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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世嬌寵之名門閨香 - 第115章 114下藥字體大小: A+
     

    四周靜了一瞬,氣氛有些僵硬。

    這時,那位姜姑娘提著裙擺,小跑了過來,關心地問道:「這位爺,您沒事吧?」

    皇帝挑了挑眉,目光在對方巴掌大的瓜子臉上流連了一番,雖不過是小家碧玉,但勝在膚光如雪,明眸生輝,那纖柔的身姿似是不盈一握。

    皇帝微微一笑,看似豁達地說道:「不礙事,不過是一個荷包罷了。」他一邊說,一邊搖了搖摺扇,儒雅斯文。

    「人沒事就好,只當破財消災就是。」

    姜姑娘抿嘴一笑,清麗中透著一分俏皮,羞澀中又透著一分明艷,宛如一朵枝頭的嬌花隨著微風微微顫顫,悄然綻放。

    皇帝心念一動,正欲再開口,兩個身形高大健壯的青衣男子從街對面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皆是面露緊張之色,對著皇帝躬身抱拳道:「爺,讓您受驚了,都是屬下……」皇帝在外被乞兒衝撞,他們救駕來遲,回宮后怎麼也免不了一頓責罰!

    皇帝眉頭一皺,好像是被澆了一頭冷水似的,「啪」地收起了摺扇。

    這聲響本不大,可是聽在兩個錦衣衛和那個小廝打扮的內侍耳里,卻像是放大了許多倍,都是冷汗涔涔,背後瞬間就汗濕了一片。

    皇帝沉聲吩咐道:「去把劉啟方給我叫來!」聲音不怒而威。

    「是,老爺,屬下這就去!」其中一個錦衣衛立刻就抱拳應道。

    端木緋默默垂眸,心裡嘆息,看來京兆尹劉大人這一回怕是要倒霉了!

    皇帝便不再理會他們,對著端木紜和端木緋道:「兩個小丫頭,陪我進去看茶去。」

    四人紛紛進了香茗茶鋪,而兩個錦衣衛則一人守在鋪子外,另一個策馬沿著昌興接往東而去,馬蹄聲漸遠……

    街道上人來人往,車來車去,彷彿剛才那點小小的混亂完全沒有發生過一般。

    直到近半個時辰后,昌興街上再起漣漪。

    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錦衣衛來了!」

    就彷彿是一滴水濺入了熱油鍋般,整條街道都炸開了鍋,路上的行人無不避讓到兩邊,那些原本要出店鋪酒樓的客人也乾脆就暫時待在裡頭不出來了。

    「踏踏踏……」

    隆隆的馬蹄聲漸漸臨近。

    順著街道朝東邊望去,可見大批錦衣衛就像大片大片的烏雲驟然壓頂似的來臨了,氣勢洶洶地在街上肆意賓士,所經之處,揚起一片塵土,讓這原本繁華的街道似是染上了一層陰霾。

    沒一會兒,整條街道都被錦衣衛封鎖了,就彷彿這裡的時間瞬間靜止了,只餘下幾匹高大的駿馬飛馳而過,在香茗茶鋪前停下。

    最前面的紅馬上躍下一個身穿蔚藍色錦袍的青年,守在鋪子口的那個錦衣衛心中一驚,忙上前半步朝著對方抱拳行禮:「岑大人。」

    來人正是岑隱。

    岑隱絲毫沒有理會他,徑直邁入茶鋪,就聽以一座紅木嵌琺琅五扇屏風間隔的次間中隱約飄出皇帝的聲音:

    「……你們兩個孩子倒是勤勉,小小年紀每天不僅要讀書,學習琴棋書畫,現在還打算自己開鋪子,很好!」

    皇帝的語氣中透著一分讚賞和兩分親切,岑隱並沒有在意,大步繞過那座屏風。

    緊接著,一個熟悉的女音不卑不亢地說道:「慕老爺,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我和妹妹正是因為年紀小,才要勤勉點,方方面面多學點。」

