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利落的一刀，淌出道道已經徹底變異的膿血，林克頓時就舒爽地嘆了一口氣。

  那感覺簡直就像從自己的身上扔出去一個隨時就會爆炸的鍊金炸彈，心頭的安全感瞬間回來了不少。

  不過，雖然異化污染的力量隨著林克胸口的腫瘤被剔除，直接減弱大半，可即便如此，剩下的部分污染依舊擁有著足以讓他嗅到死亡的威脅。

  然而，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儼然在將這份威脅變成徹徹底底的殺機！

  他調動著體內所有的神秘之力，將腫瘤殘餘污染附近的血肉組織徹底凍僵，化為一大圈的冰晶。

  他可沒有絲毫的留手，而是直接將這些血肉的每一個細胞都徹底凍死，不留絲毫餘地。

  而片刻之後，他就開始無比慶幸自己的果斷。

  因為被永寒冰凍死的血肉，連一丁點生機都蕩然無存的血肉，依然成為了異化污染緩慢推進的橋樑，只是將速度減緩到了一種可以接受的地步。

  就算這次能夠解決污染的問題，這些已經被永寒冰徹底殺死的血肉也將再也無法恢復，只有剔除一個處理手段。

  這幾乎相當於徹底將他胸膛位置的血肉給刨了個乾乾淨淨，不死也要半殘。

  哪怕是林克的恢復力堪稱怪物級別，碰上這種傷勢也不是三天兩頭就能夠恢復好的。

  而這，還只是準備工作。

  在林克檢查身軀上的異化污染時，他就注意到了這團詭異能量的奇怪特性，它似乎是有生命的。

  它能夠察覺到林克心臟的古怪，所以才會在占據心臟周圍密集血管的同時，幾乎是繞著心臟走。

  儼然一副老鼠見著貓的樣子，生怕驚動了心臟中的某種巨大威脅。

  這樣發展下去，等不到林克心臟靠著強化得來的【忤逆進化】天賦徹底生效，除了心臟之外的部分恐怕都已經成為了污染之下的叛逆。

  到時候就算【忤逆進化】能夠抗住匯聚了林克幾乎所有區域血肉的異化污染，林克的意識恐怕也扛不住這種自己身體打內戰帶來的龐大消耗。

  也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林克才決定將一部分的異化污染強行逼入心臟之內，刺激忤逆進化天賦起效。

  同時匯聚起所有的神秘之力，為忤逆進化適應這種異化污染的過程準備足夠的薪柴，燃起一座足以改變眼前這種絕境的熊熊烈火！

  幾乎是同時，浩瀚的神秘之力以意志為引，灌入進林克的心臟之內。

  只是一剎，強而有力，幾乎堪比雷鳴的心跳聲就開始迴蕩在林克的胸腔中，散發出孤注一擲的豪狂。

  而逐漸縮小的冰封包圍圈也在對殘餘的異化污染步步緊逼，雖說被冰封對這些異化污染算不上是很大的威脅，卻依舊有能力逼迫著它們後退。

  在奧黛雅的視野中，一塊幾乎將林克整個上半身覆蓋在內的藍紫色冰層不斷地向胸口處的傷痕蔓延過去。

  而那些欲要擴散開來的烏青血管內部充斥的異化污染，也開始和冰層蔓延的速度同步後退。

  很快，林克的上本身除了哪一個破開的的血口之外，已經不存在任何一處不被冰封的位置。

  掌握著自然神秘的奧黛雅更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林克內越發集中的生命力。

  被纏繞在藤蔓之內的少年似乎已經是一個死人，除了他胸膛中那盛如驕陽一般的活力，你再也不能找到任何能夠證明他還活著的證據。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林克的準備工作已經達到完全，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被冰層團團包裹的異化污染猶如籠中困獸，不管是能量的活躍程度還是對四周血肉的異化速度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讓林克情不自禁地在心裡捏了把汗。

  要不是先行剔除了包含大量污染的腫瘤，否則等到現在，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異化污染在他的身軀里作威作福。

  但好就好在此刻存在於他體內的污染已然是些殘兵敗將，林克的逼迫使其重新揚起了鬥志，但終究只是負隅頑抗。

  隨著林克留給它們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這些殘餘的污染距離林克心臟的位置也越來越近。

