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皇祖母！」

  一道呼聲，突然從栗園的門口傳來，園內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驀地一松。就是在檢查屍體的太醫，蒼白的臉，也漸漸有了紅潤。

  楊堅和獨孤伽羅看到愛孫那個小腦袋，出現在園門處，面色同樣有所舒緩。

  但緊接著獨孤伽羅那雙丹鳳眼微微眯起，宮裡這邊剛出事，誰將它告訴皇孫的？

  對嫡長孫的喜愛與保護，加上前次遲遲未得真相的愛孫落水一事，讓獨孤皇后很是謹慎多疑，不覺望了眼旁邊的丈夫一眼。

  還不等二聖發話，來到栗園的楊昭，就已經從侍衛的空隙處，跑了進來。

  來到二聖身邊後，楊昭習慣性地握住了皇祖母的手，同時踮起腳尖，靠向皇祖父，伸長腦袋往前看去，道：「孫兒剛入宮，就聽人說栗園出了事……這是皇叔祖嗎？」

  「嗯！」楊堅從喉嚨里發出了一個字節，回了聲，心情顯然有些沉重，看到愛孫來了，也沒像平日那般問詢。

  楊昭見此，眼睛一轉，將祖母往旁邊拉了拉，在獨孤皇后的疑惑中，道：「皇祖母，皇叔祖死於宮裡，依孫兒看，當立即召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官吏，一同入宮，進行勘探檢查，以便給皇叔祖的家人，還有天下百姓一個交代！好展示我們皇家的光明正大！像大理正趙公，在孫兒看來，公正廉潔，於民間有威望，完全可以負責此事！」

  作為一名政治女強人，獨孤伽羅當即明白了愛孫這麼說的緣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出了此事，涉及皇家顏面，她同丈夫一開始，下意識的想法，便是將此事瞞住，等待影響漸漸消散，然後將滕王以正常逝世處置。可越是這樣，只怕流言蜚語會越來越多，甚至會出現對皇帝的直接污衊。比如皇帝不喜滕王，無容人之心，弒同父同母親弟，同室操戈云云。

  但正所謂，堵不如疏，若是堂堂正正地讓朝中官員處置，證明皇弟自然暴斃，自將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這裡面愛孫所提的趙綽，讓獨孤伽羅想了起來，此人正處於刑部大牢里，以之名聲，還有做過之事，確實是最合適人選！

  她不由得低頭看了眼愛孫，這一眼，似乎看透了楊昭目的。

  見皇祖母神色，楊昭即知道有戲！

  他臉不紅心不跳，又道：「還有吶，皇祖母，孫兒望了眼，大體能猜到皇叔祖得了什麼急症，才如此病逝！」

  「哦？」這一下卻是楊堅發出了聲音，轉頭看來。

  楊昭說是在跟獨孤皇后說悄悄話，實際聲音並不小，立著數丈遠的楊堅，豎著耳朵，那是聽得一清二楚。

  攤牌了，他就是故意的！

  「阿孩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獨孤皇后問道，面上有些困惑。

  太醫們，已然在滕王逐漸變得僵硬的身體面前，檢查了兩刻鐘，依舊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更難做出直接推論，只能以暴斃論之。此事傳出，顯然難以服眾，就連二聖也不滿意，一直等著太醫找出真正癥結。

  而為了個人小命，亦無人敢往中毒的方面考慮。畢竟當時，滕王可是同皇帝獨處！

  一旦如此推論，那不是懷疑皇帝毒死親弟弟！

  楊昭的一句話，瞬間給二聖帶來了突破口。

  「皇祖父，皇祖母，您們過來看！」

  楊昭牽上皇祖父楊堅的左手，拉著二聖到達楊瓚屍首旁邊。

  見多了死人，楊昭對此已經不再感到恐慌，何況是大白天。

  面前的滕王年有四旬，曾經風光無數的他，而今身體僵硬，在身死近一個時辰後，體內血液逐漸流向低處，身體表面，開始出現暗紫色的斑痕，也就是常人所說的屍斑。

  離了大概一丈遠，打量過後，楊昭指著楊瓚面孔道：「皇祖父，皇祖母，您們看看，皇叔祖瞪大的眸子裡，瞳孔是不是散大？還有孫兒想請教下皇祖父，皇叔祖在暴斃倒地前，可有呼吸困難等現象？」

  在楊昭的初次判斷中，滕王沒有中毒現象，以之放大的瞳孔看，大概率是腦出血高血壓病，或者心肌梗死。楊昭曾見過這種發病的病人，因為送醫及時，才救回一命。但以古代的醫療條件，即便華佗在世，也束手無策。

  經過愛孫這麼一提醒，楊堅回憶中，一驚道：「阿三當時確感到氣血不暢，我正想扶著他坐下，沒想到直接摔在了地上，後面醫工到來，也無能為力……」

  因在家中兄弟排行第三，平時私下裡，楊堅一直將這個弟弟喚作「阿三」。於自家三弟，楊堅也算不錯，不計前嫌，給予榮華富貴。就算是滕王府宅內出事，也站在親弟弟一邊。像對早逝的侄子楊靜，楊堅更襲封道王，諡號為悼。

  楊昭如同名偵探附身，掙脫二聖雙手，圍著屍體和中間太醫，轉了一圈，面帶回憶道：「昨日的時候，孫兒去拜見了一位名醫，他同孫兒探討起了許多疑難雜症。其中就有一個關於人腦血管破裂，導致出血而死亡的急症。

  對了，他姓巢名元方，於手術多方面，很有研究！」

  「大王說的可是城外百花里的巢醫師？」

  旁邊正做檢查的太醫署官吏，上次也有為楊昭治過病，聞此站起身道。

  見楊昭點頭，此人大喜，忙向二聖說了巢元方的能耐，並表示巢元方若在此，或能看出滕王病逝的具體病因。

  旁人看向皇孫楊昭的目光，早就變了，竟不想皇孫交友如此廣泛，還能與這位名醫討論醫術！

  還下不等皇帝楊堅下定決心，獨孤皇后便馬上下令，召三司主官，含押在牢里準備問斬的前大理正趙綽，另請醫工巢元方入宮查驗。楊昭趁機叫來黃喜，讓他帶著張須陀，隨宮中內侍，一道護送好巢元方。

  如果真是腦出血，按照他曾看過一本醫學雜書，最好的屍檢時間是四十八小時內。這次做屍體解刨，自家皇叔祖正好做個「大體老師」，也算是為大隋醫學做貢獻。

  一個時辰後，戴罪之身的前大理正趙綽，治書侍御史柳彧，刑部尚書衛玄，另有十幾名府員隨行而至。巢元方則在兩個時辰後，才被請入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