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白駒過隙，不給你絲毫準備的餘地就把新一輪的朝陽丟上天。

  為了能夠確保小白的晉升儀式能夠在契約徹底成型的時候安然完成，林克這兩天特地向店長請了假，在小白的病房裡做著各種各樣的準備。

  因為小白總是待在療養院裡幾乎沒有多少運動和鍛鍊，林克擔心到時候她的精力會跟不上，還特地從協會的商販里收購了一瓶用來恢復精力的藥水。

  普通人服用之後足以持續十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而不會疲憊，用來幫小白補充晉升時的消耗已經是綽綽有餘。

  這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準備，像是自費準備了一份備用材料，請協會的大師幫忙刻錄了一座魔法基盤等等不一而足，為的都是能夠在明天晚上順順利利的幫助小白完成觀星者的晉升。

  而就在他仔仔細細準備明晚的晉升儀式時，小白也沒有閒著，甚至可以說，有點忙？

  她靠在床上，背後墊著好幾個鵝絨的大枕頭，兩隻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就像是向日葵追蹤太陽光芒一樣跟在林克的身上，時不時這邊轉轉，時不時那邊轉轉。

  林克已經說不上這是今天第幾次被她針扎一般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惹不住放下了手中用清水代替魔法陣材料在魔法基盤上繪製晉升儀式魔法陣的工作，抬起頭朝著小白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嘴巴微微張開就要說些什麼。

  剛才還只是跟著他的大眼睛瞬間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樣，迸發出了喜悅的光芒：

  「沒事就注意多喝點水。我知道了，今天都喝了快兩大壺了。」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提起身旁的水壺將其倒了過來口子向下，乾乾淨淨連一滴水都沒了。

  林克好不容易衝到嘴邊的話只好咽了回去，給了她一個你夠狠的眼神，轉頭又開始沾著清水繼續手上的繪製。

  可剛剛畫出一條已經被重複了三百餘次的弧線，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

  正舉著手給自己打氣的小白瞬間盯著他的雙眼，再一次趕在他的面前說道：

  「也不要喝太多水，對身體不好。好的老哥，我不喝了。」

  林克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奧黛雅這個血親契約的逆天效果了，你說的不是能夠模糊的感受到對方的心思嗎？

  你知道我這兩天已經有多少句話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嗎？

  看到小白依舊是一副樂在其中絲毫沒有停下這種把戲的意思，林克還能說什麼？

  趕緊讓這段時間過去吧！求求了！

  這麼些年了，鬼知道能夠讓小白這麼開心的居然是個讀心術？

  看著她又是舉著小拳頭給自己加分的可愛模樣，林克徹底失去了結束她這種快樂的欲望。

  大不了就是不說話唄，算不上是什麼大麻煩，頂破天就是有些不自在罷了。

  無可奈何卻又忍不住笑出了聲的林克蹲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拿出了不把晉升法陣練上個五百遍就不罷休的氣勢。

  可就算他不說話，小白也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靠著血親契約的感應能力一直揣測著他內心的想法。

