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都西郊，距離市區二十五公里左右的香山。
這裡本是賞楓的聖地，一到秋天漫山楓葉緋紅如火，異常美麗。
可惜，此時卻已經是隆冬，再難見那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全部都被白雪覆蓋，在這個分外寒冷的冬天，所有楓樹全都被徹底冰凍，漫山枯葉，說不出的凄涼。
香山山下。
數不清的華國軍隊已經將整個香山都包圍了，只不過那些士兵握著槍的手卻有些哆嗦。
因為，和他們對峙的是一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識過異族軍隊！
率領這支軍隊的赫然是華國上將徐開先！
此刻，這位老將軍腰杆子挺得筆直，身上的呢子軍大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滿頭銀髮如鋼針，在漫天飛雪中看著分外的刺眼，正一言不發的打量著已經被他們包圍的數千精靈族鐵騎，眼中多多少少帶著一絲驚訝——因為他發現，就算是被整整一個整編王牌師團包圍著，這些來歷不明的異族軍人仍舊沒有半點恐懼！
甚至，那一雙雙眼中閃爍著嗜血和好戰！
不過，在沒有弄明白這支異族軍隊的來歷之前，老將軍沒有對其進行炮火打擊，只是與之對視著，或者說，老將軍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風雪愈急。
數千精靈鐵騎整整齊齊的屹立在滿天飛雪中，黑黢黢的甲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明晃晃的馬刀已經出鞘，此刻正冷冷對著對面的華國部隊，薇拉與四傑更是站在最前方，只不過因為弄不清這支華國部隊的來歷，所以在沒有接到刑天命令的情況下沒有貿然發起進攻。
一支科技文明紀元的人族軍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與太古武道文明紀元的精靈族軍隊就在雙方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遭遇了，他們全都為一個人而來——北王，刑天！
幾個小時以前，就在精靈族的鐵騎與玄武家族武士在高速路口激戰的時候，刑天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戰場，最後來到香山。
而接到夢蘭的彙報以後，徐開先老將軍更是直接帶了一個王牌師團前去解救，可惜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只留下滿地的玄武家族武士的屍首，最後，老將軍只能一路跟著打開整個高速的監控器，最後跟隨著這支神秘異族軍隊一路追尋到了這裡。
雙方就是這麼遭遇了，作為訓練有素的軍隊，他們相互戒備著，但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發起進攻。
「嘩啦啦……」
忽然，旁邊的山林中發出一陣響動，緊接著，一個滿頭白髮、身穿青色長袍的青年男子從樹林中走出，正是一直陪伴著刑天的蒼龍太昊。
看到正在對峙的雙方后，太昊很明顯一愣，隨即蹙眉喝道：「都是自己人，都放下武器吧！」
刑天和徐開先將軍以及整個華國的關係太昊知道，所以就算是沒問也知道應該不是來找刑天麻煩的，這要是雙方在這裡殺個血流成河的話，那當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烏龍。
「我王在哪裡？」
薇拉摘下了臉上的鐵面紗，因為剛剛參加了一場廝殺，所以手中馬刀上還沾著被凍結的血跡，美得炫目的臉蛋上不帶有絲毫感情色彩，就算是聽到痞子龍說的都沒有放下兵器。
畢竟，她是統帥，只服從於精靈族的最高王座，刑天要是不說話，她絕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的解除防禦，需要為自己的部下負責！
「他……」
太昊搖了搖頭，臉上閃過一絲苦澀。
其實，他完全理解現在刑天的心情！
今天晚上的一切對刑天衝擊實在是太大了，認可的女人背叛，為了修鍊太上忘情錄竟然直接一件刺向了他的胸膛，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誰，可對方卻為了他奔赴一場生死未卜的大戰。
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無論哪件對刑天造成的影響都是可想而知的。
刑天現在還沒有奔潰就已經是一種奇迹了！
「我沒在他身邊，他需要時間自己安靜一下。」
太昊輕嘆，最後將目光投向了華國部隊中的徐開先，拔高聲音喝道：「徐將軍，我是刑天的兄弟，雖然您不認識我，但我卻知道您！
和您現在正在對峙的，其實就是刑天從至尊戰場帶回的部下，咱們本是一家，請您務必克制，以免發生沒必要的流血衝突！」
徐開先上將沉默著，垂頭猶豫片刻，終於開口問道：「刑天現在怎麼樣了？我只想知道我們華國的戰神現在如何了！」
「他受了一點傷。」
痞子龍輕嘆一聲，昂頭道：「但是沒什麼大礙，現在就在香山。」
「帶他來見我。」
徐開先道：「告訴他，男兒自當有硬骨，別給我一蹶不振，是個男人就下來見我！」
「好！」
「……」
看痞子龍答應了，徐開先上將這才猛然揮手，包圍著精靈族數千鐵騎的華國士兵頓時以徐開先所在的位置收攏，接觸了包圍。
