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剛才怎麼了？」

「NMD這要怎麼算？老子把錢都押在他身上了！」

直到地獄號角退出遊戲的一分鐘后，懵逼的觀眾們才終於回過神來，然後開始破口大罵。

不管是對於單純想要欣賞比賽的觀眾們，還是對那些「賭狗」來說，奪冠熱門選手直接強退，都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不過，觀眾們最多也只是失望和憤怒罷了。同一時刻，還有另外一批正在觀戰的人，感受到了緊張……以及恐懼。

「他怎麼會知道『幽邃宇宙計劃』的名字？」

坐在冷色調的虛擬辦公室中，幾名角色造型簡樸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由像素塊拼接而成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於脈衝娛樂公司的員工來說，地獄號角剛才的一番話可謂是非常驚人的。要舉個例子的話，就像是醫學生聽到關在籠子里的實驗用小白鼠突然開口說人話，而且還罵著「我是你爹」一樣……

絕密的計劃名字，為何會出現在一個「實驗用小白鼠」的口中？

當然，能被選拔進這個秘密兵工廠的成員們，也並不是只會震驚的蠢貨。他們立刻回過神來，開始按部就班的進行應對措施：

「馬上通知布萊克頓主管。」

「聯絡處理人員，把現實中的『地獄號角』真人處理掉！」

「繼續直播，不要讓觀眾們起疑心。」

工作人員們的應對措施堪稱教科書，一道接一道的發出指令。

比賽的直播仍在繼續。負責「處理廢物」的員工，在五秒內控制了地獄號角家附近的兩具重型搬運機器人，向著地獄號角的家中前進，準備殺人滅口。

布萊克頓主管是一位金髮碧眼，高大威猛的標準歐洲猛男。他梳著油光鋥亮的大背頭，緊繃的棕色西裝下，肌肉輪廓清晰可見，看起來像是從健身房廣告上走下來的。

站在寬闊的會議室中，凝視著面前全息投影傳來的信息。布萊克頓眉頭緊鎖，方形的下巴微微顫抖。

他二話不說，直接戴上設備進入了「領域」之中，然後聯絡了被自己派人抓到這座兵工廠的某個黑客：

「輪到你了，『黑色大麗花』。如果這次失敗，我會把你也處理掉。」

「別威脅我了……」一個提不起精神的女聲飄了過來：「每次都是我幫你們處理爛攤子，你們真的忍心殺我？」

一直泡在虛擬世界里的傳奇女黑客，輕車熟路的打開了自己的「作戰模式」，準備入侵漂浮在太空中的那台量子計算機。

至於脈衝娛樂公司為何需要入侵自己開發的設備，自然是因為那台設備已經從內側鎖死了。

「啟動。」

伴隨著設計師的聲音，林遲眼前的世界扭曲變形，化為不計其數的白色光點，侵佔了視野的全部。

林遲知道，這大概是人類的意識第一次與量子計算機融合。不過，自己今天已經經歷了太多的「第一次」，對於這種事情早已是司空見慣了。

量子計算機的運算能力，遠不是人類的大腦可以比擬的。

眼前的畫面變為一片白色的同時，五感也混亂起來。強烈的眩暈感令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耳邊彷彿有一萬個人正在大聲呼喊，只能聽到沉悶的嗡嗡聲。

隨著身體的「硬體」徹底超越人類，林遲體驗到了人類無法想象的情形。

在量子計算機內部的空間中，所有的一切都處於疊加態。

身處於絕對的光明與黑暗之中，聽到的是絕對寂靜與嘈雜喧鬧的結合。本來不該同時出現的矛盾事物，此時卻不合邏輯的同時出現了，而且還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林遲的意識彷彿風中的落葉，在龐大的信息海洋中漂流。

即使他以前就經歷過類似的狀況，精神力也足夠堅強。但現在的狀況，不是光靠「毅力」就能撐住的。

Wsejkbasertxx-

0100010111000。

E-X-H-A-I-E-333-

各種看似毫無意義，但卻蘊含著規律的無用數據，衝擊著林遲的意識。這裡的數據量實在太大，人類的精神根本無法承受。

不到零點一秒的時間，對林遲來說卻像是度過了十年一樣久。就在他意識恍惚，馬上就要昏迷過去的時候。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清晰的女聲，蓋過了嘈雜的噪音：

