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打開了食盒，但是裡面並沒有飯菜，只有一封信和一個掛墜，那掛墜看起來像是一把純金的鑰匙，很精緻很小巧。看完了噠噠野留下的信之後，安爭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刀子割了一下似的，他知道這正是噠噠野的感受，而且比他更為沉重。

安爭站起來，朝著噠噠野離去的方向拜了一拜。

「我會回來的，你的掛墜我會還給你，你將來也一定會有一個適合你的人。」

安爭握住掛墜，然後向前衝出去。那掛墜和所有的結界氣泡都是同樣的元素，所以安爭輕而易舉的穿越出來。他朝著城外疾掠，將速度發揮到了極致。

飄渺城

達奚長歌只是離開了不久，也不知道為什麼城中開始流傳一個傳說。而且這個傳說以極快的速度就傳遍了整個飄渺城，人盡皆知。他回到飄渺城的時候，他的城主府外面已經人滿為患。許多百姓聚集在此，高聲呼喊，讓他出來給一個解釋。

解釋？

達奚長歌忽然覺得很心酸。

「城主大人！」

他最親信的手下賴多一臉急切的說道：「外面也不知道是誰造謠，說那些六翅骷髏是您造出來的東西。現在整個飄渺城都傳遍了，而且最可怕的是，那些愚民居然真的相信了！」

達奚長歌有些頹然的在椅子上坐下來：「找到那個苦行僧了嗎？」

賴多搖頭：「沒有，也不知道去了哪兒！都怪那幾個中原人，若不是他們的話，局面也不會變成這樣。」

達奚長歌嘆道：「這是天意......」

他起身：「我要出去面對我的百姓，這些事必須說清楚。」

賴多道：「那些人只不過是被慫恿的，大人也不要太生氣。我看，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小苦行僧，還有那幾個中原的修行者。找到他們一併殺了，也就沒有後患了。」

達奚長歌剛要說些什麼，外面的人喊聲忽然高了起來。而且不少人開始衝擊城主府，護衛們得到了命令不許對百姓出手，以至於大門都被撞開了。人好像潮水一樣湧進來，很快就把整個城主府填滿。達奚長歌走出房門的時候，外面已經聚集了很多很多人。一個個看起來義憤填膺，用憤怒的眼神盯著達奚長歌。

「你這個騙子！」

「你不但是個騙子，還是個魔鬼！我們這些年一直那麼愛戴你，擁護你，可你呢？！難道我們的生命，只是你發泄自己私憤的工具嗎？！」

「你為什麼要養那麼多六翅骷髏！」

達奚長歌：「那些六翅骷髏和我無關，難道你們真的就如此輕而易舉的相信了別人的挑撥？我在飄渺城這幾年，做的事難道還比不上別人說的幾句話？如果我真的想做那樣的事，何必等到現在？」

「你不要說謊了！我們已經知道了！因為你無法成為孔雀明宮的繼承者，所以你懷恨在心！看來當初明王他老人家的選擇是對的，若是將明王之位傳給你這樣一個心術不正之人，我們早晚都會遭受厄難。你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做我們飄渺城的城主！」

「殺了他！」

有人喊了一聲，但沒有人動手。喊殺了他的人身邊的人看傻逼一眼看著他，而那個人也知道自己喊錯了......達奚長歌的實力有目共睹，他們這些烏合之眾怎麼可能能殺的了他。

「讓他滾！」

這個人立刻改口。

「讓他滾！」

人群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你不配做我們飄渺城的城主，你的心是黑的！你不配是明王的弟子，你不配是車賢國的人！你給我滾出飄渺城，滾出車賢國！若是你還要一些廉恥之心，你自殺吧！」

「你自殺吧！」

「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

那狂烈的呼喊聲，浪潮一樣席捲。

達奚長歌臉色發白的問道：「你們到底是聽了誰的話，居然如此的固執？我已經取過孔雀城見到了陛下，也請了孔雀明宮的大德高僧前來。不久之後，就會查明真相！」

「我們不信你！」

人群之中忽然分開了一條通道，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從外面走進來。他身上穿著一件很乾凈很新的僧衣，人看起來也乾淨清爽了不少。他左手端著一個缽盂，右手拿著一串佛珠。他的衣服是新的，鞋子是新的，襪子也是新的，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可他是個苦行僧，為什麼要換一身新衣服？

無擇的臉色依然很白，白的有些離譜，他的眼睛很紅，布滿了血絲。

「是我說的，是我告訴他們的。他們也許不會相信別人，但一定會相信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之前表現的讓他們覺得可信。我燃燒自己的生命來拯救他們，而且是兩次。所以，我說的話他們為什麼要懷疑呢？所有人都知道，我沒有必要說謊。第一，我拼了命的救他們。第二，我是個苦行僧。」

無擇說話的時候臉色很平靜，眼神里也很平靜。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抬起手擋住嘴，咽回去一大口血。

