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

玄武家族覆滅，說到底其實就是因為太昊假傳刑天的命令。

知道一切后，刑天選擇了沉默。

有時候，有些事情，不說或許會更好，畢竟當時自己正在坐死關，即便有貔貅以時間之力扭曲了地底世界的時間流速，但仍舊很難揣度自己到底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出關，在當時的環境之下，太昊只不過是替自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僅此而已。

所以，在斬滅了不詳之後，刑天沒有戳破這一切。

孰是孰非，他心中有數，犯不上為了強調自己的權威把假傳命令的把太昊揪出來責罰，那樣反而會失了人心。

當然，如果假傳他命令的是別人的話，刑天可能會是另外一種態度。

最起碼，他信任的是太昊，誰坑了他，太昊不會坑他，當年一起肩並肩生死與共的兄弟，太昊有沒有壞心眼子他清楚。

作為一個王，懂的明斷好壞才是最重要的，適合的時候做一個閉口不言的啞巴有時候反而比說太多好。

……

亞歷山大港。

今夜，對於這座北非最大的港口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戰爭勝利了，刑天麾下的所有武士在狂歡，飲酒作樂，整座城市燈火輝煌，他們在用這種近乎狂野的狀態來宣洩戰爭帶給他們的壓抑。

這場戰爭，真的死了太多人。

即便死的大都不是刑天的人，不是他們的袍澤戰友，但有時候做一個殺人的劊子手也挺累。

聖·托勒密酒店。

當太昊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這裡的時候，一身狐裘貴不可言的駱影已經在大堂門口等他了，這個女人眉眼之間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淺淺憂愁，俏生生的立在風雪之中，一身風華傾城。

「刑天叫我？」

太昊停在了台階之下，昂首看著駱影，輕聲道：「他現在……」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了，只是讓我叫你。」

駱影輕輕嘆息一聲：「戰爭結束了，他本來應該高興的，可是從回來以後就一直悶悶不樂，說實話，我現在確實有些看不透他了。」

說到這些的時候，女人的臉上帶上了一絲苦笑，漫天飛雪之中的她皮膚白皙的甚至看著給人一種蒼白的感覺。

她想到了剛到華都時候的刑天，木訥、沉默寡言又不通人情世故，能很輕鬆的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東西。

可是現在，駱影已經看不懂刑天了，這個本來就對權謀和軍事極有天賦的男人在進入華都之後的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內基本上已經將人情世故摸了個透徹，整個人猶如深不見底的宇宙黑洞，難以揣度。

或許，時光再也不會回到從前了。

駱影心中輕輕嘆息著，畢竟，現在的刑天已經不再是當初自己身邊那個小保鏢了，他是北王，是至高無上的神道至尊，如果再如以前一般的心性，顯然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他……現在怎麼能輕鬆得了？」

太昊苦笑，抬頭望了眼風雪瀰漫的天空，輕聲道：「颶風過崗，伏草惟存！

只是，如今的他，還能做那伏草嗎？

他已經是大樹了，颶風來臨，必將承受最狂猛的拍擊。」

言罷，太昊擺了擺手袖子，抬腿踏上了台階，與駱影擦肩而過，徑直走進了酒店。

……

十分鐘后。

太昊在酒店頂層見到了刑天。

對方依舊是那一身黑袍，背對門口面向星空，盤坐在陽台上默默凝視著天穹，冷風凌亂了他的滿頭黑髮，讓那一道欣長的背影看起來也帶上了一絲說不出的蕭索味道。

刑天沒有回頭，仍舊昂首痴痴望著沒有星星的漆黑夜空，但是聲音卻在空曠的房間中飄蕩著：「又和凌影在一起？」

「嗯。」

太昊沒有駐足，大步走過了過去，與刑天並肩坐下，昂首望向天空，動作幾乎與刑天如出一轍，輕聲道：「天魔門中禹疆的舊部擔心她成為唯一傳承者以後被她清算，所以以她和你走的太近，在至尊戰場戕害同門傳人為借口排擠她，甚至安排了刺殺，天玄子為了掩護她逃出來戰死了。這幾天她的心情不太好，所以我陪陪她。」

「你倒是個痴情種。」

刑天腰頭輕笑，沉默了一下，道：「你是想讓我起兵伐天魔門？」

「如果可以的話，自然最好。」

太昊也不矯情，背靠背打天下的兄弟，他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直接道：「天玄子和你有舊誼，他死，我們不能沉默，這是其一。

