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閆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頓時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確實，來晚了。

烏雲低壓，帶給人一種窒息的感覺。而此時，破敗而焦黑的樓房道路，像是穿越了無數時光，不小心時空錯亂穿越到現代的戰場一樣，任何人，都第一次見到這一幕——

廣闊的廢墟里，因為天色陰暗的關係，隱約可見數十個人屹立風中一動不動。他們的身邊，堆屍如山，血流如河，已然乾涸成暗黑色，看起來格外可怖。

秋風蕭瑟，然而此情此景，更增添了幾分陰氣，令人毛骨悚然……

夜閆無法抑制的朝前踏出一步，一時沒有注意，腳下踩了個東西差點把他絆倒。幸好東臣拉了他一把。

「謝謝……」他低頭一看，只見低踩著一架衝鋒槍，只是槍頭已經變曲，像是被人生生給折彎了一樣。

東臣在一旁道：「普通人如果拿著槍對上異能者，很容易就會被金屬屬性的異能壓制。軍火這種東西的殺傷力確實很大，但是，他們顯然低估了異能者。」

看到路旁被焚燒過的車輛，那車身上的標緻格外明顯。夜閆聽到了自己顫抖的聲音：「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軍方的人參與進來？」

東臣沉聲道：「還能怎麼回事，他們違抗了上級命令私自行動。哼！就算今天不死，以後也沒好日子過！」

東臣氣場頓時變得凌厲，夜閆以及身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那是一種就像站在一幢巍峨的山嶽面前的感覺，讓人陡然升出一股渺如塵埃之感。

夜閆張口想說什麼，東臣長嘆一聲：「走吧，看看還有誰活著。」

當夜閆看到慕城與安小小等人的時候，饒是有心裡準備，仍然被眼前一幕所驚的發不出聲音。

電視里演的那些慘烈的場景算什麼？儘管混黑/道，少不了逞凶鬥毆，甚至經常會發生戰鬥會死很多人，但是夜閆這一刻，覺得以前那些簡直小屋見大屋，不提一提。

也是第一次，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流血飄櫓，屍橫遍野！

視線所及之處，早已經是面目全非！

能站著，不代表完好無缺。此時的慕城，顯然就屬於這一例，他仍然站著，甚至還摟著安小小，兩人靠的很緊，與其說是擁抱在一起，倒不如說是兩人想到支撐。

安小小的臉色呈青灰色，夜閆看到她的手掌不斷的在發抖，一隻奇怪的焦黑的東西伏在她腳邊，像是一坨烤糊了的肉，面目全非。

但夜閆知道，那絕不是一個人。

他驀地想起曾經見過的東西，不由得一驚，再看一眼，那東西赫然就是安小小的蠱王！

只是他見過袖珍版，這個大塊頭目標太大，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噗！

安小小搖搖晃晃地吐了口血，眼看著就要倒地，慕城伸手一撈，不但沒有把人拉住，反而一起倒了下去！

夜閆驚道：「大哥！！」

雙方還隔著百米多遠，隔在雙方之間的全是屍體，夜閆已經不知道在哪裡下腳了，但此時看到倒地的兩人，什麼也顧不上了，踩著屍體便衝過去！

慕城等人都察覺到了有人，東皇，蘇覃，南茗……只要還剩著一口氣的人，全都望了過來，毫不掩飾殺氣！

東臣第一時間察覺到他們的異常，連忙高聲叫道：「別動手！是我們！」

眾人這才看清東臣夜閆等人，幾乎是一瞬間，所有站著的人全都倒了下去！

東臣的臉色一變，沖著手下人吼道：「他們脫力了！快過來救人！」

呼啦啦一群人全涌了上來，七手八腳的把人扶起來。

蘇覃眼睜睜的看著安小小被慕城撫著，在眾人的摻扶下離自己一步一步，越來越遠……

「小小。」他輕輕的喚了聲，聲音在一片喧囂里微不可聞，但是安小小聽到了，慕城也聽到了。

四周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慕城停下步伐與安小小一同轉身，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一齊看向蘇覃。

安小小這才發現，蘇覃其中的一隻袖子空蕩蕩的飄著，只剩半截衣袖。原本雪白的衣服早已經被血染紅，一如他此時的雙眸。

他推開身邊的人，緩緩地，一步一步朝著她走來，步伐穩重，每步之間都像是尺子量過一樣的長，彷彿他根本不曾受傷，也不曾這麼狼狽。

他的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透明的隱約可見皮膚下青色的靜脈血管。

東皇將昏迷的於影交給了夜閆，自己走上前，一手搭在了蘇覃沒有受傷的肩頭，嘆息般道：「算了吧，都已經……」

他的話沒有說完，脖子上便多了一把卷了刃的刀，南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雖然現在你們人多勢眾，但如果殺你，我或許可以一試。」