「是不是覺得無助和憤怒？而且......無從發泄？」

達奚長歌看著無擇，惡狠狠的看著。

無擇也看著他，依然平靜：「對，就是這樣的眼神，就是這樣。很多年前，當我看到自己的師父死去，師叔和師兄們死去的時候，而殺了他們的人卻依然坐在高高的寶座之上享受眾人的頂禮膜拜，我應該就是和你現在一樣的眼神吧。不，應該比你還要深切一些。」

他看著達奚長歌的眼睛：「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對不對？」

達奚長歌搖頭：「我不知道。」

無擇笑了笑，笑容里都是悲傷：「那麼我來告訴你......我師父有佛目，可以看穿別人的罪惡，一眼就能看到人身上有多少罪業。那些亡魂，都在有罪業的人身後飄著呢。有罪業的人自己不知道，這些亡魂沒日沒夜的跟著他們，就是想找一個機會，殺了他報仇。」

「而我師父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他一直堅信靠自己承受苦難可以為更多的人免去災厄。但他是不幸的，有一天他參加了孔雀明宮的佛門盛會，不經意間看了你那個偉大的師父一眼，也就是上一代孔雀明王。看到了他的罪業，他為了得到孔雀明王的位子，害死了自己的幾個同門。」

「我師父很恐懼，連夜離開了孔雀城。他知道一定會找來禍端，他冥思苦想了一夜之後，覺得只有自己一死才能救自己的師弟和弟子們。所以他決定自殺，臨死之前讓我將一封信交送到孔雀明宮交給明王。但是......我笨，那個時候我九歲，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半路貪玩，把書信丟了。」

「我知道自己闖了禍，又不敢承認，在外面逛盪了數日之後才敢回廟裡。可是我回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都死了。所有人，一個不剩。」

他看著達奚長歌的眼睛：「你現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我想去告訴別人，殺害我師父和所有人的人是誰。但是有人會相信我嗎？一個是胡言亂語的小和尚，一個是德高望重的明王。知道為什麼在這裡，一個寺廟被滅門卻沒有人追究嗎？因為明王說，我師父被惡魔附體，殺害了所有的弟子和師弟。他把罪責推給了我師父，所有人都相信了他。」

無擇抬起手指著達奚長歌：「就正如現在，明明是我召喚出來了六翅骷髏殺了那麼多普通百姓，可是就因為我救了他們兩次，他們都願意相信我說的話，而不相信你的辯解。」

這句話一說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燒死他！」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然後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燒死他的喊聲此起彼伏，比之前的浪潮還要洶湧。

可是無擇卻面不改色，眼神里一點兒憤怒都沒有。

他慢慢的解開自己的衣服，露出胸膛。

胸膛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並沒有閉合，能看到他只剩下半顆心。

「我早就應該死了的，可是師門只剩下我，我怎麼能死？師父他們蒙受不白之冤，只有我來為他們伸冤了......是我弄丟了書信，我該死，但我還不能死，必須接受懲罰。我有通靈之心，心分兩半，一半屬於靈界一半屬於人界。我在人界犯了錯，所以我自己割掉了我人的那一半心臟。我留著通靈的這一半，就是為了讓自己苟延殘喘的活下來，為師父他們討要一個公道。我修行十年，終於可以通靈召喚惡魔了。」

他苦笑：「可悲嗎？我一個佛門弟子，卻能召喚惡魔。」

他將衣服穿好：「師父說，苦行僧的存在，就是為了給世人減少災厄。以我們的肉身來承受苦難，為世人解脫。我雖然不懂為什麼是我們，為什麼我們就要受苦受難。但是師父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苦修十年，也不曾違背過師父的教誨。哪怕我已有必死之心，也依然奉行苦修之道。但我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這件新衣服是為我自己穿的。」

「我真的，真的......很早很早之前就想穿一件漂亮新衣服了。」

他笑，這次笑的釋然。

「我知道自己殺不了明王的，我也不想殺他。他那麼愛惜自己的名聲，所以讓世人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比殺了他更為殘酷。這才是報仇，師父說，修行要放下恩怨......對不起他老人家，我......放不下。我想，師父他一定會怪我的，哪怕我現在已經做到了讓世人都知道明王做了些什麼。」

他的身子緩緩的飄起來，漂浮在半空，身體散發著金光。

「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而殺害了那麼多無辜百姓，我死後也會墜入地獄。我後悔，但我還是會那樣做。因為只有如此，才能揭發明王的名目。我死之後，我之肉身，任由你們踐踏任由你們摧殘。」

他莊重的盤膝坐在半空之中，莊重的把那個缽盂和佛珠都放在自己的腿上，雙手合十。

「師父......弟子應該不能見到你們了。你們在天國，我往地獄。所以請原諒弟子，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

他閉目，心口突然爆開。那剩下的半顆心臟頓時化作了血霧，然後他的肉身從半顆之中筆直的墜落下來。

人群向四周散開，唯恐濺自己一身血。

安爭從遠處疾掠過來，一把將無擇抱住。

無擇，無擇......不就是，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無擇眯著眼睛看著安爭，笑著帶血：「謝謝你，但是很遺憾......你救不了我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