的雙手中，握著自己的兩個魂器。

在軀體完整的同時，他被自我分割的靈魂也在重新融合。

這是個很精細的過程。

就像是玩複雜的拼圖，必須全神貫注。

已經被分裂出的靈魂可以重塑嗎？

可以，最少以魂器的形式分裂的靈魂是可以的。

而且重塑的過程並不複雜。

實際上，它非常簡單。

懺悔。

只需要一次真誠的，不加謊言的懺悔，魂器中的靈魂碎片就會重新合而為一。

但...

「我沒什麼可以懺悔的。」

在梅林的靈魂視界中，他的本體站在一片燃燒的荒野上，在那騰起的火焰中，他看著眼前的兩個自己。

那是被分裂出的靈魂。

他對他們說：

「對於殺了皮爾斯和假弗瑞這件事，我無愧於心，那是我必須做的，也是正確的事情。」

「但你必須懺悔。」

另一個梅林收攏著雙手，他說：

「如果你想重新變得完整...」

「這是自我救贖的一部分，我們都很討厭這種形式主義，但既然選了這種方法，就得按照它的規則來。」

他對梅林的本體眨了眨眼睛，他說：

「這和你願不願意沒關係。」

「好吧。」

梅林乾巴巴的說：

「那就說點別的吧。」

他回頭望著燃燒的荒野，在那灼熱的風中，他說：

「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被鞭子驅趕著踏上一條不知通往何方的路。」

「糟糕的是，當你每天都行走在同一條路上的時候，你就很容易想要換一條路。」

「當你厭倦了永無休止的挑釁，回應與反擊。」

「當年對保護一些東西失去興趣的時候，你就總想著，我是不是該過的更輕鬆一些，我是不是該拋下那些讓我感覺到疲憊不堪的東西...」

梅林回過頭，他看著另外兩個自己，那兩個梅林也在看著他。

他說：

「我說的是，責任，使命，那些曾支撐我們，又束縛我們的東西。你們能理解嗎？」

另外兩個梅林點了點頭。

很顯然，他們能理解。

「也許這次詐死脫身，這次重生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

梅林伸出手指，分開五指，他說：

「也許我們當膩了英雄，我們就會想要嘗試一下成為惡棍的感覺...就像他們說的，是這個世界欠我們的。」

「但它真的欠我們嗎？」

梅林輕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

他看著身後燃燒的野火，他說：

「不，它不欠。」

「它不欠任何人東西，它給了我們身而為人的權力，而我們也沒有浪費它。」

「我們曾努力渴求成為真實，我們渴望得到被平等對待的尊嚴！」

梅林收緊五指，握成拳頭。

他回頭對另外兩個自己說：

「我們的尊嚴來自自由，不僅是行動的自由，更來自於掌握自我命運，不需要再卑躬屈膝的自由。」

「我們的尊嚴不需要他們施捨，我們會自己拿到它！」

「堂堂正正的拿！」

「屬於我們的故事還沒結束呢，我們和他們的帳還沒算清楚呢，我們還得繼續走下去...雖然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去找，我們就一定能找到！」

「那條路，肯定就在我們前方！」

他的眼中迸發出一縷火光，在那燃燒的越來越劇烈的野火中，他對另外的兩個自己說：

「當你每天都行走在同一條路上的時候，你就很容易想要換一條路...」

「我盡量然自己不要那麼想。」

「我也很幸運。」

「我一開始就選了正確的路，我們會繼續走下去。」

「我們一起！」

他對他們伸出手，他說：

「如果需要懺悔，那麼我就懺悔。」

「對不起，諸位，我花了太多時間去思考這些無用之事，我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才明白...」

「我們到哪去，要比我們從哪來更重要。」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和這個世界再無關係！」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是私人恩怨。」

「該拋下過去，重新上路了！」

三個梅林的手在燃燒的野火中握在一起，他們看著彼此。

「他們的還給他們。」

「我們的留給我們...」

梅林的本體閉上眼睛，他輕聲說：

「以梅林.萊利的名義，我們將踏上這條忤逆之路，踏上這條天譴之路，直到終局。」

「轟」

心靈荒野上的野火點燃了梅林的軀體。

在那燃燒的烈焰中，三個梅林就像是木頭一樣被點燃，火焰翻滾著焚燒，灼熱的風呼嘯。

在灰燼飄蕩之間，靈魂的裂痕在這獨特的懺悔中被彌補起來。

就如燒熱的鐵水灌入撕裂的金屬...

總會留下難看的傷痕。

但它已經完整。

它已在烈火中重生。

「咔」

在梅林的靈魂重鑄的那一瞬間，懸停於石棺中的力量種子...不，已經不能叫種子了。

那如光芒延伸的藤蔓也終於破殼而出，它如在梅林的骸骨中紮根，以流光飛濺的方式遍布在他的每一根骸骨上。

虛榮之骨已鑄就！

血肉在骸骨上復甦，那翻滾的液體飛速的被吸收，塑造為梅林軀體的每一根筋肉。

在液體飛濺的聲音中，梅林睜開了眼睛。

一雙藍色的，如海洋與天空一樣蔚藍的眼睛。

「咳」

他輕咳了一聲。

於是風暴止息，於是豪雨漸停。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來傾聽他將說出的話。

他撥開石棺，就那麼赤身裸體的站起。

在他身後，那些被吞沒湮滅的萬物以一種時光倒流的方式被重塑。

只在眨眼之間，一片狼藉的至聖所又變回了那肅穆幽靜的樣子。

他向前踏出一步。

雲層消散，陽光灑下。

暗紅色的長袍覆蓋在他光滑的軀體上，那長長的拖尾拖在地面。

黑色的長發披散在梅林肩膀上，他走到窗戶邊，看向窗外。

終於，他看到了...

那熟悉的，他為之付出一切，乃至粉身碎骨，讓人又愛又恨的世界。

「你好啊，我回來了...」

他說。

「轟」

最後一道雷電響徹天空。

然後便是雨後初睛，萬物生髮。

一切都起始於一聲低語，終結於...雷霆萬鈞。

安靜的世界再次變得喧鬧。

就好像是恢復了勃勃的生機，似乎要將最好的一面展示給他看。

他輕輕抬起手，在一聲嘹亮的嘶鳴間，渡鴉之靈維克特也拍打著雙翼，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許久未見的鳥親昵的將頭貼在梅林的臉頰上，訴說著那種單純的思念。

光芒從窗戶照入大廳，將梅林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圍觀者們從樓梯上走下，他們看著梅林的背影。

梅林回過頭，那白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和煦的笑容。

他說：

「諸位，我回來了。」

梅林...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