    岑隱腳下的步子一緩,抬眼看著次間里的四人,除了坐在上首的皇帝外,還有三個年輕的姑娘,而其中兩人正是端木紜和端木緋。

    岑隱微怔,烏黑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幽芒。

    「玉不琢不成器,可不正是如此!」皇帝還沒注意到岑隱來了,朗聲笑了,看著端木紜的眼神盈滿了笑意,「說來你們姐妹與祐顯、涵星也是表兄妹,應該稱我一聲姑父才是。」

    皇帝口中的祐顯全名慕祐顯,乃是大盛的大皇子殿下,端木貴妃所出。

    坐在端木紜右手邊的端木緋正捧著茶盅飲茶,聞言,微微蹙眉。

    她放下了茶盅,正欲開口,就聽另一個陰柔的嗓音響起:「老爺,那夫人可得不高興了,說不得要河東獅吼一番。」

    岑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唇邊帶笑,向上首的皇帝行了禮。

    皇帝雖被打斷了話,卻也沒惱,爽朗地笑道:「說的也是,倒是我疏忽了。」

    端木貴妃名為貴妃,實則只是妾,按禮,妾的親眷可算不上親眷。這聲「姑父」一喊,可不是在打皇后的臉嘛?若是傳揚出去,說不得那些冥頑不靈的御使們又要上摺子了,實在麻煩的緊。

    「阿隱,還是你想的周全。」皇帝眉眼舒展,看來心情更為疏朗,隨手招呼道,「出門在外就別這麼多禮了,坐吧。」

    岑隱若無其事地應了,在下首坐下,若無其事地與皇帝閑話著,直到,外頭的錦衣衛在簾外稟道:「老爺,劉大人來了。」

    坐在端木紜對面的姜姑娘心中一驚,但努力壓抑著心頭的震驚,不動聲色。

    她多少有些猜出對方的身份不同尋常,現在這句「劉大人」等於是肯定了她的某些猜測,看來這位「慕老爺」很可能是某位宗室勛貴,所以才能隨意把一個官員叫來這茶鋪訓斥。

    「讓他進來。」皇帝神色微冷,淡淡道。

    岑隱起身,向三位姑娘溫和地笑道:「兩位端木姑娘,還有這位姜姑娘,這裡悶得慌,不如去內堂喝杯茶!」

    三個姑娘從善如流地打簾去了內堂,跟著,一個穿著天青色常服、留著山羊鬍的中年男子就冷汗涔涔地進來拜見皇帝。

    之後,次間里就傳出了皇帝冷厲不悅的斥責聲:

    「劉啟方,你這京兆尹就是這麼管理京城治安的?!」

    「光天化日之下,皇城根上,就有人敢直接強搶路人了?!」

    「京中流民為患,你這京兆尹又在幹什麼?!安置流民,維護京城治安難道不是你分內之事!」

    「……」

    皇帝越說越氣,起初聲音不大,若隱若現……漸漸地,音量越來越響亮,隔著那道門帘都能感受到他的雷霆之怒。

    可憐京兆尹劉啟方只能唯唯諾諾,不敢做一聲辯解。

    內堂里,端木紜和端木緋徑自飲茶,只當做什麼也沒聽到,唯有姜姑娘神色惴惴,不時朝那道通往內堂的門帘瞟去。

    須臾,劉啟方就被皇帝冷聲揮退了。

    次間里就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皇帝和岑隱。

    皇帝喝了杯內侍奉上的熱茶,周身那股懾人的氣勢淡去了不少。

    他的目光看向了通向內堂的門帘,心念一動,想把端木紜她們再叫出來說話。

    岑隱在皇帝身旁數年,只從他神色間細微的變化,就猜出他的意圖,卻是若無其事地笑著稟道:「老爺,屬下剛才得了消息,太夫人已經快到京城,今天天黑前應該可以抵京了。」

    岑隱說得太夫人當然是指太后,太后月前去禮佛,直到今日方才歸來。

    「不是說明天才到嗎?」皇帝有些意外,立刻就站起身來,「回去吧。」

    皇帝沒再多留,帶著岑隱和幾個錦衣衛浩浩蕩蕩地走了。

    端木緋聽著他們走出了外面的鋪子,聽著外面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外面徹底地安靜了下來,連帶內堂里都是一片死寂。