  本來以為今晚又會這樣在雙方悄無聲息的「對抗」中過去，卻不想麥廉突然走了進來。

  他興奮無比的搓著手，看著林克就興奮無比的低喊：「林克！我的朋友，你絕對不敢相信我剛才碰上了什麼！」

  林克無語地將手中徹底超出魔法陣紋路的清水痕跡，白了麥廉一眼：「······」

  「老哥想問你是不是碰見一個頭上長著香橙的女士了。」

  小白堪稱兢兢業業的完成了轉述工作，如果趕在當事人之前就將話說出來也能算是轉述範疇的話。

  等她朝麥廉解釋完，還轉過頭對著林克故作生氣地翹著嘴：「老哥，你怎麼能夠這樣說麥廉教士呢？」

  「就是就是，」某位無私的教士此刻卻扯著嘴角喜聞樂見兄妹「反目」，果斷在一旁火上澆油起來，「你這樣子怎麼能夠給小白豎起一個良好的哥哥形象呢？」

  卻不料小白此刻轉過了頭看向他，語氣中充滿了安慰：「麥廉教士肯定是碰見了香橙變成的女士才會這麼激動啊。」

  這信誓旦旦的語氣，這純真無邪的面龐，這毫無異樣的眼神，我真的相信···就有鬼了啊！

  麥廉滿臉黑線的看著連嘴角的憋笑都一模一樣的兄妹，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淺薄。

  都已經認識他們這麼久了，居然還會妄想這對兄妹有鬧脾氣的時候，實在是太天真了。

  懶得再賣關子，他直接說道：「我剛剛回自己住處的時候，碰上了負責大主教出行的侍衛，他告訴我今晚會在房間裡多準備一張床，希望我不要見怪。」

  林克九成心思都放在手中勾畫魔法陣的訓練上，用最後一成發話道：「總不可能是大主教要跑來和你搶房間吧。」

  說完他還饒有興致的沖小白飛去一個笑臉，果然看見她相當不甘心地揉著手裡的被子。

  契約的感應也是分程度的，如果林克大量心思都集中在某一個方面，其餘方面的意識就會被大幅度削弱，也就更難被感應到。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他專心致志做工作的同時，小白才沒能繼續她的轉述遊戲。

  「我也舉得不太可能。」麥廉臉上的笑容淡了不少，他其實也覺得像阿列克那樣的大主教完全沒有必要和他一個普通教士住在一起，就算他們兩人對彼此的映像都不錯。

  林克有些不忍心了，畢竟能讓麥廉高興的事不多，出了那些香橙也就只有一個阿列克了，頓時轉了個語氣道：「但是你都說了，是阿列克的侍衛，那還是有很大概率是阿列克本人的命令。也許他就是衝著來和你促膝長談來的呢？你不也說他很欣賞你嗎？」

  「欣賞我嗎？哈哈哈哈，倒也沒有那麼欣賞啦。」

  麥廉撓著後腦勺，笑得嘴都合不攏，顯然身體很老實的接受了林克的說法。

  「不過阿列克大主教這麼突然造訪，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林克一臉深沉的表情讓麥廉有些不安，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你想啊，」林克徹底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拉著麥廉到一旁坐下，熟練地倒滿兩倍紅茶，「阿列克大主教都已經在希卡城神殿住了這麼久，一直都沒有什麼特殊動向。

  可是這種時候卻突然準備和你好好相處一段時間，不覺得很像是在滿足自己最後的遺憾嗎？」

  麥廉被林克這話說的是渾身一顫，苦笑道：「你這說的也太瘮人了吧，總覺得在你嘴裡好像用不了兩天，阿列克大主教就要出什麼事一樣。」

  「牧首主教的競選，快到時間了吧。」

  這句話一出，麥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掰著手指計算起距離牧首主教的競選還有多少時間。

  林克喝了口茶水，嘆息一聲接道：「這次的牧首主教競選，阿列克大主教當選的可能性極低，幾乎已經告別了這一次的競選。而等到新的牧首主教上任，阿列克大主教還能不能繼續現在的職位就得打上個問號了。」

  麥廉皺著眉頭看向林克，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這些事情我一個永恆教會的教士都不甚了解，你是從哪知道的？」

  「可能只有你不知道了。」林克垂下眼，看著波瀾不止的杯麵，想起了德倫口中在永恆教會的內部幾乎是神憎鬼厭的阿列克。

  放在以前也就算了，沒有人會主動去招惹一位大主教，就算阿列克他本人並不是十二家族的一員，沒有高貴的姓氏，但他有實力，這就夠了。

  可千算萬算，誰也沒想到希卡城居然會出現一位聖女，還被十二家族成員的伯里主教給先行一步帶走。

  雖然後來也出現了一位資質更可怕的少女，可問題在於她是一位神裔啊！

  雖然林克知道勞麗娜本質上是一位高級的聖女，但阿列克對外的說法就是神裔啊！

  本來就讓十二家族厭惡不已的阿列克，主動成為了一位神裔的老師，可想而知那些永恆神殿中的家族成員對他的厭惡感將會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等到牧首主教的競選失利，新上位的牧首主教十有八九會直接免去阿列克的實職，讓他老老實實地去教導神裔。