「醒過來。」

陷入混亂的五感開始恢復正常，彷彿有一個護盾隔絕了身邊的亂流。林遲緩緩睜開不存在的眼睛，只見一道由紫色光點匯聚而成的瘦長人形，出現在自己眼前：

「是我。」科學怪人的聲音恢復了平時的冷靜。

「哦，真是謝謝了……」意識還有些恍惚的林遲開口道：「要是沒有你，我怕是已經死了。」

「互相幫助。」科學怪人回答。

休息了一會兒，總算是再度恢復清醒，林遲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那位老人沒有說謊。」科學怪人伸出纖細的右手，抓住從身邊飄過的一個綠色字元：「我們正在量子計算機的核心之中。」

「那個老不死的……他忘記加『防護罩』了。」林遲罵道：「還好有你在，否則這次真的要遭重。」

——人類的大腦無法承載現代電子設備的數據流，即使是黑客們在領域的數據通道中穿梭時，也需要防護措施才能令自己不會發瘋。但該死的設計師卻像是忘記了這個環節，確切的說，應該是故意跳過了這個環節。

「推測，設計師想看到你的精神破碎，徹底融入這個世界。」科學怪人冷靜的說出判斷。

「嗯，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不過這樣一來，他的計劃應該也破產了。」林遲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的軀體。

可能是因為精神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緣故，自己的身體目前還很模糊，只能看到一個半透明的輪廓，與科學怪人比起來顯得弱了許多。

除此之外，自己的感知力好像也變弱了，又恢復到了普通玩家的水平。

科學怪人提供的防護措施的確強大，但在這個護罩後面的自己，根本沒能享受到量子計算機提供的加成。

但是，若是要真正獲得這台超級計算機的能力，就必須卸除掉防護罩，再度經歷無比痛苦的體驗，徹底與這個領域「融合」。

……

「讓我來，你只要看著就好。」科學怪人說。

「不，這個問題光靠你是沒辦法解決的。」林遲晃動半透明的頭顱：「如果只靠黑客就能處理的話，設計師自己就能搞定了。」

身為被選中的「救世主」，在聽了設計師的講解之後，林遲早已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那個老頭的話聽起來有些深奧，但若是直白的翻譯過來，其實就是需要一個符合要求的人類意識，來彌補這台計算機的缺陷。

設計師嘴上說著要拯救世界，事實上還有另外一個目標，便是讓這裡的居民們繼續「進化」。

當然，若是真的能把意識與這台設備融合，自己也會得到進化，從精神領域上脫離人類的範疇。

這樣說來，剛才設計師之所以沒有加入防護程序，也並不是單純打算謀害自己，而是有更重要的目標。

所以，又輪到自己做出選擇了。

思索了片刻，林遲低聲說道：「把防護罩撤掉。」

「你承受不住的。」科學怪人搖頭。

「我說過了，人類有時候經常會選擇賭運氣。」林遲看著科學怪人的身體線條：「就算概率再低，我也想試一試。」

「但你會死。」科學怪人沮喪的低下頭：「風險太大了。」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份風險是可以承受的。」林遲笑道。

——曾經生過一場大病的自己，確實是很懼怕死亡，這也是自己想要在電子世界中尋求永生的原因之一。

時至今日，林遲依舊記得自己萬念俱灰的躺在病床上，看著灰白的天花板等待死亡降臨的那一幕。

但現在，那種事已經無關緊要了。

「你知道嗎？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林遲半透明的身體，在身後的「星光」照耀下熠熠生輝，他直視科學怪人的頭顱，對著這位「親人」闡述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能把自己的意識，上傳到可能是人類世界中最強的計算機里，是否就能突破束縛，成為真正的『生命體』。」

「現實世界實在枯燥乏味，所以我才會渴求這個世界中的冒險。如果能在這裡成為『神靈』，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間，我也就徹底沒有遺憾了。」

「所以現在，讓我再試一次。即使這次還是失敗了，你也沒必要自責。」

「因為，這是我做出的選擇，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科學怪人沉默了。

她從來沒相信過任何教義，但現在卻彷彿看到了一位無人知曉的神靈，正在對唯一的信徒下達神諭。

科學怪人能感受得到，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是認真的。林遲是真的打算孤注一擲，把意識投入到人類無法承受的數據漩渦之中！

面對這種要求，若是換做以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不過，在經歷了剛才的一切之後，科學怪人的觀念，也發生了些許變化：

「你說過，越過理性分析，直接下達決定，這也是人類行為的一部分。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但是……」

說到這裡，科學怪人停頓了一下，來到林遲身邊，輕聲耳語道：

「一定要回家。」

「我會回來的。」林遲點頭。

科學怪人撤除了防護程序，他的意識淹沒在無窮無盡的數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