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物破碎的維度鏡像中，托爾看著眼前的梅林。

三相之力加持在梅林身上，讓他的壓迫力沉重到恍若實質。

但梅林眼中的虛弱是掩飾不住的。

在和整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一群英雄拚命死戰，並且將他們全部打倒之後。

梅林再強，也會感覺到疲憊。

更何況他還要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繼續維持這個已經殘破不堪的維度鏡像。

他已經快到極限了。

他距離那至高的天父之力只差一步。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邁過那最後的界限。

他依然還是個凡人，雖然這凡人已經無限接近於神靈。

可惜，托爾知道自己贏不了。

不僅僅是因為眼前的梅林恍若降世的魔神，不僅僅是因為梅林給他帶來的壓力。

阿斯加德的王子從不畏懼敵人的強大，哪怕沒有一絲勝算，他也會充滿勇氣的踏入戰場。

托爾之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同樣的絕境。

但...

但他手中的戰錘從未像現在這麼沉重過。

雷神之錘與托爾的聯繫正在減弱，這種現象從托爾被金蘋果影響時就已經出現了。

在之前還未進入維度鏡像作戰的時候，梅林就提醒過他這一點。

但當時被擾亂了思維的托爾無法直面這困境。

他向姆喬爾尼爾發出的誓言已經瀕臨破碎了。

他發誓要守護正義，與邪惡作戰，永不向邪惡屈服。

為了這誓言，他甘願與自己的父王爭吵，寧願被流放到遠離家鄉的世界中。

在他心中，這誓言要比其他外物更重要的多。

但他違背了它。

儘管那並非出於托爾的本意，但在金蘋果的影響下，他確實偏離了正義之路。

在他清醒之後，他意識到了自己做的一切。

他內心的信念在崩潰，就如纏繞於心靈的陰影，他無法說服自己，無法欺騙自己...

神錘拋棄了他。

或者說，即將拋棄他。

因為他不夠堅定。

「咔」

托爾艱難的用雙手提起戰錘，耀眼的電弧在武器上纏繞著。

雷神看著眼前的對手，他咬著牙，朝著梅林邁步向前。

那動作蹣跚，再沒有了雷神應有的力量與風度。

他不願認輸...

如果他認輸了，他就會徹底失去神錘，徹底失去神格，徹底成為一個凡人。

「托爾，停下吧。」

梅林伸手從手臂上解下真言套索，他看著眼前的托爾。

他說：

「你可以體面的離開這裡。」

「我...不能！」

托爾低聲回應道：

「我必須戰鬥，我不能逃避，我必須重新...重新贏回它的認可！」

「啊！」

雷神發出一聲怒吼，雙手抓著戰錘砸向梅林。

但那戰錘太沉重了，這一錘毫無破壞力可言。

梅林後退一步，任由那戰錘擦著他的身體落入大地。

「轟」

這僅剩下的完整地面在雷光四濺中被砸出了一個凹痕。

「我必須堅定！」

托爾雙手抓起戰錘，在姆喬爾尼爾的嗡鳴中，他嚎叫著撲向梅林。

動作卻遲緩的像是拖著重物的凡人，那戰錘被舉起，然後再次砸下。

梅林側過身，戰錘又一次砸空。

它還拖著托爾的身體墜向地面。

「哐」

方頭方腦的戰錘落在地面上，雷光在舞動著，卻一點一點的變得暗淡。

「不！不！」

托爾感覺到自己和雷神之錘的聯繫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他感覺不到雷神神格的存在，像個驚慌的普通人一樣爬起來，撲到了墜入地面的雷神之錘上。