天魔門中如今禹疆一派佔據了話語權，遲早要站在你的對立面，早剷除早乾淨，這是其二。

其三，便是我的一點私人的心思了，總是不希望她受委屈。」

「我不會沉默，但現在不是挑起戰爭的時候。」

刑天長長呼出一口氣，口腔中的熱氣在與外界的冷空氣接觸的瞬間就化作一大片白霧，朦朧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一聲輕嘆在陽台上回蕩著：「十天了……」

十天？

太昊一愣，隨即眸光頓時深邃了起來。

是啊，還有十天就是2015年了！

太陽曆2014過後，15年的光明永遠不會降臨。人道將淪喪，綱常將崩壞……

這則預言在這世間流傳已久，也不知道是哪位看到未來的大能流傳下來的，讓武道修鍊界惴惴不安了許多歲月。

終於，太昊明白刑天為什麼不肯輕易挑起和天魔門之間的戰爭了，原來他一直都在擔心這則預言，在蓄力！

「你說，會不會……和『他們』有關？」

刑天眸光閃動，輕聲道：「我走上了另外的一條修鍊之路，靈覺大開，有了一些明悟。

我總覺得要發生什麼大事！」

「這算是不詳的預感嗎？」

太昊搖了搖頭，緩緩道：「你現在已經進入了真神境，我覺得你應該再去一趟羲皇山了。

現在的你應該有資格了解一切了，我覺得你父親肯定在自己的葬地留下了什麼，說不得就是他給你的準備的後手！

他這人啊……

說句你可能不太喜歡聽的實話，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心機深沉的人，他既然在自己坐化時就看到了無盡歲月之後你的出世，想來他一定給你留下了制霸天下的東西，他機關算盡一輩子，到最後不可能坑了自己的兒子，而且人族的江山是他打下的，以他那性格……他怎麼可能把自己打下的江山讓給別人？」

「嗯，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以後，我會再去一趟羲皇山的，希望這一次我能找到答案吧，畢竟，預言之日迫近！」

刑天點了點頭，似乎是不想探討這個話題了，狠狠甩了甩腦袋，扭頭笑著看向太昊：「對了，凌影……真的是我父親的妹妹？我的……姑姑？」

「絕對不會錯！」

太昊的語氣一下子堅定了起來：「我進階真神，拼著受法則反噬推斷了她的過去，他絕對是九劫沒錯，只可惜她隕落的時候神識被污染了，所以這一世性格大變！」

「九劫？有意思的名字。

聽你的意思，你是說她死後重生了？

難不成這世界還真有輪迴？」

刑天若有所思，道：「給我講講她的故事吧。

當然，你知道的，我要聽的是九劫的事情，而不是現在的凌影，畢竟九劫才是我的姑姑。」

「死後重生？

當然，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不過如果算上這一次的話，她已經足足死過八次了！

這與世間有沒有輪迴沒關係，只是和她的修鍊典籍有關。」

痞子龍垂頭苦笑：「姬軒靈！

她的真正名字其實叫姬軒靈，是姬軒轅，也就是你父親的親妹妹。

只不過你知道的，在太古年間姬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姓氏，所以她跟我認識的時候化名凌影。

