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潼關守兵面向東方，隱約看到建虜聯營百里，心裡都是慌亂。

  城頭寂靜，都在等待今日的大戰，突然，有人開始吟詩。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

  牛金星朗誦張養浩的名句，一副文豪的自得模樣。

  劉宗敏現在看他就煩，厲聲道：「牛丞相，別拽什麼文采了，給大夥提提士氣也好啊！盡弄些文縐縐的東西！」

  牛金星見劉宗敏沒好氣，也不生氣，他找來親兵，扶著自己站上一個城垛，朗聲道：

  「潼關北靠中條山和黃河，南依秦嶺，扼守中原通往關中、西域的通道，戰略位置極其重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山海關志》中說了：畿內之險，惟潼關與山海關為首稱。意思是潼關是天下第一容易守住的關卡。」

  看到士卒都認真聽，牛金星再提高了一點音量，牟足了勁喊道：

  「潼關素來有『百二重關』的美譽。

  百二重關什麼意思？就是說，只要兩個人守著，就可以抵擋一百人進攻。

  現在我們北有黃河天塹，又有潼關遠望溝和禁溝兩道天然防線，區區幾萬韃子，不足為慮！」

  大順士卒聽了，一陣騷動，臉上露出些許自信。

  牛金星見了，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作用，慢慢下了城垛，走到劉宗敏身前，「侯爺，你看，我軍士氣高漲！」

  劉宗敏理都沒理他，轉身去了城牆邊，遠望建虜大營。

  牛金星看上去面不改色，但眼睛中閃過一絲狠辣，一甩衣袖，緩緩走下城牆。

  見韃子沒有任何動靜，知道他們今日不會攻城了，劉宗敏心裡稍安。

  自從被山海關大敗，劉宗敏就開始懷疑自己能力，想到多年來的屢戰屢敗，更是難以自信。

  如今被建虜殺了10萬新軍，苦守潼關，他心裡淒涼，要不是礙於自己的主將身份，他真想對人說說，我心裡沒譜啊，這仗可能敗啊！

  「今夜，劉芳亮的援軍應該就到了吧。」

  劉宗敏自語，像是給自己找回些信心。

  這一日沒有戰事，但是氣氛依舊緊張，好在日落時，劉芳亮部2萬精銳步兵終於趕到，李自成出城迎接。

  潼關上下都是欣喜。

  當夜，李自成令高一功領3000人馬夜襲敵營，一在騷擾，也探虛實。

  高一功和李自成一樣，是陝西米脂縣人，同時是李自成妻高桂英的親弟弟。歷史上抗擊清廷十年之久，最終不幸中毒箭身死。

  高一功接到軍令，點了本營3000精銳騎兵，將馬蹄裹上黑布，封住馬嘴，悄悄出城。

  行至建虜營前2里停下，派了20個神箭手，悄悄摸了過去。

  神箭手到了營門口，仔細觀察半晌，十箭齊發，快速幹掉了營門塔哨，一邊悄無聲息搬開鹿角，一邊用勾爪，翻越營牆，進去偷偷打開營門。

  營門已開，一個士卒吹亮火摺子，向後軍發送信號。

  高一功得到信號，心裡大喜，帶著3000隊伍快速衝殺而去。

  馬蹄雖然都裹了布，但是夜間寂靜，3000匹馬狂奔依然發出了巨大的沉悶響聲。

  很快就驚動了建虜士卒，一時間，建虜營內亂糟之聲大起，各處都亮起火把。

  見到此景，高一功知道建虜再整軍備戰，心裡確定無詐，一再奮力揮鞭，率隊一頭扎進敵營。

  大軍進營後，一面狂奔揮砍，一面點起火把，縱火焚燒軍帳。

  建虜各處軍營都有人衝出，各個抱頭鼠竄。

  高一功看到韃子兵亂，心裡更是大喜，「留下100人守住營門，其他人快速斬殺韃子！」

  眾兵長槍揮舞，鋼刀閃爍，建虜大營人頭滾滾，那金錢鼠尾腦袋四處滾動。

  高一功連連揮刀，連斬數人，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殺了這么半天，竟然沒有任何一人反抗，所有建虜只是抱頭逃竄？

  「壞了！」

  高一功突然驚醒，「撤，此地有詐！快撤！」

  人聲嘈雜，他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只有身邊十幾人聽得到。

  他見眾兵殺的起勁，看到滿地屍骸，只覺得毛骨悚然，二話不說，一馬當先，沖向營門。

  嗖嗖嗖……

  高一功剛剛跑出不遠，四周便響起無數破空聲。

  ……

  潼關城頭，看到遠處紅光映天，隱隱有喊殺聲，李自成握緊拳頭，用力錘了一下城垛，讚嘆道：

  「太好了，成功了！」

  劉宗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聆聽。

  建虜營內，破空聲不斷，高一功心臟劇烈跳動，他將身子緊貼馬背，沒命的抽馬鞭，幾息之間就衝出營門。

  守營門的100人馬聽到密集的箭聲，立刻就知道中了埋伏，不禁感嘆建虜兇悍，連自己人都射殺。

  看到主將高一功奔來，跟著他迅速西逃。

  行了不到300米，路邊無數繩索扔來，將人拉下馬去，絆馬索也自地面下騰起，將馬絆倒。

  更有很多箭聲傳來，距離極近，只要中箭，幾乎沒有活命的機會。

  高一功面無血色，不想其他，將自己的騎術發揮到極致，一味的猛衝。

  他知道，在這種時候，黑燈瞎火，不知哪裡就會有進攻，一切全靠運氣，自己拍馬猛衝就是了，生死在天。

  好在老天沒準備收他。等他猛衝到潼關城下時，全身的衣服都已經濕透。

  看著潼關城頭的火把，這才呼出一口濁氣，回頭看看，竟然只有30多人在側。

  突然感到一痛，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小腿上，不知何時中了一箭，那箭竟然穿過小腿三寸多，一看就是近距離放出的。

  李自成剛才聽到馬蹄聲臨近，以為是報喜的傳令兵，再聽馬蹄慌亂，他心裡頓時大呼不妙。

  等到看清30多人奔回，心裡已經涼透，連忙命人打開城門。

  高一功面色慘白，帶著箭傷，一瘸一拐的登上城頭，見到李自成，單膝跪下，「臣，有負聖恩，3000人馬，盡皆葬送！」

  劉宗敏見他狼狽，於心不忍，搶先一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暫敗一次，不算什麼。」

  李自成面色陰沉，本欲狠狠訓斥，聽了劉宗敏的話，又看是自己小舅子，使勁擺了擺手，轉頭走了。

  高一功見了，心裡更是慚愧，使勁攥住小腿上的箭杆，猛地一扯，將箭拔了出來，臉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聲沒吭。

  建虜大營，阿濟格看著將近3000具順兵屍體，哈哈大笑，對著白廣恩道：「你之計策，果然是好，放他們進營殺這些漢人，咱們再給一鍋端了，哈哈，好，比姜鑲的計策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