  直到終於無法避免接觸的時候，這些異化污染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被動局面。

  與其就這麼老老實實地被林克裝進口袋裡吃掉，它們更願意在最後時刻賭上一把。

  躁動成為了背水一戰的絕望。

  異化污染幻化成一張重重疊疊不知道多少層的巨網，對著林克的心臟就撲了上去。

  頃刻間，本就高亢的心跳聲加入了大量癲狂的節點。

  瘋漲的力量交織在脆弱的心臟之內，堪稱無解般的成為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

  可這，根本就不是林克所希望的狀態。

  果然。

  在下一秒，蘊含了大量污穢能量的心臟部位直接膨脹鼓起，將林克的胸腔都撐的漲開。

  而本該包裹著心臟的柔軟血肉，此刻已經被林克用永寒冰的力量徹底凍結，堅硬無比。

  於是，輕輕地一聲炸裂。

  就好像是公園裡常見的氣球，在孩子的手中被樹枝刮傷，毫無前兆的炸裂一般，林克的心臟，爆裂開來。

  無數的血霧從破碎的胸腔中噴出，將四周充滿著自然氣息的世界變成地獄一般殘酷的猩紅。

  他潛意識地想要看向小白的位置，可交錯纏繞的藤蔓封死了他的視線。

  他又想要向著奧黛雅請求，卻只能在逐漸黯淡下去的視野中，看見她凌然朝著自己心臟刺去的儀式匕首。

  終歸，還是失敗了嗎？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林克注視著上方逐漸退卻的光線，心頭居然有種自己都為之驚訝的冷靜。

  直到整個世界都徹底投入了黑暗的懷抱，林克才猛然想起自己身邊的人。

  小白，小白以後能不能正常生活了呢？

  還是太著急了吧，應該在多花點時間調理好身體來著，也許就不會出現這種突發狀況。

  想到小白身上的異化症未必能夠被治好，而且接下來的日子將再也沒有了自己的幫助，他心裡突然有些慌張起來。

  艾麗卡，艾麗卡以後會不會忘記我呢？

  應該會吧，這段莫名其妙的關係簡直就是個發生在貴族眼中的鬧劇。

  什麼也不是的平民小子，還妄想能夠迎娶希卡城最巔峰的貴女，大概以後會成為某個爛俗戲劇里的故事背景吧。

  倫德斯家族需要一個繼承人，也需要千千萬萬代的繼承人。

  只希望烏茲科大人能夠多體諒一下艾麗卡的性子，在婚事上不要讓她太過失望吧。

  不過烏茲科大人可比我想像中要心疼艾麗卡多太多了，這種事情也輪不上我擔心。

  嘴上說的輕鬆，就好像是談論著一場跟他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

  可為什麼，為什麼一想到艾麗卡會對著另外一個人露出羞澀的樣子，就恨不得把一切都撕。

  店長、不死鳥的大家、神出鬼沒的老爺子、沉迷於甜點的麥廉，慈祥慷慨的阿列克大主教、總是羞紅著臉的勞麗娜···

  直到這個時候，林克才突然意識到，過去十幾年都未曾想像過的充實生活，已經留下來太多太多別人的影子。

  那個曾經自以為心裡只裝得下家人的少年，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留下了這麼多的羈絆。

  有太多太多人讓他不願意就這麼放棄即將到來的生活。

  也有太多太多的惶恐，擔心自己會從他們的記憶中淡薄，成為無法在被記起的一抹殘影。

  無窮的黑暗之中，卻迴蕩起了少年最惆悵的嘆息：「我，不甘心啊···」

  「我倒是覺得你的情況已經算得上走運了。」

  「如果英年早逝也算得上走運的話，我覺得讓這個世界也走運一下也不錯···等等！」

  林克本來還無所顧忌地自嘲著，可耳畔傳來的陌生男性嗓音一下子就讓他猛地驚醒。

  側過臉就是狠狠一掌懟了過去。

  「雖然我覺得這樣突然出現的方式確實有點驚悚，」林克訝然看著自己的手掌從面前這個飄渺的煙霧人形中穿了過去，「但是能夠聽見別人的聲音，對於一個自認為死了的傢伙來說不應該有點驚喜嗎？」