他咬著牙，雙手握住錘柄，試圖將地面上的戰錘重新抓起來。

他在用力，竭盡全力的試圖撥動它。

但不能。

那戰錘沉默著，它不再回應托爾。

「不！」

托爾絕望的跪在神錘之前，他抓著戰錘的錘柄，眼中的光芒幾近破碎。

「唰」

閃耀著光芒的真言套索飛來，套在了托爾的手臂上。

源於希臘神系的神力束縛住托爾的身體，那種力量在他心靈中回蕩著，就如壓迫靈魂的群山般沉重。

「就這麼放棄了嗎？」

梅林沒有進攻托爾，他走上前，蹲在托爾眼前。

他看著眼前這失魂落魄的雷神，他低聲問到：

「你就這麼認輸了嗎？」

「不！」

真言套索讓托爾無法說謊，他抬起頭，盯著梅林，他咬著牙說：

「不認輸！」

「砰」

他揮起拳頭，一拳砸在梅林臉上。

但普通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深紅之鴉。

梅林甚至沒有感覺到痛苦，反倒是托爾面色痛苦。

這竭盡全力的一拳就像是打在了鋼鐵上一樣，那股反衝的力道讓托爾的手腕都發出了咔咔作響的聲音。

「告訴我，托爾。」

梅林握著真言套索，他說：

「你覺的自己做錯了嗎？」

「我...錯了！」

托爾低下頭，他抓著頭髮，真言套索的力量讓他如懺悔一樣說道：

「我不夠堅定，作為雷神，我本該能抵禦那些邪惡之物對意志的侵襲，但我沒能做到。」

「我不夠謙卑，我本應覺察到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詭異之事，我本該聽從朋友的意見，但我沒有。」

「我...」

「不，不，托爾，不是這些。」

梅林輕聲說：

「你應該知道，你其實從未背離過自己的誓言。」

「哪怕是在被控制的時候，你也一直在履行自己的誓言，你與KONG作戰，保護市民，保護無辜者。」

「除了你們頑固的要打敗我之外，你其實並沒有做壞事。」

梅林看著眼前方頭方腦的戰錘。

他說：

「僅僅是那些，還不足以影響到你和姆喬爾尼爾之間的聯繫...」

「是其他事情，是一些只有你自己知道，卻又在強行忽略的事情。」

「你在懷疑自己，這種懷疑從你落入地球，不，從你還身為阿斯加德王子的時候就有了，對吧？」

「我...」

托爾本能的想要反駁，但在梅林的注視下，他最終保持了沉默。

「其實我能想象。」

梅林的手指接觸在戰錘表面，一道道雷電纏繞在他手上，試圖驅逐他的撫摸。

他對托爾說：

「從你拿到雷神之錘開始，你的一切都被這鎚子主導了。」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迎合它，我聽說，你在阿斯加德的日子裡，每一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握緊戰錘。」

「那種擔憂與疑慮一直纏繞在你心裡，你總是在擔心自己配不上它...」

「我說的不錯，對吧？」

「是...是的。」

真言套索壓迫著托爾。

他坦誠的回答說：

「我為它而生...我從未懷疑我與姆喬爾尼爾之間的聯繫，我是雷神，我揮動雷神之錘。」

「我也曾如你所說，有過擔憂，我擔憂它拋棄我，我擔憂自己被剝脫資格。」

「但在來到地球之後，我以凡人之身駕馭雷霆之力，在每一個夜晚，在我以凡人的身份生活於這方世界...」

托爾語氣蕭索的說：

「我在懷疑自己...」

「每一個能揮動雷神之錘的人都會成為雷神，在我親眼看到姆喬爾尼爾為史蒂夫和克拉克的義舉顫慄不休時，那種懷疑便生根發芽。」

「到底是我在駕馭戰錘，還是戰錘在駕馭我？」

「到底我是主人，還是說，我只是個被挑選的奴僕？」

「我真的是雷神嗎？梅林。」

真言套索的威力果然強大。

在梅林將托爾束縛住之後，在他的引導下，托爾將內心中所有的顧慮全說了出來。

而在這種近乎於自我剖析的對話中，托爾眼中的桔光也在一點一點的暗淡，他在恢復清醒。

他看著梅林，他用一種懇求的語氣問道：

「告訴我，梅林，在你眼中，我是雷神嗎？」

梅林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托爾，又看了看地面上沉默的戰錘。

幾秒鐘之後，他搖了搖頭：

「如果要說實話...」

「好吧，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覺得，你除了可以喚引閃電之外，你並不是雷神...」

