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還好有你在
他下意識收回手，食指上滲出的血順著指頭，慢慢流淌到掌心。
這攤血跡，竟然讓他晃了神。
空氣里的溫度還在上升。
手指上傳過來的疼痛並未讓他真正清醒過來，反而像是野獸首次嘗到了腥味一樣。當血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的時候，嗅覺被撥動了，潛在的野心與慾望也被激發了出來。
如同鯊魚對血的敏銳一樣，如同獅子捕獵時會吸盡獵物的血一樣。
只要有血溶在大海里，哪怕是千分之一，也足夠鯊魚進行一場殺戮。
更何況眼前的男人，本就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冷麵閻王。骨子裡躍躍欲試的野心和此刻不顧一切想要捕獲獵物的衝動，霸佔了他的大腦。
南弘的領口緊得讓他喘不過氣來。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粗魯地一把把領帶扯開！
連帶著被扯掉的幾顆紐扣，也骨碌碌一股腦地滾落在地毯上。
他像是燃燒了一把火，熊熊的火光幾乎要把周遭觸到的一切都焚得乾淨。他不顧一切地壓下來，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床上的人。
如果說床上的人是縮成一團的小動物，那麼他捕獲獵物的慾望就被無限放大。
或許是動靜太大，上面的人感覺到了即將來臨的危險，驚慌地掙扎了幾下。
她的唇角還留著剛才南弘的血跡。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灘，卻把她的唇漂染得鮮紅。
蒼白的面龐配上如鮮花一般紅的唇，昏暗的燈光和身下燙金的床單。這一切給了南弘莫大的視覺刺激。
那頭野獸就在他的內心深處，栓著鐵鏈子，叫囂著咆哮，幾乎要掙斷鐵鏈逃出來！
隱約的，他甚至都能聽到那頭野獸在耳旁的撕裂聲。
什麼都沒辦法再讓他清醒。
他險些就想要不顧一切地得到她！
可是在同一個瞬間，那張被蒙著黑布的臉上透出來的空洞洞的絕望，卻如同一場傾盆大雨劈頭蓋臉地淋下來，讓他清醒過來。
一行清淚，隔著黑布，慢慢從臉上滑落下來。
劃過面頰，劃過下巴，最終滾落在床單上。
整個過程如此緩慢，連帶著空氣也安靜下來。
可南弘一顆浮躁的心，卻隨著這行清淚的慢慢滾動，沉進了不見光的谷底。
他清醒過來：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分明知道她有多害怕，分明知道她有多慌！
在黑暗和無知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煎熬，可他竟然……
還在做著想要傷害她的事情？
清醒過來的南弘立刻跪在床邊，伸出顫抖的手摘下喬遷臉上的黑布。
黑布被揭下，閉著眼睛睫毛已經潤濕的女孩，慢慢睜開眼睛，像是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
她睜開眼睛的過程，像一個緩慢推進的慢鏡頭。
直到真的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她怔怔地盯著天花板片刻，眼裡還帶著尚未消散的迷茫和恐懼，直到看到了身旁的南弘，她的眼睛里慢慢堆積出了氤氳的水霧。
水霧在她的眼中，像是一潭隨時都會傾瀉出來的泉水。
「喬遷……」南弘因為女孩眼裡的眼淚，徹底慌了手腳，「你怎麼了，是不是難受？我帶去醫院……對不起……我來晚了……」
打在床單上的淚水，讓他的心難受揪成了一片。
女孩搖搖頭，但眼裡的淚水卻還是停不下來，啪嗒啪嗒，淌濕了枕頭。
「別哭了……別哭了……我在呢……」他低聲安慰她，想要伸出手幫她擦掉臉上的眼淚，可是胳膊在半空中變換了無數個角度，就是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喬遷的眼眶紅了一圈，用力吸了吸鼻子，想要伸出手擦掉臉上狼狽的淚水。
可是手臂抬到半空中，卻突如其來落下去了。
葯勁還沒過去。
「別動。」他動作輕輕地把她抱起，像是哄一個小朋友，「我們去洗把臉。」
他寬大的手掌落在她的後背上。
女孩很聽話，靜靜地任由他抱起來，雙臂軟綿綿地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獨屬於她身上的味道入了鼻。他的指尖顫抖著，像是呵護著什麼易碎的瓷器。
在鏡前置物架旁，水流聲嘩啦啦地響起。
他把水溫調到合適的程度，潤濕了毛巾，在她的臉上溫柔擦拭。
「我還以為……」女孩抽噎著，還在斷斷續續說什麼，「還以為……」
「沒事了，有我在。」
南弘此刻心如刀絞，輕撫著女孩的背靠近自己懷裡。
女孩足足靠在他的肩膀哭了二十來分鐘。
為了怕驚擾到她，他一動不動地站著，連肩膀的位置都不曾移過分毫。
哭完了，她終於收了聲。可因為哭得太久，現在反倒打起了嗝，一下一下。連帶著身體都輕顫一下。
很久之後，她終於輕輕開口，語調里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謝謝……」
「謝我做什麼？」他輕輕嘆息一聲。
她打著嗝，睫毛還濕著。眼眶的周圍紅了一圈。
這副樣子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半晌，她終於揉了揉眼睛，啞著聲音開口：「我還以為今天撐不過來了……都不知道有多害怕……結果……還好是你……」
還好是你。
這短短的四個字，重重敲擊在他的心上。
回味了片刻，轉瞬，又化成了一灘月色下溫柔的水光。
她的女孩，在他身上是寄予了多大的信任？
「沒事了。沒事了。」他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內心的高牆早已在這一刻盡數坍下。
這一個晚上，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變了。
從此他的周身，無法再對她築起任何的高牆。
他變成了一個棄械的將軍，交出盔甲，束戈卷甲，從此不再所向披靡。
「沒事了。」
他低聲這麼安慰她，可內心無比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被改變了。
在她面前，他變得更溫和，更謙卑。
他的自我框架原本構築得如此穩固，幾十年來，從未有人能突破過。
但此刻，這道堅硬冰冷的城牆，像是被一個不明前因後果的小生物給挖地道挖進來了。從此城池被破，他再也無力抵禦。
從這一刻起，他有了軟肋，有了破綻。
……可他又如此甘之如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