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陽光穿過稀疏林地的樹冠，在地面落下斑駁的光點。

『疾影』在林地間甩動粗長的尾巴，將樹木打斷，草叢掃平。枯枝落葉盡數被翻開，露出潮濕的地表。

藏在落葉中的蛇鼠爬蟲驚慌逃竄，又被『疾影』張口一噴。幾百度的高溫蒸汽衝擊地面，籠罩擴散，算是來了個高溫消毒。

煉金工坊打開，靈奴將實驗台搬出來當野餐桌椅，擺上餐布碗碟和果籃插花，連帶燒烤架都有。

納瑟騎士朝長條桌前坐下，周青峰製造聖水供眾人飲用。隨老騎士來的都是當初在黑森林就追隨的部下，全都認識這位已經大名鼎鼎的寒風城之主。

「我這裡沒有酒，只能請大家喝水了。」周青峰抓起玻璃樽，給眾人倒上。

「維克多，你手段可厲害了。這附近的村子都沒人，搞得我們跑半天連口水都沒得喝。」

老騎士早已口乾舌燥，不客氣的將自己裝水的皮囊打開，將一壺聖水灌了進去。

周青峰哈哈大笑，讓靈奴取個水桶來。他施展『造水術』，滿足眾人需求。『造水術』是零級戲法，製造的量比聖水多得多。

追隨納瑟的騎士們紛紛把自己的皮囊灌滿，又各自取了靈奴提供的肉塊和調料，點火燒烤。

長條桌前，老騎士從果籃里抓了幾顆藍莓丟進口中，感慨道：「維克多，差不多一年不見，你已經是大人物。我以後應該叫你『尊敬的雨果閣下』了。」

往事說來彷彿就在昨天。兩人在剃刀崖附近初次碰面，納瑟就是四級騎士，周青峰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一級菜鳥。

經歷了黑森林和寒風城的諸多事件，老騎士還只四級，靈魂尚未變成赤色。周青峰則已經七級快八級，努把力他的靈魂要演化成黃色。

周青峰一直很敬重納瑟，問道：「您最近過的如何？」

「挺好的。」老騎士笑道：「公主殿下很器重我，任命我擔任侍衛長。只可惜我老了，能力又不足。也許是我對戰神的信仰還不夠堅定吧。」

笑聲逐漸變得乾澀。

屁的信仰，周青峰早看穿費倫神靈的那套把戲。

所有神靈都從自己的神職出發，為獲取更多的信仰之力，要求信徒思想純粹。

希瑞克要求信徒一天到晚陰沉沉的玩弄詭計和謀殺，戰神坦帕斯鼓勵信徒沒完沒了的戰鬥，愛神就是永無休止的愛來愛去。

信徒不能做所信仰神靈對立的事。比如一個聖武士就不能做壞事，否則就是墮落。可人是複雜的，有喜怒哀樂，有悲歡離合。

老騎士納瑟正直善良，是個好人。但他照樣會玩陰的，摸個匕首捅死了阿貝塔。

周青峰統治黑森林時就知道，當初奧斯公國可不止派出一支隊伍尋找和營救伊妮莎。納瑟更是不是其中最強的。

當公國崩潰后，其他人選擇撤離，甚至要帶走價值百萬金幣的寶石贖金。只有老騎士拚命保住了那一箱寶石，否則就算碰到周青峰也救不出伊妮莎。

可就這麼一個忠於職守的騎士，坦帕斯卻並不賜福於他。納瑟五六十歲了，才四級騎士。這輩子成就有限。

費倫的神系下，信徒不走點極端根本無法獲得神靈的青睞。所以那些狂熱者全都看起來像瘋子，不管善神惡神全都如此。

比如森林女神梅麗凱的原教旨信徒就禁止外人砍伐樹木。他們穿獸皮待在原始森林，任何進入森林的人都被懷疑是偷獵偷伐者。

「納瑟閣下，你不如跟我干。我也需要個侍衛長。托德那個傢伙腦子缺根筋，他只喜歡斧頭。」

獸人倒不至於那麼差，周青峰說的誇張了。老騎士咧嘴笑了笑，壓根不接茬。讓周青峰一點辦法都沒有。

烤肉很快就好了，撒了胡椒和鹽，聞起來噴香撲鼻。靈奴將最好的一塊獻給納瑟，艾琳還特意奉上一杯果汁，替主人隆重招待。

七個小妖精搬出迷你樂器，在長條桌上彈奏歌唱作為助興。阿爾茜親自充當侍女，為客人和主人端菜換碟。

能在山野間有這等享受，帝王也做不到。

老騎士這一頓吃的很開心，連聲表示感謝，也感到欣慰。只是有些事說出口，就不那麼令人高興了。

「維克多，布契家族雇傭了我們這些亡國之人來對付你。公主殿下沒有答應卻也無法拒絕。她讓我來找你，希望你能理解。」

老騎士倍感歉意。

「公主全家都死光了。她的父親，母親，她的兄弟姐妹，她所有的親人，全都被叛逆屠殺殆盡。為了復仇，她已然不顧一切。

可現在形勢很複雜。公主身邊來了很多公國的強權者。他們都想把腓特烈家族最後的血脈拉到自己的派系中。

所有人都眼饞她的身份和地位，妄圖將她變成自己操控的傀儡。

伊妮莎現在哪兒都不能去，她被迫留在女妖堡。因為直屬她的勢力太少了。但女妖堡逐漸對她有了排斥。

目前有個塔拉克子爵來找你麻煩了。這傢伙對腓特烈家族還算忠心，實力也挺強，但對你不太友好。」

「對我不友好？我跟他有仇嗎？」周青峰詫異的很。

「這個么......」納瑟尷尬的笑了笑，「還記得你曾經拿過公主殿下的佩劍嗎？」

啊......，那把鋒利無比的短劍。

算是周青峰新手期最好用的武器，基本上逮誰滅誰。只有拿到那把劍和伊妮莎貼身佩戴的心形石項鏈，才能通過剃刀崖的教學關。

在剃刀崖上死來死去，唯一能讓周青峰有那麼點好體驗的就是伊妮莎了。他到現在還記得該如何快速的『奪劍，搶項鏈，親臉』。

一氣呵成。

那是周青峰當時最單純的快樂。現在想起來，他呵呵直笑。

「只有跟公主殿下心意相通的人才能使用那把劍。」納瑟看周青峰傻兮兮的笑，猶如父輩般低聲說了句。

啊......？！

周青峰愣住了。

納瑟繼續笑道：「我手下這些人見過你用那柄劍，他們後來把這事傳開了。公主殿下也沒否認。在和諧村的時候，大家都覺著你們兩人應該能在一起。」

話說到這又轉為乾澀，老騎士說不下去了，只溫和的望著眼前的年輕人。他心裡輕輕嘆息，嘆息——兩個多好的孩子啊，卻不能在一起。

人世間便是如此的無常——你一生會遇到很多人，但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卻很難。而如果你發現自己幸運的遇到了，等醒悟過來卻已經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