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皇祖母！」

  楊昭像往常一樣，一入安仁殿，看見二聖在這裡，書包都不取，一人一個必殺技。

  隨著他年紀增長，再過幾年就不能每天這麼無恥，因此趁著年紀優勢，他得多給二聖加一些印象分。

  腦袋枕在祖母獨孤皇后懷裡，楊昭按照習慣將今天所做之事，全都說了一遍。

  見愛孫後背有些癢，獨孤皇后一邊給撓著癢，一邊笑著道：「乖孫做得不錯，以後等你長大了也要學會用人。你要記住，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與壞人，奸臣與忠臣，只有能用之人，與不能用之人。

  像趙集，他雖然耿直不得人喜，甚至有時候，不斷在你耳邊指出錯誤，你也討厭他。但這種人，卻是不可或缺，你要以禮相待。在這方面，你要多想你皇祖父學學，可別學你阿爺！

  還有吶，人都是為利而生，你要記住一句話『欲其取之，必先予之』。前番你讓同窗們幫你製造水車，那是依利誘之，大家尊重你的身份。這次你又尋同窗幫你白錦，有了上次經驗，同樣讓他們看到皇家會給予的好處，同樣是利誘。但在同窗幫助你之外，而給予他們賞賜，這才是給予。」

  獨孤皇后教導孫兒的時候，楊堅坐在一旁，放下奏本，一點也插不上嘴。

  在宮裡這些歲月，楊昭是看出來了，他皇祖父楊堅這「懼內皇帝」，一點都不假。

  他楊昭絕不會步皇祖父的後塵！

  嗯，絕不！

  等皇祖母話一落，楊昭將其中要點已經明悟，從皇祖母懷裡坐起，認真思索道：「皇祖母您說的意思，孫兒前段時間，跟隨劉公學習《韓非子》，還有在《人物誌》裡面也看過類似的話。

  如《韓非子》用人篇有述『聞古之善用人者，必循天順人而明賞罰』，《人物誌》里則有這樣一句話『臣以能言為能，君以能聽為能』，大概就是皇祖母您說的這種情況！

  如趙集每次能及時指出我和同窗的錯誤，孫兒不應該惱怒，應該認真聽從，並做賞賜，甚至可以用來他監督不法，比如做一個紀律委員，照應好課堂秩序。如此一來，也能避免我和同窗們，將來小錯而釀成大錯。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位子，不知道孫兒說得對不對？」

  《韓非子》乃法家著作，至於《人物誌》則是三國魏時期劉劭所書，用於甄別人物、任用人才。這兩者內中核心，可以說是「帝王之術」的要點，特別是前者，從秦始皇開始，就已經成為各朝代皇帝學習理政的教科書。

  太學六儒之一的劉祖仁，學習涉略極廣，沒想到為皇孫楊昭這般教授，小小皇孫即能學以致用，融會貫通。

  楊堅和獨孤伽羅都看到各自眼中詫異，尤其楊堅，他少年得志，自認為天賦非凡，十四歲入仕，十五歲便是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但同愛孫比比，這些時日所見所聞，越發自愧不如。

  「你皇祖母說的『欲其取之，必先予之』，乖孫可能告訴皇祖父，這是誰說的？」楊堅好奇道。

  楊昭這次假裝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小嘴一張：「孫兒想起了，這是張公有教導說的老子《道德經》中所書，原話是『將欲去之，必固舉之;將欲奪之，必固予之。將欲滅之，必先學之』，皇祖父，不知孫兒說的對不對？」

  「很對，來乖孫，到皇祖父懷裡來！」

  楊堅大笑著將愛孫抱在懷裡，親了下愛孫額頭，嘆道：「也幸好你是我楊家孫兒，天家子嗣……十多日前，張買奴等人入宮，告訴我，說他學識有限，已無才華教授我這愛孫，更無臉在太學任教，要回他老家平原。

  你皇祖父我，還以為是太學博士俸祿不夠，遂讓宮裡送了些財物。而今看來，張買奴等儒生，不過如此，可能真的教授不了我家愛孫了。」

  論及後一件事的時候，楊昭看得清楚，他皇祖父臉上充滿了不屑。

  楊堅少小好武功，於讀書人多番打壓，他認為儒生教授的詩詞歌賦，沒有實際作用，又不能給國家帶來強盛。也只有在立國初期，於獨孤皇后和群臣勸諫下，為了國家治理，才興建官學，並征山東義學之士，像張仲讓、孔籠、竇仕榮、張買奴、劉祖仁這些人，授予太學博士一職，而興教化。

  短時間內，看不到官學帶來的利益，歲春時，楊堅想要廢棄官學，也是發自內心。只是在面對世家這個龐然大物，大國不穩定之因素，又於楊昭「不經意」言語中，尋到了突破口，這才重新變革官學，改革開科取士，給寒門機會，準備一步步瓦解大族子弟於朝野的壟斷，掘了世家根基。

  得聞皇祖父楊堅的這句話，也打消了楊昭的憂慮。漸漸展露出個人天賦，並讓二聖熟悉，不將他完全當個小孩看待，以尋到更多行事機會，這麼做，楊昭也是經過周密考慮，包括方才的展示，更冒了很大風險。

  正如皇祖父楊堅前一句話，幸好他是皇帝嫡長孫，大隋晉王嫡長子，自小受盡萬千寵愛的河南王！

  出身於皇家，顯露出妖孽之姿，皇家就是保護傘，更可被當做大隋興盛之兆！

  二聖自會開心，這可是他們的好乖孫！

  若是放在民間，普通人家孩童試試——只怕是此子斷不可留！

  近的不說，就說遠的，數百年前，傳聞中的三國大神童周不疑，可不就是被曹丞相所殺。

  帝王都有多疑症，憂心當下的皇權，更憂心將來的皇權受到挑戰，楊堅同樣如此。也唯有對至親，才會格外寬厚，這正是楊昭敢嘗試的原因。

  楊堅回神後，摟著懷裡的愛孫，感覺一下子蒼老不少，嘆道：「阿孩，我的好乖孫，我和你皇祖母原本還有些擔憂你，但現在看來，你確實能獨立處事，不用讓我們操心了！

  不算上次那水車，這次的新犁，還有白錦，都是為天下謀福利，可見你不僅在學業上有天賦，在農事上也有天賦，我們都很高興！

  百草園太小，皇宮太小，你皇祖父我擁有天下，只要你有能力，我和你皇祖母都支持你去施展！

  乖孫你上次不是說還想試種作物，為大隋育種嗎？

  皇祖父便將城外的一處皇莊，還有周邊數百畝地交給你，以後啊，你可時常出宮，但別忘記在崇德館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