    皇帝這尊大佛總算是走了!端木緋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下意識抬眼看著身旁的端木紜。

    端木紜正垂眸捧起茶盅,側臉的輪廓鮮明,長翹的眼睫如蟬翼般微微顫動著,從窗口灑來的陽光在她的小臉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碎金,美得彷彿不似真人。

    端木緋直愣愣地看著端木紜好一會兒,心裡既自豪又糾結地暗暗嘆息:姐姐的容貌太出眾了,以後遇到皇帝還是避著些為妙……畢竟,從皇帝平常的行事看,在某些事上似乎不太拘小節。

    而皇家也從來就是最不講規矩的,縱觀歷史,皇帝納姑侄、收乳娘、奪弟媳等等的荒唐事也沒少過……今上不是也才剛收了一對楊氏姐妹花嘛?!

    剛才多虧了岑隱輕描淡寫地把「姑父」那個話題帶了過去……岑隱待她們姐妹委實不薄。

    端木緋想著和岑隱相識來的種種,暗自記下了對方的這份好意與人情。

    端木紜和端木緋又特意多留了一盞茶功夫,感覺錦衣衛引起的騷動平息了,這才起身與姜姑娘告辭,姜姑娘熱情地再次相送。

    當三人走到鋪子口的時候,姜姑娘猶豫了一下后,忍不住捏中手中的帕子說道:「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剛才那位……」

    她想問皇帝的身份,端木緋微微一笑,伸出一根白生生的食指壓在了粉潤的嘴唇上,只說了五個字:

    「佛曰,不可說。」

    外面的昌興街已經又恢復了原本的繁華,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熱鬧喧嘩,也有人遠遠地指著這裡竊竊私語。

    姐妹倆還記得來意,沒急著回尚書府,攜手沿街緩行,打量著街上的環境,言笑晏晏。

    這昌興街就是條店鋪街,不僅有茶葉鋪、茶樓,還有布莊、首飾鋪、胭脂水粉鋪、書鋪……可說是應有盡有。

    姐妹倆一邊走,一邊看,等走完這條街,她們身後的兩個丫鬟已經是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東西,滿載而歸地坐上馬車離開了昌興街。

    在馬車規律的晃動聲中,端木紜含笑問道:「蓁蓁,你說我們開什麼鋪子好?」

    端木緋就興緻勃勃地把剛才看到的鋪子統統都說了一遍,然後笑吟吟地歪著腦袋道:「姐姐,我看了看,這昌興街正好還缺一種鋪子,又非常適合我們。」

    端木紜唇角的笑意更濃,「我們一起說好不好?」

    端木紜伸出三根修長的手指,從「三」開始比手指,當她比到「一」時,姐妹倆同時脫口而出:

    「綉庄。」

    清脆整齊的聲音在車廂里驀然響起,姐妹倆都發出了輕快而默契的歡笑聲。

    這條昌興街上正好缺一家綉庄,而綉莊裡請的是綉娘,對於姐妹倆而言,最合適不過。

    「可是,姐姐,我們現在一沒掌柜,二沒綉娘。」端木緋數著手指道,還是笑眯眯地,看著不覺得煩惱,反而覺得有趣。

    「不著急,反正是我們自家的鋪子,不要租金,我們一步步來就是。」

    端木紜揉了揉妹妹柔軟的發頂,烏黑的眼眸熠熠生輝。

    「嗯。」

    端木緋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與此同時,車廂外傳來車夫揮動馬鞭的聲音,馬車似乎駛出了昌興街,車速還是變快。