默了默，他又說：「放手。」

東皇身體一僵，放了手。回首望向南茗，只見這個一直以來對任何事情都表現的風輕雲淡的少年，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仍然面不改色的要除掉李修那個叛徒。而此時，他的臉上有了一絲別樣的情緒，那似乎是憐憫與不忍。

東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蘇覃，陡然明白了他為什麼會透出這樣的表情。

蘇覃走上前來，用那隻皮開肉綻的手握住安小小的手掌，木然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足的神情。

慕城沒有阻止。

任誰都看得出，蘇覃已經是強弩之末，掩飾的再好，也不過是強撐。

四周靜靜無聲，惟有地上翻倒的汽車偶爾噼啪一響濺出火花星子。除此之外，連無聲也無。

安小小眼前有些模糊，她聽到了蘇覃的呼喚，也知道他握住了自己的手。靜靜地人群給人一種極端恐慌的壓抑，令人心中焦灼。

她強行咽下到了口中了血，眼前蘇覃的面容清楚了些，她啞著聲音道：「蘇覃，你有話要跟我說嗎？」

蘇覃道：「小小，我愛你。」

安小小一怔，緩緩低下頭：「謝謝你。」

「和我結婚吧！」他說。

安小小沒有出聲。

然而握住她的那隻手一松，隨著手心裡的溫度消失，她心裡莫名的產生了一絲恐懼，她驚慌的撲上去，卻什麼也沒有抓到。

她甩了甩頭，好不容易眼前思緒清晰了一點，看到面前蘇覃的慘狀，頓時一口氣沒有接上來，吞下去的血又吐了出來！

「咳咳……」她咳嗽著，再度伸出手去，蘇覃將一個東西放入了她的手心。

他說：「這是我準備了很久的婚戒，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親手為你戴上。」

精緻的一對戒指被一條鏈子串起來，染了血，落在她手心。依稀帶著屬於他的溫度。

蘇覃拿起其中的那個男戒，沖著她微笑道：「幫我戴上吧！」

安小小剛伸出手，半空中被慕城截下來。他冷冷地盯著蘇覃，不帶任何感情的道：「如果想讓她親手給你戴上這個戒指，你最好先活下去。」

既使是沒有多少氣力，慕城那一字一字仍然鏗鏘有力，字字誅心。

安小小明白了過來……

她一張口，眼淚便流了出來。蘇覃低笑，笑得幸福卻又悲涼：「我最不想看到你哭，但每次傷害你的都是我。小小，你讓我放手，可是我沒有放手的理由。」

傷員已經陸續被帶走，剩下的人都一聲不吭的看著三人。東皇看著蘇覃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先去醫院吧。」

安小小將戒指重新放回蘇覃的手心，僅是這個動作都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她顫聲道：「等你傷好了來找我，我就親手給你戴上。」

蘇覃笑和眉眼彎彎，道：「好。」

說著他便要走，突然一道微不可察的聲音落入眾人耳里！

等到夜閆等人發現那聲音的來源之處，慕城已經擋在了蘇覃的面前！

安小小失去了慕城的支撐，身形一晃便要倒地，東皇眼疾手快的接住。她只覺得面上一陣風聲劃過，然後有什麼東西像是落入泥土裡的聲音，溫熱的液體隨即濺到了她的臉上，一滴一滴滾落。

一併淌下的，還有她眼裡的淚。

她看到一顆子彈朝自己飛了過來，看到蘇覃一步跨出擋在了自己面前，看到了慕城擋在了蘇覃面前，看到了蘇覃把慕城推開，一聲槍響，他躲過了子彈。然而卻沒有躲過一併而來的一把斷了的軍刺。

直直的沒入蘇覃的心臟！

慕城怔住，詫異的望著嘴角噙著一絲微笑的蘇覃。

蘇覃沖他道：「就算死，我也要讓她永遠記得我。」

這一刻，慕城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有沒有因此而高興，看著蘇覃那胸口處的血花，他下意識的去撫了一把。

安小小沖了過來，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顫抖的扶著蘇覃，一同倒下了地，渾身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樣，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哈哈哈哈……」誰都沒想到，李修被埋在廢墟里，居然還有一口氣。此時他笑得像瘋了一樣，儘管下半身埋在土裡，但是他仍然笑得全身發抖。

只是笑到一半，突然像是被人半途中掐住了一樣，陡然中斷！

夜閆收回槍，臉色冷然。

然而外界的一切，都與安小小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