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惡的狼嚎聲在空地上不斷迴響，雪白毛皮的狼人對著路過的行人咆哮。

不過，戰痕城的居民看起來早就習慣了這種事，路人們一個個都淡定的很，完全沒有躲避的意思，只是不停的抱怨著什麼：

「他們在說什麼啊？」舒瑤好奇的問。

「不要再廢話了，瘋子。」老人實時翻譯了路人們的話語。

老人閉著眼睛，聆聽戰痕城居民們的對話，接下來的一些爭吵內容，令他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

「狼神萬歲！我要宰了狐神信徒！」

「就憑你？」

「又瘋了一個，別理他。」

「我就是狐神信徒，來搞我啊？」

這些人是在內鬥嗎？

儘管看不到街道上發生了什麼，老人還是察覺到了些許端倪。他抬起枯瘦的右手抓緊繩子，示意兩個「奴隸」安靜下來，自己則是繼續聆聽著街道上的爭吵聲。

戰痕城的居民們信仰的，是一些被其他地區居民視為異端的動物神，根據焰風情報機構調查到的信息，戰痕城內的信仰極其雜亂，可以說是什麼都有。

——鷹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這座游牧民族的領地內的信仰類型，一直都是五花八門。

按照老人的推測，擁有不同信仰的居民之間發生衝突的可能性本來就很高。不過，現在這種狀況，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們這些娘炮，也配和狼神信徒生活在一起？」

「滾一邊去，野狗！」

「%@……（此處屏蔽一百字髒話）」

從街頭吵架的內容來判斷，這些人像是在開地圖炮，直接對著不同信仰的同胞進行「AOE」。老人躲在角落裡聽了一會兒，發現矛盾的中心，似乎是狼神與狐神這兩種信仰。

街頭罵戰進一步升級，聚集在這邊的路人們也越來越多，老人光是聽著雜亂的腳步聲和各種罵聲，就已經腦補出混亂不堪的畫面。

「告訴我，現在街上怎麼樣了？」老人問。

「有不少長著狐狸尾巴和耳朵的人過來了，還有幾個狼人，他們好像要打起來了。」舒瑤立刻彙報自己看到的畫面：「他們為什麼要吵架？」

「哦，狼神信徒和狐神信徒起了衝突。」

老人沒有回答那孩子的問題，只是重複了一遍目前的狀況：「這下有意思了……」

身為情報機構的特工，他能做的並非只有收集情報，暗殺和破壞也是常見的手段。

從這邊衝突不斷擴大的規模來看，狼神和狐神信徒之間的衝突，似乎並不是偶發現象，而是一直存在的。

既然如此，該如何從內部削弱戰痕城的力量，方法已經很明顯了。

「帶我去找個旅店。」老者說著站了起來：「我們先住一晚，我需要繼續觀察。」

「旅店……是什麼樣子的？」舒逍困惑地掃視著附近的一圈帳篷。

「圓頂大帳篷，上面飄著藍旗，門口拴著馬。」老人輕聲說：「找到這種地方，帶我進去。」

「知道了。」舒逍不耐煩的說。

帶著兩個小奴隸的奴隸販子，在郊區的一座小旅店裡入住了。

接下來的兩天中，老人解開了兩個孩子身上的繩索，把那兩個小孩子當做自己的耳目，派他們出去觀察街道上的狀況。

一直都很想出來看看的兄妹二人，充分發揮了他們「不起眼」的優勢，承擔了偵查任務。

由於他們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常見的焰風城奴隸，戰痕城的居民們也並沒有在意他們，舒逍和舒瑤在街上到處閑逛的同時，按照老人的要求，觀察著城內的衝突狀況。

「我們遇到了十二起打架事件。」午夜時分，舒瑤在旅店房間里對老人彙報狀況：「其中有十起都是狼人和狐狸之間發生的。」

「嗯，看來我的推斷沒錯……」

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事，老人癟著嘴笑起來，繼續問道：「你們看到狼神和狐神的雕像了嗎？」

