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管理局的麵包車拐了個彎，跟隨血刃設置好的路線，離開銅山南路駛向市中心。

在科學怪人的干擾之下，銅山南路的攝影機並沒有拍攝到他們的蹤跡，那些被幹掉的安保機器人，也沒能記錄下任何有用的內容。

「發現什麼了嗎？」林遲伸手敲了敲駕駛座後面的鋼板。

「未發現任何跟蹤者。」科學怪人的聲音從後車廂里傳來：「他們離開了。」

「繼續注意，他們可能還在跟著我們。」林遲提醒道。

「我正在偵測。」科學怪人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滿。

「OK。」

林遲回過頭，繼續看著窗外的夜景，血刃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綠洲軍』是遊戲里的那個嗎？」

「沒錯。」林遲點點頭：「就是那些傢伙執行了綁架行動。」

「遊戲里的AI竟然會來到現實中……」血刃低下頭眨了眨眼：「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對你來說的確很危險。」林遲看著坐在身旁的「少女」。

從血刃的極端反差來看，她應該是一直遵循著「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完全不互通」的原則，才會在遊戲里放飛自我，使用殘酷的手段大開殺戒。

但是，綠洲軍的出現，卻打破了血刃一直以來的觀念，令她所想的「絕對安全」，也出現了一絲裂縫。

——若是遊戲中的NPC，開始大批量的借用外骨骼或者機器人，在現實世界中活動的話。那些曾經被血刃虐待過的傢伙，說不定也會前來報仇。

「它們……應該不會發現我吧，大概。」血刃搖了搖頭，抱著雙臂凝視車窗外的霓虹燈：「居民的身份數據都集中在加密檔案庫里，它們查不到我的。」

「別忘了現在的數據安全有多糟。」林遲笑了笑：「我們的私人數據都在被到處轉賣，一份的價格說不定還不到十塊。」

「不會這麼巧吧。」血刃像是並不在意的樣子：「類似於綠洲軍的NPC也畢竟是少數，不可能都到現實來的。」

「是啊，但還有個嚴重的問題。」林遲抬起右手，指了指後車廂：「坐在後面的周先生，恐怕要忍不住了。」

黑色麵包車很快便抵達了周天豪家附近的地下停車場。午夜時分，停車場里除了他們以外，只剩下並未安裝錄音功能的守衛機器人。

「事情我都知道了……」

周天豪從後車廂里走出來，在車內燈光的映照下，臉色透出詭異的青白，彷彿是剛復活的屍體：「是《戰爭天堂》里的NPC來到了現實，然後做出了這種事？」

「是的。」林遲並沒有隱瞞真相：「那些人的確是從遊戲里出來的。」

「我會向上面如實報告，這遊戲的國內伺服器別想繼續運營了。」周天豪依舊處於慍怒狀態：「竟然會出這種事，這遊戲必須完蛋！」

「等一下，周先生。」血刃弱弱的說：「這樣不太好吧？我們還在玩呢……」

「你們膽子太大了吧？」周天豪幾乎是喊了起來：「這遊戲都這個鬼樣了，你們還想繼續玩？到時候萬一困在裡面出不來，說不定連命都得丟在裡面！」

「不不不，也不單純是玩。」林遲立刻搖頭：「我們還有別的事，沒錯吧？」

在說話的同時，他看了血刃一眼，雙目通紅的女子也馬上會意，很有默契的點了點頭：

「對，我們還有一些計劃。」

「你們肯定是瘋了。」周天豪看了血刃一眼：「我不會讓你們去冒險的。」

「哥，就讓他們去吧？」坐在後車廂里的女孩低聲說：「如果沒有他們，我大概已經……」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讓他們冒這個險。」周天豪把拳頭砸在麵包車的外殼上：「你們這完全是找死，我不會同意的！」

「你的意思是談判破裂了？」林遲眯起眼睛看著自己的老同學。

「這種事沒得談。」周天豪的態度非常堅決：「《戰爭天堂》必須立刻關停，否則那些該死的NPC，還會出現在現實里，如果他們闖下了大禍，被媒體曝光在大眾眼前，別說是這一款遊戲了，整個腦內成像式遊戲圈，全都得跟著一起玩完！」