就像你一樣，她的血液里流淌著你們姬家至高的修鍊天賦和桀驁不馴、威武不屈的性格，與我認識的時候那種特立獨行的風格就深深吸引了我。

那時，正是你父親與龍族結盟的時候。

她作為你父親麾下修為甚至強於太玄的存在，自然與我這個龍族擁有天紋的接觸很多。

一切，就那麼水到渠成一般的發展著。」

這是太昊第一次在刑天面前說起他曾經的愛人，臉上帶著一種淺淺的幸福，又帶著一絲思念和迷惘，沉聲道：「她的修鍊天賦之高，世所罕見！

甚至，我覺得她比你的父親差不了多少。

她自己開創的典籍名為九劫天書，借著你父親打造人皇劍的殘料鑄造出一把神兵，名字就叫九劫。

她一生用劍，所以被人譽為九劫劍主，當然更多的人喜歡稱她為九劫聖主。

因為她開創出的九劫天書很驚人，甚至被認為是通往長生的另外一條路。

九劫天書與鳳凰的涅槃之法非常相似，在肉身破滅的剎那遁出神識，然後神識陷入蟄伏，納聚天地精華，重鑄真我。

每一次重鑄真我，她將更強！

所謂九劫，便是九次重鑄真我，九劫歸來，必令天下顛覆！」

「她是怎麼隕落的？」

刑天蹙眉問道：「按照你的說法，她在八劫之時便已經是禁忌強者了吧？」

「為我而死。」

痞子龍咬牙：「你父親當初決心對龍族舉起屠刀之時，還同時對九天十地之上的一個大族發動戰爭。

那時，我和她被率領另外一支人馬征戰九天！

結果，天不遂人願，我們陷入了苦戰，可你父親因為忙著誅殺龍族，遲遲不肯派出救兵。

最後我們不得已之下只能破釜沉舟，讓所有武者以自殺式的自爆進攻來取得戰果……

一個個武者大吼著『為我人族永昌』衝上去和敵人浴血搏命，可惜仍舊於事無補。

直到……所有人死光，仍不見聯軍！

危難時刻，她忽然一腳踏碎虛空，在我猝不及防之下將我送出了戰場，然後……她自爆了！

高吼著『為我人族永昌』……」

說到最後，太昊眼中落下了兩行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刑天陷入了沉默。

「我原以為她採取自爆連神識都崩碎了，沒想到她終究還是歷九劫歸來了。

這一次，可能她會大圓滿，最後走到禁忌的最高處。」

太昊輕嘆：「太古末年，她發起自爆這等慘烈攻擊是為人族盡忠，在那樣一個時代，我們誰都沒有選擇。」

「禁忌的最高處？」

刑天眉峰挑動，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很好奇，禁忌到底是怎樣一個領域？」

「你想以戰力來評估自己現在到底站在了什麼層次？」

太昊眼中閃過一縷精芒，沉默片刻，緩緩道：「說實話，你現在已經跳脫了傳統武道修鍊體系，很難評判你究竟是什麼層次了。

但如果以戰力和破壞力來做對比的話。

你要比真神境的強者強悍，但又比神聖弱，介於二者中間吧！」

「神聖？」

刑天蹙眉：「禁忌領域又稱神聖？」

「唉，看來你還不知道禁忌是一個什麼樣的層次。」

太昊苦笑道：「禁忌，其實如果凡道、神道一般，是一個大境界，又稱天道！

天道強者，分三個小境界——神聖、聖王、天王！

這三個小境界又有九重天！

所以，所謂的禁忌強者也有強弱之分的，而且這種差距還不是一般的大！

比如神道強者，洞天能和真神比嗎？真神一指頭能戳死一打洞天！」

太昊看著若有所思的刑天，再次說道：「當年，我、太玄、太籬、太姬還有你的姑姑姬軒靈，我們幾個全都是神聖九重天。

不過如今看太玄的樣子不出意外應該已經是聖王境，或者更高了。

畢竟，他存在的歲月太久遠了。

至於你母親和你那個師父，說實話，我看不透。

可能是聖王，甚至……是天王！！！

而大魔天，這個老怪物絕對已經是天王了！

其他至尊戰場的進去至尊我沒見過，不好評論，不過被大魔天那老怪物打成那樣，想來應該是天王之下！」

「天王……

這個境界號稱是古往今來的道之極盡！

也就是說，在傳統的武道修鍊體系中，天王就代表著天地間最強一系列的人了！

你的那幾位師父——貔貅、諦聽、精靈大神、龍皇以及饕餮，他們全都是天王九重天境界的狠人！

而瑞麗絲、禁忌魔神他們也都是這個境界的，被譽為古往今來最強的一系列人。

可惜他們終其一生也沒能跨出這道坎！

因此，天王之上，被認為是一條斷裂的路，武道修鍊走到那裡就已經是盡頭，無人能超脫。

但也有人認為跨過天王，就是長生。」

「那我父親呢？」

刑天問道：「他是什麼境界？」

「鬼他媽才知道！」

痞子龍尖叫了起來，有些鬱悶：「再往上傳統的武道修鍊體系就已經沒辦法評估了！

所以，當他秒殺天王，又有伐倒世界樹滅世的能力時，舉世無奈！

最後，他成了天王之王！

意思就是，他有打敗天王的力量，卻沒有穩定長生。」

「說實話，有了他這麼個存在，我都不知道世間到底有沒有長生這麼回事了。

可看到你走出的別樣的路，我又有希望了。」

說起這個，太昊很煩躁，狠狠擺了擺手，一臉認真的看著刑天，一字一頓道：「你們一家子都是變態！」

說完，轉身就走。

顯然，他很受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