  「我上一次碰見這種出場方式的傢伙，滿嘴都是吃了我，」林克嘴角抽搐的想起了那團墮落之女的陰暗，「不過我沒有聽錯吧，你說的是，自以為死了？」

  煙霧人形的兩條腿抬了起來，似乎是在盤了起來。

  林克也看不清楚祂到底是做了個什麼動作，反正祂的下半身往上一折，然後就成了圓咕隆咚的一團，也許大概應該是盤腿做下了吧···

  煙霧人形似乎對林克嘴裡的那傢伙很感興趣，想了一會之後似乎是戳到了他的笑點，居然忍不住拍著大腿笑了起來：「滿嘴都是吃了你，哦哦哦，那傢伙啊，難怪難怪，哈哈哈！」

  林克滿臉黑線的看著這傢伙在自己面前作妖，強忍著內心無由來給祂一拳的衝動，等到祂笑完才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說我是自以為死了，也就是說我還沒死，對吧。」

  「死倒是沒死，但也快了，」煙霧人形用軟趴趴的煙霧手在腦袋上眼睛的位置擦了擦，很客氣的解釋道，「估計還有個十五秒左右。」

  「你這說了還不如不說呢，」林克白了一眼，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對面前這個傢伙總是有種憤怒地感覺，「不過心臟爆了還能活個十五秒，我這怪物一樣的身體還真是不辜負我的形容啊。」

  煙霧人形漂蕩到林克的面前，伸出手攏住他的肩膀：「問題在於，你的心臟現在還沒爆呢。」

  「怎麼可能，我清楚地感覺到···」

  「感覺到兩種涇渭分明的力量卻在你的心臟中似出同源一樣融合在一起，最後徹底超出了你的控制，像是吹氣球一樣把你的心臟在胸腔里吹爆了，炸的到處都是血霧，殘忍的不行。對嗎？」

  明明這個男人（從聲音上判斷）說話的語氣輕鬆愜意，可落入林克的耳中，卻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

  這根本就是照著他的想法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啊！

  「你也別覺得奇怪，給你看看這東西你就懂了。」

  說罷，男人直接雙手相合輕輕鼓掌，淡淡地蔚藍色光輝隨著他的掌聲擴散開來，將四周的一切都徹底照亮。

  林克低下頭去，發現自己正飄蕩在半空中，腳底下大約十來米左右的地方是一片藍紫色的無邊大地，上面遍布著無數縱橫交錯的河道。

  浩浩蕩蕩的藍色河流沿著這些河道奔跑在這片大地上，向著四周帶去森寒與死亡。

  林克心頭有了一點猜測，卻沒有直接問出口，而是抬頭撇了面前的煙霧人形一眼。

  人形先是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末了一拍手，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問為什麼我會說你看了這些就懂了，結果你現在還是滿心疑惑對吧。簡單，你還沒有把這些東西看全呢。」

  話音未落，林克就感覺自己的視角開始以一種離奇的速度飛快變化，就像從一個螞蟻變成了巨人。

  腳下的大地瞬間久露出了它本來的面貌，赫然是一片葉子！

  林克忍不住的喃喃：「我的神秘之源？！」

  煙霧人形也有些感慨地看著這屬於林克的神秘之源，嘆服無比：「說實話，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居然真的存在這樣的神秘之源。」

  「這很特殊嗎？」

  「特殊？」煙霧人形忍不住笑出了聲，「你覺得神靈特殊嗎？」

  「······」

  「數以萬計的時代，不知道出現過多少天驕人傑，可是屹立於神秘之巔的存在始終就只有那麼幾位。你如果用特殊去形容他們，只能說你太低估這份位格。同樣，特殊這個詞用來形容你可真是高攀了。」

  「就算我真的能夠意識到神秘之源的真正意義又能如何，我已經是一隻腳踩進死亡泥潭的人了。」

  煙霧人形看著林克自怨自艾的樣子，伸出手擺了擺，忍不住吐槽道：「你要裝這副樣子也得給點鋪墊吧，突然就變成這副頹廢的樣子實在是缺少點真實性啊。」

  「因為我發現你好像比我還關心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啊，」被人看穿，林克也有些尷尬的微笑一下，「總感覺你一直在等我求你救我來著。這不是給你遞個台階。」