「我懂你的擔憂。」林遲認真的說：「但我保證，在下一局遊戲之後，不管是那些被NPC控制的機器人，還是『綠洲軍』這個組織，都將不復存在。」

「你確定？」周天豪滿腹狐疑的看著他：「你最近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非常確定。」林遲一字一句地說。

眼見林遲的態度十分強硬，周天豪也沉默了片刻，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然後：

「還是不行。我不能拿整個社會做賭注，如果事態繼續擴大，說不定會出現大規模的慘劇！」

「都說了不會那樣了……」血刃的雙手緊握在一起。

「就算你們這麼說，我也不能放任這種事繼續下去。」周天豪說著掏出手機：「那款遊戲已經威脅到了現實世界，我必須阻止——」

「那就沒辦法了。」林遲說著打了個響指。

一直停留在車廂里的科學怪人突然跳下車，順帶把周天豪的妹妹也拖了出來，周天豪正打算撥號的手，也頓時停了下來。

「你要做什麼？」周天豪盯著迎賓機器人的玻璃面罩。

「我收到林遲的指令，一旦談判破裂，立刻摧毀這台車。」科學怪人說著晃了晃左手中的鋒銳鐵片，冷聲道：「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你這是在威脅我？」周天豪回過頭，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林遲。

「我告訴過你，不要說我的名字。」林遲嘆了口氣。

「我不會背鍋的。」科學怪人大聲說。

「好吧……」

林遲上前一步，站到周天豪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與自己的老同學對視：

「在撕破臉皮之前，最後再來談一次，怎麼樣？看在我幫你救出妹妹的份上，做事別這麼絕，你覺得如何？」

「小子，你是皮癢了吧？」周天豪死死地咬著牙。

話雖這麼說，他的表情中還是帶著一絲猶豫：遊戲管理局的特殊車輛若是遭受破壞，自己不僅要賠償接近一百萬元的損失費，很可能還會蹲監獄。

即使對於「嫉惡如仇」的周天豪來說，這種代價也實在是太大了，可謂是完全無法承受。眼見對方正在猶豫，林遲順勢說道：

「讓那遊戲繼續運營，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怎麼樣？」

「你腦子出問題了……」周天豪低下頭，聲音裡帶著憤恨：「這完全是在送死。」

「相信我這一次，我會解決這件事的。」林遲拍了拍周天豪的肩膀：「而且，現在封禁那款遊戲，才是正中綠洲軍的下懷。」

聽到這話，血刃雙眼的出血狀況似乎更嚴重了：「綠洲軍是故意打算讓遊戲被封禁？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些傢伙得知了自己是NPC的事實，開始仇視在遊戲里肆意殺戮的玩家們，連帶著仇視了整個現實世界。在我看來，他們可能是打算在報仇的同時，毀掉自己所在的世界，通過同歸於盡的方式，獲取『永久的安寧』。」

林遲說道：「但這種事不會持續太久了，因為這個組織的末日馬上就要到了。」

「我再問一次，你是認真的？」周天豪看著林遲的臉：「一旦失敗，或是提前發生了其他意外，我會如實稟報一切的，到了那時候，你會成為千夫所指的罪人……」

「那種事完全無關緊要。」林遲笑了笑：「我並不在乎其他人是怎麼看我的，但是請相信我，所謂的『綠洲軍』即將迎來終結。」

「你真的是瘋了……」

周天豪喃喃自語，左顧右盼的想要尋找贊同自己看法的人，遺憾的是，在場的其他人，似乎都站在了林遲這一邊：

「我相信你。」科學怪人沉聲說。

「我也是……」血刃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哥，別那麼頑固了，就信他一次吧？」周天豪的妹妹也出言勸解。

「你們這些人，都被他傳染了是嗎？」

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少數派，周天豪長長的嘆了口氣，接著……用力抓住林遲的衣領：