    端木緋隨手挑開窗戶一角,朝窗外的街道看去,路邊一雙空洞的眼眸正好映入她的眼帘。

    四五個面黃肌瘦的乞丐正跪在路邊冷硬的地面上,身前放著一個個殘缺污濁的空碗。

    京城裡的乞丐似乎又更多了……

    想到剛才那個搶走了皇帝錢袋的乞兒,端木緋的眼眸變得更為幽深,又放下了窗帘。

    她們的馬車一路不曾停歇,飛快地穿行在街頭小巷,一炷香后,就抵達了尚書府,剛好才申時而已,天色尚早。

    姐妹倆一回到湛清院,張嬤嬤就急匆匆地迎了上來,面露焦色,稟道:「大姑娘,四姑娘,四夫人半個多時辰前來過一趟……」

    二人才坐下,沒來得及問四夫人所為何事,就聽外面的庭院里隱約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似乎有什麼人在爭吵著。

    緊接著,門帘一翻,碧蟬小跑著進來了,通稟道:「大姑娘,四姑娘,四夫人來了,氣……」氣沖沖的。

    碧蟬的話沒說完,一個二十來歲的美婦一把推開她,滿臉怒容地走了進來,正是四夫人任氏。

    碧蟬頓時噤聲,不敢再往下說。

    任氏穿了一件鸚鵡綠十樣錦妝花褙子,一頭濃密的青絲梳了一個牡丹髻,插著一支攢珠累絲金鳳釵,步履間,釵上的金色流蘇劇烈搖晃著。

    一進屋,她的目光就犀利地落在了端木緋身上,「端木緋!」

    任氏橫衝直撞地快步來到端木緋跟前,抬手就指著她的鼻子斥道:「你說,你究竟給縭姐兒吃了什麼?!」她眸含戾氣,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撕了端木緋」的模樣。

    四夫人任氏嫁入端木家已經九年了,卻只得一女端木縭,年方六歲,平時是如珠如寶般養著,捧在手裡怕嚇著,含在嘴裡怕化了。

    可以說,端木縭就是任氏的命根子。

    端木緋想了想,就答道:「六妹妹上午在璇璣堂問我要石榴汁喝,我就讓綠蘿拿了一壺過來給她。」

    「果然是你害我的縭姐兒!」任氏怒不可遏,心火直衝腦門,想也不想地揚手就一巴掌朝端木緋白皙的面頰扇去……

    端木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任氏的右臂,毫不避諱地與任氏怒目直視,冷聲道:「四嬸母,您這是做什麼?」

    「你還問我做什麼?!」任氏雙眼圓瞪,嗤笑了一聲,另一隻手再次指向了端木緋,五官微微扭曲,「是我該問你妹妹,我家縭姐兒到底是哪裡得罪她了,她要這樣害她?!縭姐兒從閨學回來就腹泄不止,還不是喝了這石榴汁的緣故?!」

    想到女兒那蒼白虛弱的模樣,任氏就心如刀絞,怒火中燒,恨不得讓端木緋把女兒遭的罪也都受一遍!

    端木緋眉頭微蹙,說道:「這不可能。我給六妹妹的石榴汁是新鮮石榴所制,我這幾天都在吃,一直好好的。四嬸母還是去查查六妹妹是不是吃壞了別的東西?」

    任氏聞言更怒,猛地一甩手,從端木紜的桎梏中掙脫出來,對著端木緋甩袖冷哼道:「你一個傻子吃了當然沒事!」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端木緋看著任氏的眼神漸漸疏離,她自認不是那種非要把臉湊上去讓別人打一巴掌的良善之人。

    「四嬸母,」端木緋黑白分明的眼眸一霎不霎地盯著任氏,不緊不慢地說道,「六妹妹吃壞了東西,我也很擔心,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既然四嬸母是這麼看待我的,那麼……」