「是看到了街上的狼人木雕，還有狐娘的。」說到自己喜歡的「獸耳娘」，舒逍不禁吞了一下口水。

「你看得都快發獃了。」舒瑤白了哥哥一眼。

「真的好看嘛。」舒逍無恥的笑起來，表情里滿是憧憬：「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喜歡這些動物。」

「你喜歡的是長著獸耳和尾巴的女人。」舒瑤毫不留情的戳穿哥哥的謊言。

「喜歡獸耳娘有什麼錯？」舒逍爭辯道：「很多男人都喜歡的！」

「別吵。」老人打斷了兄妹之間的爭執，沉聲道：「天亮之後，你們繼續出去觀察。」

這兩個小孩子雖然有些幼稚，但在偵查方面還算是有天賦。自己這次冒險帶著兩個「新人」出來，並沒有選錯人。

想到這裡，老人把兩個孩子趕出去，自己扶著牆找到木床躺了下來，飽經滄桑的面孔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如果城內的衝突真的如此激烈的話，自己也是時候行動了。

在年邁的奴隸販子帶著兩個小奴隸進入戰痕城的第四天，城內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

一夜之間，兩座狐娘雕像的腦袋不翼而飛，同時遭殃的還有幾座狼人木雕，上面被人潑上了紅漆。

眼見自己信奉的神靈雕塑被破壞，本來關係就很差的狼神信徒和狐神信徒，都認為是對方搗的鬼，街上又爆發了幾場群架，雖說最後被衛兵們制止了，但受傷的狼人和狐人數量都不少。

而此時，這起事件的罪魁禍首，正躲在郊外的旅館中，美滋滋的聊著天：

「這樣就可以了嗎？老大。」

舒逍懷裡抱著一個狐娘木雕的腦袋，撫摸著光滑的木質臉龐：「我們按您說的破壞了幾座雕像，他們也打起來了……」

「快把那東西扔到垃圾箱去！」舒瑤看著哥哥手裡的雕像腦袋：「如果這個被發現，我們就死定了！」

「就當是個紀念品嘛。」舒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關係的。」

聽著二人的對白，老人呵斥道：「把你的『紀念品』處理掉。」

從兩個孩子彙報的情況來看，第一天的破壞行動還算是比較成功。這兩個小傢伙的「小試身手」，使得兩位神靈信徒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了。

既然如此，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繼續擴大矛盾，最好能令整座戰痕城都陷入混亂中。

只要能從內部削弱這片領地的力量，戰痕城就無力對焰風城發起進攻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直接令這片領地土崩瓦解！

老人知道，戰痕城裡的這些「走獸」，都是些脾氣暴躁的怪物，不管是力量還是脾氣，都要比正常人兇殘的多。

若是能讓他們進入狂怒狀態，戰痕城內部的矛盾就無法調和了。不過……

「你們能行嗎？」

老人閉著眼睛問道：「今天的事情之後，晚上他們肯定會派更多人巡邏，防禦也會加強，你們還能勝任嗎？」

「唔，應該可以吧？」舒瑤的語氣也不太確定。

「當然，沒問題！」舒逍倒是非常自信的樣子。

「我擔心你們會有危險。」老人直截了當的說：「那些怪物的感官很敏銳，可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我都說了快把那腦袋扔掉！」舒瑤沒好氣的催促道：「繼續這樣下去，我們會被發現的！」

「又沒留下腳印，他們難道是用鼻子發現……」

說到這裡，舒逍突然想到了什麼，手中的木質腦袋掉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

「我忘了有狼人了！」

狼的嗅覺比人類靈敏無數倍，能追蹤到搞破壞的二人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說……

「別緊張。」老人低聲說。

在兩個孩子都慌張起來的時候，老人倒是非常淡定：「他們不會想到的。」

「為什麼啊？」舒瑤問。

「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們早就死了。」老人笑了笑。

現在城內的衝突依然是主要在狼神信徒與狐神信徒之間進行，憤怒無比的雙方，根本沒工夫調查所謂的「幕後黑手」，而是把所有信仰不同的居民，都當成了敵對的存在。

此時，狼神派和狐神派爭得不可開交，其他派系的居民們反倒在看戲，老人甚至聽到了旅店外面的街道上，響起了一個渾厚的聲音：

「狼神和狐神已經涼了，各位要不要試試熊神的賜福？你可以立刻變得非常強壯，獲得熊的力量！」

雖說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舒逍和舒瑤還是站到窗前，掀起帳篷的布簾向外看去，只見一個真.虎背熊腰的巨漢，舉起繪著白色熊爪的棕色旗幟，正在趁機傳教。