  聽起來似乎是對神裔的關照，可實際上就是在孤立在針對。

  這種把戲在永恆教會的歷史上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出現了。

  如果最後阿列克能夠支撐到諸神時代的到來，成為神裔締造新神話的羽翼之一，那他就會一飛沖天。

  可要是他支撐不住，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鬱郁不得志的人多了，一兩個想不開自殺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樣一位大主教，可想而知永恆教會內部的中立派系會怎麼對待他。

  十二家族獨大的永恆教會，沒有人會冒著他們的大不諱去討好阿列克，那就是在自絕前程！

  「為什麼會這樣？」麥廉也想起了和自己交好的那些教士們提起阿列克時微妙的笑容，「阿列克大主教的一切都是永恆光輝之下最值得讚揚的舉動。」

  「可惜主導永恆光輝的不是神，而是人。」

  林克嘆息一聲，拍了拍麥廉的肩膀：「我說這些話也不是想要讓你對阿列克大主教有所偏見，不管如何，他都是我和小白的恩人，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力報答他。

  但你不一樣，你是永恆教會的教士，和阿列克大主教的關係親疏對你以後的影響會很大。

  我希望你至少是在明確即將面對的後果的基礎上去做出選擇，而不是懵懵懂懂就被人分了隊伍。」

  麥廉看著林克誠懇的眼神，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張開了嘴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無話可說，最後只能點點頭。

  「這次算我對不住阿列克大主教了，」林克見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苦笑著將茶水一飲而盡，「等有機會我想辦法彌補吧。」

  麥廉也有樣學樣的將茶水何干，面色堅定地站起身：「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這就回去收拾一下房間。」