「我就信你這麼一次，事情什麼時候能解決？」

「我保證，第二屆邀請賽之後就會解決。」林遲立刻回答。

「別忘了你手裡可能攥著一些人的性命。」周天豪低聲說：「如果你失敗了，讓事態進一步擴大，那你就會成為殺人犯。」

「我知道。」林遲點頭。

「好吧，好吧！」周天豪鬆開手，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煩躁：「我會暫時隱瞞這件事，就看你的了，現在我得先去把車還了……」

——成功了！

聽到這話，林遲和血刃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微笑。

「最近先別在家裡住了，去單位宿舍吧。」林遲提醒了一句：「你家裡的那些暗示程序可能還在。」

「我會申請住校的。」周天豪的妹妹也表示贊同：「家裡實在太髒了，你真的懶……」

「什麼叫我懶？是我沒時間好吧！」

周天豪的臉都快氣歪了，坐進駕駛座關上門，打開車窗說道：「你先在家裡住一晚上，明天再去申請住校。還有你們幾個也快回家吧，不早了。」

「知道了，祝你一路順風。」林遲揮了揮手，對周天豪下達了「逐客令」。

周天豪很快便驅車離開，前去歸還那台造價高昂的特殊車輛。他的妹妹在對林遲連連道謝之後，也轉身回家去了。

送走了兄妹二人，林遲，科學怪人以及血刃的三人組，也離開了地下停車場，回到燈火通明的街道上。

「我們先回家了。」林遲看著站在身邊的「少女」，問道：「你還好吧？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沒關係的，我沒那麼脆弱。」血刃微笑著對林遲頷首：「二位再見，我要先走了……」

「一定要小心。」林遲叫住正要離開的血刃：「周天豪說的沒錯，綠洲軍說不定會繼續搞事，你是自己獨居嗎？」

「是的。」血刃點點頭，很誠實的回答了林遲的問題：「我是一個人住。」

「這樣的話，乾脆先來我家休息一晚如何？」林遲說出自己的提案：「先看看狀況，如果沒有出現什麼異常，你再回家也不遲。」

此話一出，血刃還沒回答，科學怪人突然踢了林遲一腳。

「你幹嘛？」林遲皺著眉看向迎賓機器人的玻璃面罩。

「我在驅趕蚊子。」科學怪人的回答有理有據，令林遲完全無法反駁。

「噗……」

目睹了二人的交流模式，血刃捂著嘴笑出聲來，很爽快的同意了林遲的提議：

「嗯，那今晚就要麻煩你了，『冠軍先生』。」

「別這麼叫我了……」林遲嘆了口氣，盯著血刃還掛著笑容的面孔：「你是不是開始露出本性了？」

「沒有啊？我一直都是這樣子。」血刃立刻否定：「您一定是看錯了。」

——所以，這傢伙究竟在遊戲里經歷了什麼，才會轉變成臭名昭著的「虛擬殺人狂」？

林遲在心中暗暗揣測的同時，攔下一台「老司機」自動駕駛計程車，另外兩人也立刻坐進後座，乘車駛向林遲家所在的小區。

「唔，我一直都想問……你究竟是誰？」血刃打量著坐在自己身邊的迎賓機器人：「為什麼要用這個軀體，是需要一直遠程控制嗎？」

科學怪人沒有作聲，像是不打算回答的樣子。坐在前排的林遲，隨口編出常用的謊言：

「這傢伙是我朋友，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因為無法自由行動，才一直以這個模樣陪著我。」

「哦？真的嗎？」血刃眨了眨眼，側身看著迎賓機器人的潔白外殼：「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動作如此靈活的迎賓機器人，還真是厲害啊。」

「……」

科學怪人依舊沉默不語。

「請問，我能摸摸看嗎？」血刃試探性的問道：「這種身體也挺有意思的……」

在血刃的騷擾之下，科學怪人終於忍不住了，以自己平時的冷酷語氣，說出了簡單粗暴的七個字：

「別碰我，他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