受到熊神賜福的這個男人彪悍無比，旁邊的幾位狼神和狐神信徒，面對這個拳頭比自己腦袋還大的傢伙，也完全不敢造次。

「好帥啊……」舒逍感慨道。

「哥哥，你的審美是真的有問題。」舒瑤沒好氣的說。

「準備換地方了，我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老人伸手摸了摸裝在眼眶裡的義眼。

一直留在這裡並不安全，對特工來說，頻繁更換居住地是很有必要的。萬一那些正在爭鬥的狼人和狐人冷靜下來，說不定會追查到這邊。

坐在床頭的老人，在兩個孩子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提醒道：「去弄兩盆水來，把鞋子在裡面泡一下，最好是熱水。」

「今晚的行動還要繼續嗎？」舒瑤輕聲問道：「我覺得不太安全……」

「到時候再說，現在按我說的做。」老人的語氣非常堅決：「快點。」

……

天色開始暗下來的時候，一名狼人掀開布簾，走進了市郊的小旅店。

「歡迎您！」屋內的紅皮膚男人熱情的打招呼：「我也是狼神信徒，歡迎入住！」

「我不是來住店的……」狼人眯起細長的綠眼睛，鼻子抽動了一下。

他身穿一套灰色的輕皮甲，深棕的毛皮看起來格外順滑，一看就是經過細心保養的。只可惜嘴角的一道刀疤，破壞了他在狼神信徒中算得上是「英俊瀟洒」的面容。

「您有什麼需求嗎？」旅店老闆問。

狼人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只是又抽動鼻子嗅了嗅，接著又趴在地上聞了一會兒，轉身走向被布制牆壁分隔開的一個房間，站到門前問道：

「有人住在這裡嗎？」

「之前是有一位老人住在這裡，但他在上午就離開了。」老闆說。

「他長什麼樣子？」狼人呲著尖利的牙齒。

「這個我不能告訴您。」店老闆搖了搖頭：「客人的事情要保密……」

狼人把爪子伸進懷裡，從裡面取出一塊染成紅色的骨頭，舉到老闆眼前，粗暴的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告訴我，那位客人是什麼樣子的？」

看到對方手裡的骨頭，店老闆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傳說中的戰痕城秘密暗殺組織，會使用紅骨頭表明自己的身份。雖說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假扮的，但若是這名狼人突然發飆，身為普通人的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啊，我說我說！」店老闆立刻放棄了「職業操守」：「那位老人沒有頭髮，穿黑袍，個子很矮，好像是個盲人。還帶著兩個小孩子，像是奴隸販子！」

「盲人？」

聽到這個描述，狼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把兇惡的面孔湊到老闆面前，毛烘烘的臉正對著對方驚恐的面孔：「你確定嗎？」

「是的，是的。」店老闆不停點頭：「他來的時候是被兩個孩子領著的，一直都待在屋子裡，那兩個孩子倒是經常出去。他們有時候會聊天，不過說的是焰風城那邊的話，我聽不懂。」

「登記名字了嗎？」狼人問。

「沒有……他們給了不少錢。」店老闆顫巍巍的回答。

「下次別干非法生意了，否則我就撕了你。」

隨口威脅了一句，狼人走進那位老人之前住過的房間，站在被打掃過的屋子裡嗅了幾下。

——破壞了雕像的那個人留下的味道，到這裡就消失了。

不過……如果對方真的只是瞎了眼的老頭，以及兩個小孩子的話，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有些困惑的狼人，眯起眼睛凝視窗外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