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態度！
「解除防禦，後退！」
薇拉大喝，手中馬刀回鞘，帶著精靈族的鐵騎開始悄無聲息的後退。
雙方之間劍拔弩張的態勢頓時解除！
痞子龍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對著雙方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了密林中。
……
香山頂峰。
當太昊找到刑天的時候，刑天正盤坐在一塊青石上，默默眺望著遠方華都的萬家燈火，滿天飛雪與寒風擾亂了他的黑髮，只是那一道背影卻寫滿了蕭索。
「你來了？」
刑天不曾回頭，輕聲道：「徐開先將軍也來救我了？」
說完，刑天輕輕嘆了口氣，望著黑黢黢的夜空，澀聲道：「這一場恩恩怨怨究竟還會要掉多少人的性命啊……
真的夠了！
刑天何德何能，為什麼總會有那麼多的人為我前赴後繼？」
徐開先將軍帶兵來救援，這當中的意思刑天怎能不明白？
在自己與玄武家族的紛爭中，華國到底還是徹底偏離了天平，直接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他們是要和自己一起面對玄武家族啊！
太昊沉默，過了許久，這才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事。」
刑天垂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那裡黑袍已經被染成了暗紅色，只不過傷口卻在自動癒合，他的肉身太強悍了，七色神山之上洗經伐髓早就讓寶體不滅，再加持著龍族之力，恢復力更是相當的可怕：「她的劍……傷不了我的肉身！」
可那一劍卻裂了你的心！
痞子龍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抬頭道：「徐開先要見你。」
「理當見他一面，畢竟我欠了他的情。」
刑天垂頭：「可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殺神白虎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如果這個不違規的話，你不妨和我說說吧？」
拓跋霜，一直都是刑天心中的一個疙瘩。
今夜相見，她大腹便便，疑似懷孕。
以她那性格，若是懷孕，必然是自己的了……
自己的母親為了自己征戰九天之外，而一個恩怨糾葛不清的女子卻為自己結了珠胎，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四象殺神，西方白虎……」
說起這八個字的時候，痞子龍也是不禁悵然一嘆，想了想，最後乾脆在刑天身後的雪地中盤底而坐，緩緩道：「這可能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如果你有時間聽的話……」
「四象，說白了其實就是外人給的一個稱號而已，我們四者，不過就是在混沌中誕生了靈智的生靈而已，也就是你們口中的混沌大凶——蒼龍，朱雀，玄武，白虎！
這便是你們人族歷代口口相傳的四象守護神！
然，我們卻非你們的族類！」
太昊的臉上早就沒有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抬頭望著天穹，動作與刑天如出一轍，眸光閃爍，臉上似喜似悲，輕聲道：「太古末年，戰亂遍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也英傑輩出！
你的父親就是生活在那樣一個時代。
那時的他率領人族在大荒之中崛起，成為人族各部的首領，但他沒有像你的祖母姬一樣選擇剛烈的去戰鬥，在他露出自己的屠刀之前，他其實打著的旗號是——肅清寰宇，萬族共存！
和平……在那個年代是多麼有吸引力的兩個字啊，沒有生在那個時代，你永遠不知道這兩個字有多麼的珍貴，戰爭真的太殘酷了，殘酷的讓人來不及悲傷，那個時代的哪個人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
「所以，當你父親的口號在大荒之中響起的時候，全天下沸騰了，吸引了很多很多已經厭倦了戰爭種族和強者，他們與你的父親締結盟約，發起了一場還天下太平的聖戰，決定用鐵血手段滅掉所有肆意挑動戰爭的族群，以殺止戈！
龍族、貔貅……
這些種族與強者就是那個時候與人族結成的同盟，並且推選你父親人皇與龍族的龍皇兩位禁忌王者作為整個同盟共同領袖，而我們這所謂的四象守護神也是在那個時候遇見的，其實，我們根本不是人族的守護神，我們要守護的是九天十地中的每一個生靈！」
說起這些的時候，太昊的臉上很明顯閃過一絲痛苦，但還是咬牙繼續說了下去：「四象之中，我其實屬於龍族，我在混沌中誕生，最後卻歸於龍族，當龍皇與你父親締結盟約之後，我便自然而然的到了盟軍中。
而太玄，也就是玄武，他完完全全是因為幼時曾經受過人族的恩澤，立誓歸於人族，永遠為人族征戰，所以才來到了你父親的麾下。
朱雀太姬和白虎太籬則完完全全是因為仰慕你父親的理念而加入的。
那時候我們四個因為修為差不多，又全部都很年輕，所以很投緣，最後義結金蘭。」
「好吧，有點跑題了，咱們還是說說太籬吧。
其實，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是個很清秀的姑娘，若不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混沌大凶的氣息，我甚至都懷疑她是不是一個戰士。