  一旁聽的七分懂三分懵的小白好奇地問道：「麥廉大叔你是準備搬出來嗎？」

  「不，」麥廉果斷地搖搖頭，「我可不希望阿列克大主教看見我房間裡亂糟糟的，留下什麼壞印象。」

  話音未落，他就風風火火的離開了房間，如他所說的一樣，去整理房間去了。

  林克看著他的背影，苦笑道：「這不是說了和沒說沒兩樣嗎？」

  「應該不一樣吧，」小白用指尖輕輕頂著下巴，歪著小腦袋可愛的不行，「總覺得麥廉大叔更重視了呢。」

  林克一愣，猛然就從小白的話里意識到了麥廉此舉的意思。

  他這是要鐵了心的成為阿列克的追隨者啊。

  如果人心扭曲了永恆的光輝，就寧願背棄所謂的正確，追隨被標上錯誤的道路嗎？

  「對了老哥，先收收你心裡的感慨，」小白突然一拍掌，恍然大悟狀，「你這兩天都沒回過家啊。」

  林克撇了她一眼：「怎麼，想要趕我回家？」

  「當然不會，可這兩天我們是不是把老爺子給忘了。」

  此言一出，時空凝固。

  林克的額頭上瞬間就滲出點點冷汗，腦海里已經可以看見一個龍咆虎嘯大罵自己沒心沒肺的老爺子了。

  「那你的意思是？」

  小白思忖了片刻，猶豫道：「要不今晚你就先回去？看看老爺子的動向？」

  林克看看她，又看看地上已經準備的七七八八的晉升儀式，糾結的很：「可明晚你都要晉升了。」

  小白抄起一旁的鏡子伸出舌頭仔細看了看刻印上的痕跡，說道：「時間完全足夠，等你明天下午來都行，這還差大半圈的紋路沒有滿上呢。」

  「我還是留著吧，」林克想了想還是決定留下來，「都已經等了兩天了，再多一天也不至於。」

  小白捂著臉搖頭：「你說這話的時候有膽子把後面那句『早死晚死都是死，晚點還有人和我一起扛』說出來嘛？」

  林克默默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我哪有這種想法。」

  「算了算了，我可不希望等我回去之後看見老爺子一個人在家裡掉眼淚。」

  「掉眼淚也太誇張了吧，」林克縮著脖子吐槽道，「老爺子那手臂都快趕上我的腰了。一拳下去都能把你這床板打穿。」

  小白對他翻了個白眼：「老爺子年紀也很大了，而且爸媽都走了多少年了。我們倆不多和老爺子聊聊，他坐在那裡守著一堆空房間，不得總是想起當年那些事？不得越想越傷心？」

  林克抓抓頭，抿著嘴：「真會這樣嗎？」

  這時候小白倒是比林克看起來成熟多了，攤著手掌振振有詞，儼然一副專業人士的樣子：「你不覺得有時候老爺子的眼神看起來就很空洞嗎？而且時不時就喜歡提起以前的事。這幾年我住在療養院，老爺子每次來看我的時候眼裡都是化不開的擔憂。你說會不會。」

  末了，她還緩了口氣，無比認真的用雙手捧著林克的臉：「身體強壯不代表內心充實。老爺子需要我們關心。」

  「那我叫他來這吧，我心裡總有種怪怪的感覺，有點擔心你。」

  小白頓時微微一笑，安慰道：「我這可是在永恆教會的療養院啊，能出什麼事？況且我也希望下次見到老爺子的時候是健健康康的樣子。」

  小白的態度出奇的堅定，在林克的記憶中，小白少有如此堅定的時候。

  但只要是她發自內心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攔。

  林克只好將房間給收拾了一下，看著在床上擺著手的小白，試探性的問道：「那我今晚就回家了？」

  「回吧回吧，」小白笑得沒心沒肺，「明早見喲。」

  林克心事重重的走到門口，拉開門走出去半個身子，又回過了頭：「我真走了？」

  「走吧走吧，」小白飛快地鑽進被子裡，從被子縫裡朝他擺了擺手，「我等你明天早上來叫我哦。」

  「大懶蟲。」林克笑罵一句關上了門。

  既然都已經決定今晚回家，他也沒遲疑，沿著療養院的石板小路就要從後門走出去，還沒走到頭就看見麥廉翹首以盼的等在小路盡頭。

  他笑著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說要收拾房間？」

  「哪用得著我收拾啊，」麥廉苦笑著聳肩，「我剛一回去都懷疑自己走錯房間了。全是新的用具。那個侍衛還在裡面忙著呢，讓我幫忙在這裡等著大主教。」

  「從後門進嗎？」林克有些不明白了，阿列克大主教何苦要從後門進？他又不是那些得了隱疾的貴族。

  「侍衛說是為了避免市民圍觀，之前幾次你也看見了。」

  林克瞬間就想起了第一次碰見大主教時門口密密麻麻的人潮，頓時也是一陣感慨：「做名人可真不容易啊。」

  「不說這些了，倒是你怎麼準備走了？

  我不是聽你說明晚就要幫小白完成最後一趟治療了嗎？」

  「小白擔心老爺子一個人在家裡太孤單，所以讓我今晚回家陪陪老爺子。」

  麥廉雙手抱胸肯定地點點頭：「老人年紀大了是得多多關心，他們的生活中剩下的東西已經不多了。總是想著以前的事情容易抑鬱。」

  「這你倒是和小白的想法如出一轍，」林克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還有這種經歷？等等，算我說了句廢話，寶石匠老爺子的事被我忘記了。」

  「也不只有寶石匠老爺子，我照顧過挺多孤寡老人的。對了，你這胸口上的就是寶石匠老爺子的項鍊吧。」

  林克點點頭，撥開衣領露出項鍊：「這東西似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寶石匠留給你的時候沒說嗎？」

  「好像說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連結天南地北的兩人。但你知道的···」

  此時無聲勝有聲啊，林克惋惜地在麥廉胸口錘了一拳：「幫我給阿列克大主教帶聲好，現在就先走了。」

  麥廉溫和一笑，套在清瘦身軀之上的外套幾乎要在傍晚的微風裡飛起來，將他帶往另一個世界。

  他擺擺手，面龐背著夕陽散發著橘黃色的光暈：「一路順風。」

  【作者題外話】：求銀票，謝謝大家啦！明天就開始進入這一卷的高潮了，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