  「好小子，雖然我這趟確實是奔著救你來的，但我怎麼覺得現在有點掉頭就走的欲望。」

  「哪有哪有，絕對是錯覺。」

  兩人互相對視，沉默了良久，終究還是林克先忍不住出聲了。

  沒辦法，在這煙霧人形的嘴裡，他離死克酒只剩下不到十五秒鐘了。

  「所以，到底為什麼你會說我心臟還沒有爆，你又為什麼能夠聽見我的心聲？最後我們現在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裡面，圍著我的神秘之源說話？」

  煙霧人形穿過林克的身軀，破碎消散，然後重新在他面前匯聚。

  「時間其實並不像你們平時感覺到的一樣那麼線性化。

  它是一條包裹在世界之上的河流，無數的浪潮飛躍，無數的水滴飄飛。

  但沒有人，沒有任何存在能夠從這條河流中離開。

  它是最堅固的壁壘，護衛著世界。

  但同時它也是最絕望的囚籠，封鎖了一切探向外界的目光。

  但至少還有一些人能夠透過那些飄飛的浪花目睹未來的柔光。」

  林克一開始還仔仔細細地聽著煙霧人形的解釋，可慢慢地他就開始覺得自己有些蠢了。

  不等到祂把話說完，林克就伸手制止道：「你別告訴我你要把科羅涅娃的《時間之潮》給完整的朗誦一遍當作解釋。」

  能夠知道煙霧人形口中的散文詩，倒不是因為林克有多麼博學，而是因為這段話幾乎是每一座圖書館門口都會刻錄用來當作裝飾。

  希卡城的圖書館也不例外，林克上次去借書的時候就好奇地看了幾眼。

  所以一開始才沒反應過來，但等到煙霧人形多說了幾句，他馬上就記了起來。

  相較於林克被揭穿時至少還會尷尬一下，煙霧人形連一絲遲疑都沒有，就對林克很是嫌棄地說道：「用充滿藝術氣息的詩歌來指引希望，多麼符合我身份地表達方式啊。」

  「這句話適合用來開場，而不是等你已經在我心裡成為一個逗逼之後才強行拉高逼格啊···」

  「居然敢說出這種話，」煙霧人形的聲音中蘊含著一種讓林克有些發寒的情緒，「看來你已經擺脫了對我的憎恨。」

  「你是說，」得到他的提醒，林克才突然意識到一開始見到這個煙霧人形時的無來由憤怒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那種感覺，不是錯覺？」

  「當然不是，如果只是一個錯覺，我大可一上來就和你說實話，而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拖延時間。」

  煙霧人形突然變得正經起來，雖然話語中依舊有些無可奈何，但無疑可靠譜了許多。

  「事情很複雜，我長話短說。

  我沒有知道你的想法，而是提前預知了你的想法。

  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為你很重要，在即將到來的時代中，你是沒有任何操縱卻最為閃耀的變數。

  可你的命運本該早早結束，全新的道路必將充滿荊棘。

  不要擔心世界之外來物的副作用，最大化的使用它，那是你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重要底牌。

  之前你感受到的死亡都是我的預言，但如果你依舊保持著對它的警惕，這將成為你必死的現實。

  出去之後你還有十五秒的時間，好好把握，你的心臟還沒有到極限。

  要是將來有一天你真的能夠達成我們對你的期待，你會明白一切的。」

  話音未落，世界驟然明亮。

  什麼煙霧人形，什麼神秘之源，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耳畔逐漸高亢起來地呼喚讓林克驚醒。

  「林克！林克！醒醒！」

  慌亂地奧黛雅不斷地朝林克的腦海中注入生命力，暖洋洋的猶如享受著日光浴。

  他不自覺地朝著奧黛雅的腰間看了一眼，一柄秘銀材質，設計高端大氣的儀式匕首在她的罩袍之下若隱若現。

  瞬間就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現實，林克也顧不上猶豫。

  心臟還沒有到極限，也就是說，心臟還能夠再次強化！

  咬咬牙，林克將全部的注意力灌注到指環內，引動著那強化奧秘籠罩住心臟的部位。

  無邊無際的神秘之力已經和異化污染開始融合，眼看就要重演失控撐爆他心臟的一幕。

  「強化！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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