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夏天走了，秋天來了，突然有一天洪濤家裡又多了一個包在襁褓里的小嬰兒。洪濤管他叫洪小五，剛剛過完百天，到底誰是她的母親大部分人都不清楚。

準確的講，這個孩子叫洪小睿，是洪濤和齊睿的孩子。只是為了避嫌，戶口本上暫時改了一個字，母親那一欄也是空著的。

說起來也怪，江竹意和黛安都是火爆性格，洪濤也是閑不住的人，洪安娜和洪常青卻一點都沒繼承父母的性格，天生就比較安靜。

而齊睿本身是個安靜的姑娘，還很有家教，可她的孩子都快把洪濤折騰死了。每天除了哭鬧就是各種得病，整個秋天加上初冬，洪濤基本全奔波在全市各大醫院之間，人整個瘦了一圈。

氣溫一天比一天低，洪常青知道冬天要來了，日曆上的數字自己也能看懂，二零零七年十二月。

隨著冬天的來臨，自己家附近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從那座叫銀錠橋的小橋開始一直往西，沿著后海北岸前行，差不多有六七百米的街道已經完全變了摸樣。

高高矗立的電線杆不見了，蜘蛛網一樣的電線也沒有了，它們連同各類線纜一起都被埋入了地下。這是社區改造計劃中的一個必須環節，理想社區必須整潔、漂亮。

另一個比較大的變化就是房子，雖然還沒有全部完工，有些地方還堆放著建築材料，但這一段的街景已經和周圍有了比較明顯的不同。

原本破破爛爛的院牆、院門、屋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方方正正的青灰色院牆和黑、綠、紅相間的屋頂、院門。

它們全完按照清末民國時期的格局修建，為此金叔叔還特意設計出了五六款造價不太高、比較實用的設計方案。

這個老頭始終無法從喪女的悲痛中解脫出來，但小舅舅的一個無意舉動卻把他給救了。那就是工作，做他喜歡的工作。

相對於修繕大型宮殿而言老頭對民居更感興趣，他和洪濤的觀念接近，認為光憑几座宮殿並不能保留住這座城市的特色，只有面積足夠大、實用功能更接近生活的民居院落才是文化的精髓。缺了世世代代生活在院子里的人，這些建築物也就僅僅是磚石壘砌的建築物，它活不起來。

有了工作、有了追求，老頭的狀態明顯有所好轉，性格也更開朗了。不過有一個人他還是不能多見，那就是洪濤。只要一見到這個傢伙，老頭的眉頭就會鎖起來，全身都不太自在，避之不及。

洪濤能理解老頭的感受，金月如果不遇到自己，哪怕現在過得在不如意依舊還能活蹦亂跳。就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讓她永遠離開了人世，同時也讓金叔叔白髮人送黑髮人。

不願意見就不見吧，有些人可能註定要成為陌路，強求不得。只要金叔叔來現場指導施工，小舅舅就會提前通知洪濤，然後他這位總設計師就得乖乖的窩在家裡門都不出，直到老頭離開之後才可以解放。

幸好金叔叔的體力還沒恢復如初，不能長時間忙碌，一般也就待上三四個小時，一周也來不了兩次，洪濤還是能忍的。

除了街道和院落的變化之外，原本放在路邊的垃圾桶、自行車、三輪車也都不見了。垃圾桶是不需要了，物業公司每天上午、傍晚會把社區居民的生活垃圾統一收納兩次，然後運到對岸的垃圾站由環衛部門的大車拉走。

亂扔垃圾是堅決不被允許的，一旦有社區居民這樣做了，被保安員或者視頻監控系統發現，管委會的三位代表就會登門拜訪。第一次是口頭教育、第二次是通報批評、第三次就得提高物業費了。

你說我就不交費，以後連物業費都不交了，看誰能管得了我。這麼做的下場會很悲慘的，首先你得罪了社區內的所有居民，會有輿論壓力。

其次你家會被列入黑名單，不再享受任何物業提供的無償和有償服務，甚至連小賣部、飯館都不再接待你家人，社區幼兒園當然也不會再接收你的孩子入托。

如果你說這些東西我都不怕，出了社區我照樣能買到東西，別處也有幼兒園可以上，我為了維護我亂扔垃圾的權利就和你們卯上了。

這時候你等來的就不再是物業公司和管委會的人，他們會當你不存在，面對面碰上也不會搭理你。不過你家會突然出現各種狀況，比如說電線和自來水管線經常會斷，有線電視和網線也時不時出故障，自行車會突然不見，玻璃窗也有可能被不知道從哪兒飛來的石頭砸碎。

要是你家有汽車的話，你的麻煩就更多了。丟幾個軲轆都是輕的，保不齊哪天你一覺醒來車身已經成了畫布，上面是一副非常非常抽象的印象派大師傑作。

別急，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結果，萬一你恰好是螳螂蝦公司的員工，那麼恭喜你，很快你就能拿到辭退通知書。

這樣的事兒出現過沒有？規定剛頒布的時候確實有，還不止一家兩家。常年養成的生活習慣光靠一個沒有法律效力的破規定就能改過來嗎？那是不現實的。

不過還沒有人能嘗到到口頭教育之後的步驟，都是管委會的人一登門就把事情解決了。就算這次談話不太愉快，下一次當洪濤抱著孩子出現時，該退一步的也就退了。

不得不說壞人有時候就是比好人威懾力強，大家基本都不是因為洪濤德高望重才選擇退讓的，說白了還是他從小到大攢下的一貫惡名起了作用。

誰樂意和一個混混頭子、派出所的常客、傳說中的通緝犯還有殺人犯頂牛玩呢。就算他現在已經金盆洗手天天在家抱孩子，費林和唐晶也都人模狗樣的回歸了社會，可他們到底是真變了還是假變了誰又說的清呢。

「看到了吧，在很多時候善人並不比惡人得到的便利多，說不定會更少。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全世界都這樣，等你長大了之後自己去看、去思考。在得到答案之前先別急著下結論，也別盲目的一廂情願去當善人或者惡人。」

每當遇到這種事情洪濤總會抱著洪常青前往，並不在意讓孩子提前經歷這種場面，哪怕兩邊正吵得面紅耳赤、髒話連篇。

聽幾句髒話、看一看人的醜陋並不可怕，孩子也不會就此學壞。正相反，如果可以正確引導的話，孩子很可能會離正確道路更近一步。

「春節去看媽媽……」每到這個時候洪常青就會提醒洪濤別忘了當初的承諾。這也是經過多次抗爭之後，他為自己爭取到的一個福利，父親答應過完春節就會帶著他去遙遠的國度里見一見親生母親。

「但願你媽媽還是那個充滿理智的好女人，千萬別變成你齊睿阿姨……」洪濤在這個問題上很矛盾，按說讓孩子見見母親並不是壞事兒，可他非常怕江竹意見到孩子之後會喪失理智。

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只要看一看目前齊睿的狀態洪濤就非常想食言。每天晚上這位名義上不存在的母親都會抱著洪小睿在地下室里久久不願離去，甚至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來院子里住一宿。不管自己怎麼勸，她依舊堅持每天都要和孩子見面，只要她的人在京城。

可是不管怎麼擔心，答應洪常青的事情洪濤還是想守信。這個孩子不同於常人，他的腦子發育的太早，已經有了好惡、邏輯和簡單的分析能力。

自己不能把他當做一個剛剛一歲多的小孩子，而是要像對待青春期少年一樣小心應付。這個時候的孩子最容易對父母喪失信任感，哪怕是小小的一次失信也會造成可怕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