    她停頓了一下,原本溫和清亮的眼眸瞬間變得冰冷。

    「送客!」

    最後兩個字不留一點情面。

    一旁的張嬤嬤和幾個丫鬟也都覺得今天四夫人實在是欺人太甚,端木緋一聲令下,張嬤嬤立刻就不客氣地對著任氏伸手做請狀,「四夫人,請。」

    「端木緋,你害了我家縭姐兒還有道……放肆!你們幾個奴婢敢對我無禮……」

    這一次,任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嬤嬤和丫鬟們合力推搡了出去,只餘下門帘還在半空中輕顫不已。

    任氏走了,東次間里陷入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空氣微凝。

    端木緋沉吟一下后,吩咐碧蟬道:「碧蟬,你去菡萏院那邊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碧蟬應了一聲后,就退下了,與送走了任氏又回來的張嬤嬤交錯而過。

    「大姑娘,四姑娘,」張嬤嬤面露愁容地說道,「奴婢看四夫人似乎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端木緋隨意地揮了揮手,不以為意道:「我問心無愧,不用擔心。」

    張嬤嬤欲言又止,而端木緋只當沒看到,吩咐綠蘿和紫藤把今日在昌興街買的東西先收拾一下。

    丫鬟們各自忙碌起來,井井有條,沒一會兒功夫就把堆在東次間里的大包小包都收拾歸置好了。

    金烏西墜,湛清院里一片寧靜祥和,草木蕭瑟,秋意濃濃。

    約莫一炷香后,碧蟬氣喘吁吁地小跑著回來了,帶回了她打聽到的消息。

    「四姑娘,六姑娘從閨學回去后就開始腹泄,後來更是腹瀉不止……四夫人請了千金堂的程大夫過來給六姑娘看過了,程大夫說是吃壞了東西,給六姑娘扎了針,剛才又灌了葯,總算是止了瀉,不過人還有點虛弱……」

    端木緋面露沉吟之色,室內一時沉默。

    微風拂過時,枝葉沙沙作響。

    綠蘿俏臉發白,不安地往前走了半步,訥訥道:「四姑娘,這石榴汁是奴婢親眼看著小廚房的丫鬟榨的,後來在璇璣堂里,又是奴婢親自送去給六姑娘的,沒經過別人的手啊……」

    端木緋抬手示意綠蘿噤聲,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這石榴汁肯定沒問題,她和姐姐天天都在喝,端木縭應該是因為別的東西吃壞了肚子……又或者,自己這邊送去的石榴汁里被什麼人動了手腳。

    端木緋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畢竟有機會在端木縭的食物里動手腳的人必是親近之人……

    她正思索著,紫藤掀開門帘快步進來了,稟道:「大姑娘,四姑娘,永禧堂那邊的夏芙姑娘來了,說是太夫人請四姑娘過去一趟。」

    姐妹倆互相看了看,隱約猜到賀氏在這個時候派人叫她們倆過去很可能與任氏有關。

    「蓁蓁,我跟你一起去。」

    端木紜率先站起身來,神色堅毅,眼眸明亮,她是決定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她的妹妹。

    「嗯。」端木緋乖巧地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轉頭吩咐綠蘿道,「綠蘿,你去把我房裡沒喝完的那壺石榴汁帶上。」

    綠蘿快步領命而去,很快就把一個白瓷茶壺捧了過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捧著什麼無價之寶般。

    跟著,姐妹倆就隨夏芙一起前往永禧堂。

    外頭夕陽把那西邊的天空染成了一片血色,黃昏的秋風微涼,無數落葉如彩蝶般在風中飛舞旋轉著,優雅絢爛,卻又透著一絲深秋的凄涼。

    「兩位姑娘請。」夏芙走在前面挑簾,把姐妹倆引進了東次間里。

    屋子裡靜悄悄的。

    賀氏面沉如水地端坐在羅漢床上,任氏就坐在下首的圈椅上,兩眼和鼻頭均是微紅,顯然是才剛哭過。

    姐妹倆的到來讓婆媳倆凌厲的目光如刀子般射了過來,只是眼神各異。

    四周的氣氛有些凝重,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

    姐妹倆目不斜視地走到賀氏近前,正欲行禮,就聽賀氏冷聲斥道:「緋姐兒,你給我跪下!」

    本來就要屈膝行禮的端木緋乾脆就不動了,一臉疑惑地問道:「祖母為何要我跪?敢問祖母我可是犯了什麼錯?」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彷彿一面鏡子倒映著賀氏那冷峻的臉龐。

