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燒毀的作品
兩人在他緊緊的注視下，如同慢鏡頭一般相擁在一起。
南弘的下巴蹭著懷裡的人的頭髮，神情溫柔，如同一潭化不開的月色。
江景勝慢慢後退了一步。
接著，又往後退了一步。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究竟退了多少步，只感覺喉嚨發緊，像是有什麼扼住了他。
那邊的人群滿是喜悅，為兩人的歸來而慶祝歡呼，擊掌擁抱。
他站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如同一個寂寥的局外人。
許久，江景勝終於轉身，拖著沉重疲憊的步伐離開。
轉身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跑來時透支了體力，此刻全身濕漉漉，如同一隻剛剛被打撈上來的落水狗。
這座城市依然陷入擁堵之中，有人煩躁地按著喇叭，有人在高架上左顧右盼，建築外觀燈光明亮，路燈整齊有序。
他的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影子拖得很長很長，最終消失在了轉角。
……
第二天的天，終於亮了。
這一個漫長的夜晚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人的喜怒哀樂。
第一縷的光突破了雲層，落在了大地上。所有的建築都被勾勒上了一層金邊。
幾個小時之前，半邊城市還是漫天火光。
消防車在關鍵時刻趕到，滅火救人，平息了一整晚的紛亂。幾小時之後，太陽依然升起，睡夢中的人們起床，伸一個懶腰，開始了自己的新一天。
偶爾早高峰的時候堵車，有個小朋友會把腦袋探出窗口，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
「媽媽，這個是怎麼回事？這個建築怎麼破破爛爛的，一片廢墟？」
副駕駛座上的人會轉過頭來，看一眼回答道：「可能是之前著火了吧。」
「著火？為什麼會著火？」
無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很快廣播里開始新一天的播報。
「……接下來為您報導晨間新聞……」
掰著一根香蕉的小朋友把視線放在那棟被燒焦的建築上。
它被燒得很慘烈，足夠看出不久之前人類用體力與魔鬼之間進行了一場惡戰。
火勢發生在半夜，而半夜通常是百鬼惡行的時候。等天一亮，所有的魔障像是都被驅散，整條街道變得正常、平庸，灰撲撲的建築，帶一點市儈感。
「據悉，昨晚亞洲天王江景勝的演唱會現場出現變節，巨星江景勝中途離奇消失，五萬粉絲被現場丟在演唱會席上，引發了現場強烈的抗議……」
「目前江景勝的微博已被輿論轟炸，粉絲數量銳減大半，街道上更引來許多的示威標語，雖然公司已出面做出歉意表態，但粉絲仍不買賬，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xxx媒體已深度介入，為您繼續追蹤後續情況……」
廣播里的聲音迴響在車內，小朋友認認真真地啃著手裡的香蕉，彷彿參觀一個毀壞的遺址一般打量這棟燒毀的建築。
「還等著幹什麼，已經綠燈啦。」副駕駛上的人不耐煩地催了一聲。
車子終於發動，朝著前方疾馳而去。
……
醫院。
「東郭的情況怎麼樣了？」
斐珍等在病房門口，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終於有一個騰出了空回過身補充一句。
「有局部燒傷情況，需要住院。」
「住院？」斐珍著急問，「嚴重么？需要休息多久？」
「這個就不清楚了，要看病人具體的恢復情況。」
走廊上一行人沉默著。
此時已是清晨，霧氣開始漸漸退散，川流不息的車流恢復了它原本的樣子。
再多過一會兒，比賽就要開始了。
眾人心裡都清楚一個情況，但沒有人有勇氣說出來。
手術室的紅燈始終亮著，許久后東郭從裡面被推出來。
「他的情況怎麼樣？」斐珍和喬遷立刻上前。
「手術很成功，明天就能出院。」
東郭辛的麻醉藥效過去，此刻微微地睜開眼睛。
他已經被推到了病房，周圍一眾的人都站著，臉上掛著擔憂的表情。
「現在幾點了？」
他輕輕開口，從白色床單下伸出一隻手，要去拿櫃檯上的手錶。
「你不用管這些，」斐珍立刻就把手錶搶了過來，「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好好躺在病床上，不要再想別的什麼事！」
「不……我還要去參賽呢……」
東郭辛抬頭，眼神里的光很認真。
好不容易過了一劫，他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居然還是去參賽。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斐珍咬住唇，「再過兩個小時，比賽就要開始了。」
怎麼可能趕得上？
既沒有作品，也沒有準備時間，就連設計師本人也因為燒傷躺在醫院裡。
「不是還有兩個小時么？」東郭辛卻很篤定，「這已經足夠了！」
「可你是病人！」
「……就是皮膚表面燒傷而已，」東郭辛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臂，上面是包紮得密密麻麻的紗布，「死不了。」
他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根本不太把這當一回事。
斐珍深吸一口氣。
「可是我們的作品已經毀了！根本就不可能去參賽！」
身後站著的幾個人把目光投向了其他方向，像是不願意直接面對東郭辛眼裡的失望。
「我們的作品……毀了？」
東郭辛在床上掙扎一下。
「我要去看！」
病人是不能出房間的，但是奈何不過東郭辛的執拗，斐珍和喬遷還是決定把燒傷的作品拿過來讓他看一眼，即使是帶著祭奠的心情也好。
當十二組作品都被搬到病房裡來的時候，東郭辛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十二組衣服，每一件都被燒毀了。
雖然它們沒有被燒成灰燼，但每件或多或少都有一部分被燒到。
就如同東郭本人，帶著局部的種種小塊燒傷。
這樣的燒傷落在這些本該完美無缺的成衣上，就變成了放大的缺點，變成了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好端端的一件禮服，誰能忍受這件的袖子被燒了一半，那件的前裙擺被燒了三分之一？
這些作品不可能被放在舞台上，永遠只能封存在見不得光的角落，做一組無法完成的半成品。
斐珍的聲音有些低落。
「我們連一件作品都沒有了，還是……」她說，「棄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