「你太依賴你的鎚子了，失去了它你就無法戰鬥，不是因為你弱小，你的戰技還在，你的身體依然比普通人更強壯...」

「你不靠鎚子也能成為英雄，但你沒有...」

「托爾，也許，你自稱為錘神更合適。」

梅林伸手拍了拍托爾的肩膀。

他回頭看去，最後的兩支桔光也破碎開，代表著最後的兩個敵人也已經登場。

他對托爾說：

「你不是因為我才失去雷神之錘的，你是自己放棄了它。」

「你越想發瘋的握住一樣東西，卻只能把自己推得更遠，朋友，這算是我最後送你的禮物...忘掉戰錘吧，你是阿斯加德的托爾，你不是戰錘的奴隸。」

「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在所有的天堂里，都沒有一把戰錘讓你舉起它就能成為更偉大的神...」

「偉大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

「你曾說你的父親將你扔到地球是為了進行國王的試煉...」

梅林對托爾說：

「現在，你的試煉才真正開始，但不是為了重新贏回戰錘的認可。」

「托爾，從今日開始，你得為自己而戰了。」

「回去吧，簡還在等你。」

「另外，記得替我把套索還給黛安娜，還有，謝謝你，托爾。」

「啪」

托爾身上的桔光消散，他被丟出鏡像維度之外。

梅林站起身，他活動著肩膀，看著身後在白色流光中出現的兩人。

手持長劍，手指揮動中帶起黑色碎痕的希里雅，還有赤手空拳，臉色平靜的卡珊卓女士。

「我會狠狠揍你，梅林。」

希里撥了撥自己的頭髮，她看了一眼梅林布置的鏡像世界。

她嗤之以鼻的說：

「我身懷長者之血，你這可笑的魔法可困不住我！」

「我從沒奢望困住你，希里。」

梅林從烈焰中抽出銀劍弗拉德，他將口袋裡冰冷而的維度鑰匙拋入眼前，伴隨著散發著寒氣的維度之門開啟。

他對希里說：

「我早就為我們找好了戰場。」

「那你們就先去吧。」

卡珊卓女士身上雖然同樣纏繞著桔色光芒，但她似乎並沒有被影響到，她有些無聊的揮了揮手。

她說：

「我不介意等一等。」

「等你們這些孩子們處理完彼此的恩怨之後，我再和你打一場也不遲。」

「你...」

梅林詫異的看著卡珊卓，他看著眼前這位半神，他說：

「你沒有被影響到？」

「我活了2400年了，孩子。」

卡珊卓有些提不起精神，她揉了揉額頭，她說：

「如果這麼容易被控制，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要知道，身為亞特蘭蒂斯的守門人，我的意志早已經超脫現實...」

她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裡伸出手，看著手心中閃耀的光芒。

她說：

「我現在呢，只渴望解脫。」

她看了一眼梅林，輕聲說：

「也許...你能給我我想要的。」

「亞特蘭蒂斯？」

梅林目送著希里走入陰寒的維度裂痕，他提著劍也邁入其中，在身影消失之前，他對卡珊卓說：

「你說的是，大海之下那個？」

「不。」

卡珊卓抿起嘴，她朝著梅林眨了眨眼睛：

「我說的，是真正的亞特蘭蒂斯，可不是那些海底人高仿的城市，但...這些，就等到你回來之後再說吧。」

「你要小心一點，希里這一次真的很生氣。」

「嗯，感謝提醒。」

梅林對卡珊卓點了點頭，他看著眼前洞開的雪色門扉，他說：

「我已有所準備。」

「唰」

梅林的身影被光芒吞沒，在他消失於維度鏡像的那一刻，這個失去主持者的鏡像世界便片片破碎。

在那維度飄散的光景中，卡珊卓張開雙手，輕盈的如一隻翱翔的鷹一樣。

她踩在那些翻滾不休的碎片之上，就如凌空飛渡。

在這鏡像破滅的光點中，她抬起頭，看著現實世界的天空。

在她散發著暗金色光芒的瞳孔中，她看到了群星，以及群星盡頭的那一抹幻影。

也許是幻覺，畢竟也只是一閃而逝。

但那可能也是真的。

一個玩笑，藉由梅林之手壘砌起的玩笑。

這個世界...

「所以...」

卡珊卓嘆了口氣，她說：

「梅林是對的？」

「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我們，萬物生靈，也只是夢中的幽影...」

「那麼多故事，那麼多傳奇...」

「真是可惜...」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