    只是這麼看著這丫頭,賀氏心頭就覺得憋了一口氣,眸深似海。

    「緋姐兒,我問你,」賀氏眯眼盯著她,語調強硬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在石榴汁里下藥,害自己的堂妹?!」

    話語間,她身上就釋放出一種懾人的氣勢。

    任氏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著在一旁補充道:「千金堂的程大夫檢查了石榴汁,說是石榴汁里被下了巴豆,所以縭姐兒才會腹瀉不止。緋姐兒,都是自家姐妹,你小小年紀,怎麼可以這麼狠毒!」任氏狠狠地瞪著端木緋,眼眶更紅了。

    端木緋雖然可以理解任氏一片愛女之心,卻也不會為此就委曲求全,直接否認道:「祖母,四嬸母,巴豆不是我下的,此事與我無關!」

    任氏氣得霍地站起身來,指著端木緋怒道:「石榴汁是你給璃姐兒的,不是你還有誰!」

    賀氏眉宇緊鎖,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緋姐兒,你犯了錯,還不認,真是冥頑不靈!」賀氏的聲音冷得可以掉出冰渣子來,「今天我就罰你跪祠堂,好好反省,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端木紜眉頭一皺,正要啟唇,耳邊已經傳來端木緋清脆的聲音:

    「祖母,我不能領罰!」

    端木緋直直地望著賀氏,眉眼彎彎,看來彷彿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賀氏只覺得臉上發疼,像是端木緋一巴掌生生地甩在了她臉上。

    「既然你不知反省……來人,給我上家法!」

    賀氏氣得臉色微微發青,「啪」地一掌拍在了手邊的小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盅微微一顫,四周的丫鬟婆子皆是垂眸,噤若寒蟬。

    賀氏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取來了家法。

    端木家的家法是一條一寸多寬的竹板子,兩尺長,被削得薄薄的,可是抽打在皮膚上,力道卻不小,不超三下必能見淤,十下就就會破皮……

    此時此刻,端木紜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她上前半步,伸臂把端木緋護在了身後,對著那婆子斥道:「誰敢打我妹妹!」

    她明亮的眼眸對上賀氏,語氣堅定地又道:「祖母,既然端木府容不下我們姐妹,那我們搬出去住就是!」

    聞言,賀氏的臉色更難看了,這長房的姐妹倆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仗著老太爺的幾分寵愛,小的大的都不把自己這祖母放在眼裡,視家法為無物!

    還動不動用搬出尚書府來威脅自己,這滿京城有哪家的孫女敢如此囂張的?!

    「給我打!」賀氏近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兩個人一起打!」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那一瞬,一個熟悉的男音隨著一聲打簾聲響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鬧哄哄的!」

    著一襲太師青暗紋直裰的端木憲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聲音中透著明顯的不悅。

    東次間里的氣氛驟然一變。

    賀氏和任氏心裡一驚,沒想到端木憲竟然在這個時候恰好來了。

    端木緋半垂小臉,頰畔的一縷碎發擋住了她微翹的嘴角。

    明知道賀氏來者不善,端木緋當然不會傻得上門來討罰。方才她故意吩咐綠蘿去房裡取石榴汁,趁著那個空擋,悄悄吩咐碧蟬待會兒去外院請端木憲來,不過要讓端木憲比她們晚一刻鐘到永禧堂才行。

    碧蟬這小丫頭果然機靈,可以出師了,挑選的時機恰恰好。

    剛才的那一幕足以讓端木憲看到她和端木紜在這府里受的委屈,也可以讓她自己省去不少口水。

    端木憲看著端木緋烏黑的發頂和半垂的小臉皺了皺眉,掀袍在羅漢床上坐下,然後對著賀氏道:「阿敏,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對兩個丫頭喊打喊殺的!從前便是家中的幾個哥兒頑劣,也不見你動用家法……」?

