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銅柱締盟

  「咚」、「咚」、「咚」……趙軍士卒敲響了牛皮大鼓，兩排趙軍士卒吹響了號角，悠長低沉的號角聲響徹了整個白祁山戰場。

  「皇矣上帝，臨下有赫。監觀四方，求民之莫。維此二國，其政不獲……」一百名趙軍武士全副披掛，手持長戟，莊嚴肅穆地低吼著冗長晦澀的《大雅》詩樂。

  戰陣上用於指揮行伍的軍鼓和號角自然比不上宮廷中專門用於奏樂的精巧樂器，念誦詩詞的趙軍武士也多半大字不識一個，只是在生硬地背誦，毫無抑揚頓挫的感情可言。

  但在兩萬全副武裝、劍戟林立的趙軍士卒大陣和近兩萬觀禮的樓煩、林胡人的簇擁之下，些許禮樂上的瑕疵實在無關緊要。

  再說，趙三公子本來也並不注重禮樂虛禮——對這位不拘一格的三公子而言，數萬鐵甲武士的低沉應和聲遠比任何清脆靈動的笙竹聲都悅耳得多。

  大爭之世，實力為王。

  樓煩大營中，許多人聞聲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白祁山方向。

  墨蘇棄緊咬牙關，仗打到了這個地步，即便是最樂觀的人也笑不出來了。

  神秘黑衣人眉頭緊鎖，已經在暗暗思考如何抹除自己出現的痕跡。

  義盧則是豁然起身，側耳傾聽趙軍大營的哄鳴聲，臉上露出了緊張之色，囑咐身邊的親信：「三公子正在與樓煩部族締約……他要開始行動了！我等也要做好準備！」

  ……

  「締盟大典，開始！」子公於擔任了司禮的角色，扯著嗓子高聲宣示，竭力想要壓過武士們的低沉吟誦聲。

  從未全副披掛的趙景裕破例穿上了趙國將軍的全套鐵甲，頭頂紅翎戰盔，身著樸實無華的重鎧，胸前挎著短弓，腰跨寶劍。在趙戎、高栩、子公於和貢睿四人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地登上了臨時築起的高台。

  沉重的腳步聲混雜著甲片碰撞的金屬聲，趙三公子在四人拱衛下一步一步登台，氣勢十分威武。

  只有趙景裕自己心裡在暗暗叫罵：『這一身裝扮看上去倒是很騷包，但也未免太重了！』

  趙國大將的全套甲冑重量超過了四十斤，若是算上劍、弓和背後的箭筒，那麼趙三公子這一身裝備至少也有五十斤。外人看上去趙國三公子趙裕緩慢踱步顯得深沉威猛……實則是趙景裕的小身板兒在重鎧下步履維艱。

  高栩很有眼力，和早已熟知自己這個憊懶弟弟到底是什麼貨色的長公子趙戎一左一右，動作隱秘地暗中攙扶了一把。

  趙景裕登上高台，腿腳已經有些酸軟，不由得暗暗抽了一下嘴角——真不知自己那位王父趙平昇是怎麼穿著這麼一身鐵殼子在戰場上奔走如風的。

  眼前是林立的趙國旌旗，高台正中是趙景裕早就準備好的偌大銅柱。

  這根銅柱十分巨大，足足要三十個士卒鼓足全身力氣才能抬起，北風呼嘯之下，紅底黑字的旌旗獵獵飛舞，唯有這根銅柱巋然不動。

  十七位早已在高台上等待的草原大漢衝著銅柱深施一禮。

  這些草原大漢自然不是各部族中的首領——他們的首領還處於墨蘇棄的嚴密控制之下，自然是逃不出來。但是能代表自己部族前來與趙國締結北方盟約，這些漢子自然也都不是庸常之輩。

  趙景裕大手一揮：「締約開始！各族於銅柱上鐫刻部族名稱！」

  十七位大漢魚貫而上，在銅柱上按照順序刻下了部族的名稱和部族首領的名字。兩萬趙軍士卒齊刷刷地舉起手中的武器，齊喝道：「大趙國萬歲！北方盟約萬歲！」

  就連觀禮的兩萬樓煩人、林胡人也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一齊跟著呼喊道：「……北方盟約萬歲！」

  趙景裕對著面前的一眾草原大漢微微一笑：「爾等既然已經在銅柱上締盟，以後便是我大趙國的兄弟部族。先前趙國答應提供給爾等的物資不日便會送到雲中，等待此間戰事了結，築造雲中城之事也會儘快落實。還望諸位能夠勒令後輩族人嚴格遵守盟約，日後不要讓本公子失望。」

  十七位大漢對視一眼，一齊深深抱拳鞠躬：「見過盟主……我等部族今後定然全力恪守盟約，如違此誓，神人共擊之。」

  趙景裕滿意地一笑：「好！此柱將永立於白祁山之上，作為我北方盟約的憑證！」

  「謹遵盟主號令。」

  高栩衝著高台下面招手示意，早已在一旁等待多時的數十位趙軍士卒立刻上台將銅柱扛起，呼哧帶喘地將這根沉重的銅柱立在了白祁山大營的正中間——這裡也正是白祁山的最高處。

  一切從簡的締盟儀式結束了，白祁山大營歡呼一片。趁著大家都在關注那根銅柱，趙三趕快在趙戎和高栩的攙扶中走下了高台，第一時間便脫去了那身沉重的鐵甲，不顧貴族儀態地匆忙裹上了那身厚實的熊皮襖子，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高栩擠眉弄眼地調笑道：「公子，還好宗正府的老頑固們不在白祁山，否則定然要給你安排至少一個月的禁閉。」

  趙景戎也是樂道：「三弟，都已經十四歲了，身子怎麼還這麼孱弱啊？」一邊說著一邊捏了捏趙景裕的胳膊，手勁極大，疼得趙三抽了抽嘴。

  趙景裕狠狠地剜了一眼高栩，又看向自己那位同樣身著全套重甲卻臉不紅心不跳的大哥，只能甘拜下風。自嘆恐怕這輩子也做不成趙王和趙戎這樣戰陣之上以一擋百的無敵猛將了。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趙景裕也沒打算留在趙國大軍中一直當什麼勞什子將軍。

  等到此間事了，北方邊境安定下來，那麼一切苦累活兒便都走上了正軌——與周人合作練兵的地點便可以定在雲中，與齊國的交易也能順利開展。屆時趙三便可以一直留在雲中，安心躺平了。

  以趙景裕如今在雲中邊軍以及那些樓煩部族中的威信，戰後趙三足以在雲中過上最頂級紈絝夢想中的日子。

  趙景裕收回思緒，微微眯起眼睛，一旁一直對趙三的眯眼表情心有餘悸的子公於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

  奇怪地掃了一眼一旁突然變得戰戰兢兢的子公於，趙景裕眯著眼睛緩冷聲道：「戰機已至，傳令聚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