直到……
第一次戰爭爆發，我才知道錯了！
那是一場針對戰族的戰爭，雙方動員都在十萬以上的超級集團大戰，在戰爭爆發的一瞬間，太籬就像個瘋子一樣高唱著戰歌就殺入了敵軍中，她……其實根本就是為了殺戮而生的，殺起人來比任何人都要兇狠！
那一戰，她一共斬首三千多生靈，當我和太玄衝到她身邊的時候，她腳下屍骨成山，正提著刀在冷冷的笑，白皙的臉上全都是血，鐫刻著她的天紋，那種冷血而狂暴的力量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她來自於當時中土世界的西方，所以，她成了人們口中的西方殺神。
不過，不管別人對她的凶名如何傳說，我卻始終無法忘記第一戰時她站在屍山血海中的那一抹笑容……
太籬，基本上就是這樣一個人。
平時緘默寡言，可是上了戰場，頓時就會為了鮮血和殺戮而狂暴！」
太昊輕輕一嘆：「當然，這些可能不是你最想了解的，我知道你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我會覺得太籬其實就是現在的拓跋霜。
可惜我也不知道。」
「當時反戰爭聯盟形成，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可是當你父親借著四方之力打的整個天下再沒一支絕對強大的力量時，他做出了什麼你應該知道——他對著昔日的盟友揮起了藏了很久的屠刀，以報人族千萬年以來承受的屈辱和苦難，他憎恨一切，可惜他卻把這種憎恨藏在了心裡，不曾露出，直到四方再無人能與他角力的時候，他裂聯盟，殺友軍，最後崩碎九天十地，放逐萬族，讓人族獨霸中央之土！
你知道的，龍族滅亡了，因為有些惡龍曾經吃人的事件，讓你父親認定龍族極具威脅，不可能和人族和平共處，所以他一戰滅掉了龍族。
那時的我，正在參加另外一場戰鬥，我和你說過，可惜，那場戰鬥失敗了，我的愛人死了，我自己失魂落魄的逃了出來，可等我回來以後，我的族群也被你父親滅掉了，那時……我曾經想反抗，可是我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面對你父親，你父親也因為我的愛人，也就是你姑姑的原因沒有殺我，只是軟禁了我，等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垂暮，身負重創，讓我守護九州鼎，等待你……」
「也就是說，我根本不知道當你父親撕毀盟約之後發生了什麼，只是太玄和我說了一些，但我所知道的已經都告訴你了。
但其實不難推測，四象裂變了，要不然太籬不可能成為現在的拓跋霜，太姬不可能留下子嗣鳳舞。」
說到這裡，太昊看刑天回頭正瞅著自己，頓時無奈的聳了聳肩：「別懷疑，鳳舞確實是太姬的後代，從見第一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聞到了鳳舞那高貴而殘暴的血統中特有氣息，那絕對是太姬的氣息沒錯！
不過，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也多多少少能猜測一些。
太玄這個人族的死忠分子肯定依舊在追隨你父親，所以活下來了。
而太籬和太姬，她們是為了締造和平而追隨到你父親身邊的，但當發現你父親要的和平其實只是人族一家的和平之後，恐怕以她們兩個的性格絕對會弄出一點動靜的，到最後怕也是落得個悲涼落幕，要不然太姬不會留下後代，而太籬不會變成現在的拓跋霜。」
「至於太籬用了什麼方式變成了拓跋霜，這個我還真不太確定，可能是一種秘法，讓她在絕境中重生，留下了生命印記，現在覺醒了……」
「……」
這些東西，太昊從未對刑天說起，這是第一次，刑天聽得很仔細，一直等太昊說完他的故事後，刑天沉默了下去，面對著遠方的萬家燈火，久久無言。
過了很久，刑天才終於站起來了，未曾說一句話，轉身便朝山下走去，踏著人皇九步，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就已經來到了山下，看到山下基本上已經解除戒備的精靈族鐵騎和華國部隊，直接取出九州鼎就將精靈族鐵騎收入鼎中。
漫天飛雪中，一時只剩下刑天與華國的軍隊了，他與徐開先老將軍默默對視，耳畔只有刺耳的冷風呼嘯聲。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忽然，徐開先開口了，雙方之間沒有太多客套，事實上，他們也不需要。
「西去。」
刑天道：「我想去青海湖天道盟的十山洞天看一看……」
看完之後呢？
徐開先沒問，也不需要問，這個男人睚眥必報，若不西征，枉為男兒！
「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記住你的身份。」
徐開先緩緩道：「這裡是華國，你是華國的戰神！
無論成敗，這裡始終有你容身之處！」
「我知道。」
刑天嘴角終於牽扯出一絲笑容，華國是爺爺李林的故土，從自己踏上這片土地的第一刻起，這一生就與這個國度結下了無法剪短的緣分：「未來恐怕要亂了，會很艱難，老將軍保重！」
言罷，刑天對著徐開先將軍抱了抱拳，辭別了這個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人，轉身就離開了這裡，腳踩人皇九步，很快身影就迷失在了風雪中。
這一去，註定是一條不歸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