    言下之意顯然是在指責賀氏對端木紜姐妹太過嚴苛。

    賀氏如何聽不懂,原本就燒得正旺的心火彷彿被澆了一桶油似的熊熊燃燒起來,卻又不得不壓下火氣,一五一十地把端木緋下藥害端木縭的事大致給說了。

    端木憲聽著眉頭也皺了起來,面沉如水,賀氏心裡一喜,正想再把剛才兩姐妹的忤逆之舉加油添醋地說幾句,卻聽端木憲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事肯定與四丫頭無關!」

    賀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氣血翻湧,咬牙道:「老太爺,緋姐兒謀害縭姐兒罪證確鑿,她小小年紀如此歹毒……」

    「住口!」端木憲直接打斷了賀氏,不悅道,「你只是聽了老四媳婦這麼一說,就定了緋姐兒的罪?」

    端木憲的語氣中透著濃濃的失望,「阿敏,你一個做長輩的,就如此草率地就說孫女歹毒,也不怕外人說你不慈?!」

    賀氏捂著胸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受傷地看著端木憲,端木憲還沒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而且還是在媳婦、孫女的面前!

    這些日子來,為了這對姐妹,端木憲屢屢下她的臉面,她在這個家裡還有什麼地位?!

    任氏更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眸,眼睛幾乎瞠到了極致。

    她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恨,脫口道:「父親,我不服!平平都是您的孫女,難道我的縭姐兒就這麼白白遭了罪!」

    端木憲目光銳利地看向了任氏,端木憲平日里對幾個兒媳一向和善,任氏還是第一次看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不由心中一凜。可是為母則強,她還是強撐著與端木憲對視。

    端木憲緩緩道:「四丫頭不可能做這樣的事!」以端木緋的聰明才智,就算是要害人總要有個理由,下藥去害端木縭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對端木緋而言,根本無一利。

    任氏不服氣,還想說話,端木緋卻搶在她前面出聲道:「祖父,照我看,想要知道是誰下的葯並不難……」

    一句話讓端木憲、賀氏、任氏以及端木紜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端木緋歪著小腦袋,嘴角習慣地彎成了月牙兒,伸出右手五指大張地對著端木憲比了比,道:「祖父,五天。給我五天的時間,五天後我必會給您一個真相。」

    「五天?」任氏嘲諷地勾唇,冷冷地說道,「要是真有什麼『真相』,為什麼還要等五天後?!」

    端木緋總算看向了任氏,一本正經地說道:「五天後我正好要去皇覺寺拜拜,可以順便問問菩薩到底是誰幹的。菩薩知我一向虔誠,肯定會告訴我的!」

    荒謬!

    賀氏和任氏都傻眼了,完全沒想到端木緋竟然滿口胡言起來,這個傻子莫不是瘋了?!

    一旁的端木憲卻是神色緩和了下來,忍俊不禁。

    他知道這個四孫女最是聰慧,既然她這麼說了,那必是可以的……想必她已經有所成算了。

    「好,那祖父就當你今日立了軍令狀,給你五天時間。」端木憲爽快地答應了。其實就算查不出來也沒事,有自己在,看誰敢為難四丫頭?!

    端木憲在府中一向說一不二,任氏嘴唇動了動,最後只能暗暗地咬牙切齒,心中憤憤不平:他們四房是庶房,在府里一向不得看重……沒想到女兒都病到這個地步,端木憲作為祖父竟然如此不公!

    好,她就且等五日就是!

    端木緋只當沒看到任氏那怨恨的眼神,給端木憲和賀氏行了禮后,就與端木紜一起離開了永禧堂。

    夕陽落得更低了,只剩下了西邊的一條紅線,天空中灰濛濛的一片,夜就快要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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