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何苦為難老爺呢？」王管家幽幽嘆息一聲，看著跪在地上的柳妾憐憫的說道。
「王管家，我是一個母親」柳妾姣好的面容上布滿淚水。她進了侯府這麼多年，年紀也將近四十了。五年前，她懷孕了。生下來的是個男孩。那時候，她狂喜不已。這可是侯府第一個男孩。她可以母憑子貴，不說取代張氏，至少也能脫離妾這個低微的身份。
可是沒有想到，第二天，孫文遠就帶著王管家出現在她屋內。她以為，老爺嫌她身份低微，要將孩子抱到張氏那撫養。
她死活都不幹。可是王管家一句話就讓她徹底死了心。
王管家說「這麼多年，侯府為什麼沒有小主子降生？柳夫人還看不明白嗎？」
她當時驚呆在地。她有所耳聞，後院有幾個女人懷了男孩，可是沒有出生，就流掉了。一個運氣好的，孩子生下來了。可是當天晚上，就聽說，身體骨不好，直接咽氣了。
為此，當時的奶娘活活被掐死。
她當時聽了只是一笑，並沒有深想，如今想來，確實有蹊蹺。當年，當年，張氏，和那個女人同時懷孕，她們生的孩子安然無恙。
難道？柳妾猛的抬頭，看著孫文遠陰沉的臉，他那眼底深處一抹愧疚，讓柳妾當即愣住了。
愧疚！他愧疚說明，他做了什麼事情，讓他心裡不安。
「倘若你生的是女孩就好了」王管家低喃的聲音響起。
一瞬間，柳妾傻住了。嘴裡喃喃著念道著，王管家說的話，倘若生的是女孩就好了。女孩！
柳妾震驚的看著王管家，看著王管家惋惜又無可奈何的神色，一個念頭在柳妾腦海里形成。張氏和那個女人生的是女兒，所以就沒事。那個妾室生的是男孩，所以就沒有保住。
「老爺，不管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都是您的骨肉啊」柳妾嘴唇顫抖著，哀求著，想打消他的念頭。
「柳夫人，您別怪老爺，老爺也有他不得已苦衷」王管家緩緩的說著，將桌上的碗端起來，送到柳妾面前「柳夫人，別讓老爺為難，還是喝了吧」
藥味猛的就衝進鼻子里，柳妾渾身打了個寒戰，她祈求的目光看向孫文遠，眼裡含淚，字字句句都是懇求「老爺，求您，讓妾身留下這個孩子吧。妾身年紀已經不小了，這次要是流了孩子，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了。妾身跟隨老爺多年，精心伺候老爺，請老爺開恩，讓妾身留下這個孩子」
柳妾言語間都是懇求，曾經，她高傲過，驕傲過，但是如今，她只是卑微的，為了自己孩子能活下來的，一個母親而已。
「老爺，求您」柳妾一邊說著，一邊雙手伏地，砰砰砰，對著孫文遠，就磕起頭來。一下一下，又一下，發出悶悶的響聲。
「老爺」王管家見孫文遠沒有說話，不由得擔憂起來。
「老爺，孫家的香火傳承在您一念之間」王管家不忍看柳妾，可是他卻不得不提醒老爺。
孫文遠全身一僵，臉色一瞬間變的蒼白無力，孫家的香火傳承，近乎殘忍。柳妾陪了他這麼多年，他也許不愛她，但是心裡卻對她有一絲割捨不斷的感情。
她如此卑微的伏在自己腳下，只為保住自己的孩子，她沒有錯。可是他也沒有錯。今日，他一念之人，留下這個孩子，他日，他將如何向孫家列祖列宗交代？
孫家祖訓，生的女孩留下，男孩全部滅殺。孫家繼承人，必須是親兄妹生下的。否則孫家血統不正，遲早會滅亡。
「老爺，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們已經來了」一句話，讓孫文遠徹底下定了決心。
「阿柳，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孫文遠聲音低沉。
柳妾一聽，登時心就涼了，抬起紅腫的額頭，看著孫文遠，然後柳妾放聲大笑，笑著，笑著，淚水也流了下來。
「既然這是老爺希望的，那妾身就遵守」柳妾一把奪過藥丸，仰頭將葯喝下，然後隨手一甩，葯碗摔在牆上，四分五裂。
「老爺，妾身陪了你近二十年，到頭來卻孑然一身，妾身累了」柳妾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的站起身。
她對著孫文遠笑了，笑的絕美。孫文遠好像看向二十年前，中秋節，在花燈下，一個拿著玉兔燈的年輕女子，對著不遠處的他，嫣然一笑。
「老爺，容妾身先走一步了」柳妾說完，一頭撞在牆上。
王管家驚呼一聲。孫文遠一步跨過去，接住柳妾下墜的身子。
「老爺」柳妾頭上的血汩汩流出，身下也有鮮血緩緩流出，她使勁睜著眼睛，看著孫文遠「那一年，你在不遠處，妾身一眼就愛上了。老爺，如果有來生，妾身，妾身，還要嫁給你。只是，老爺，不，不要，再姓，姓孫了」
孫文遠雙手顫抖著，緊緊的抱著柳妾，柳妾在他懷裡，斷斷續續的說著，身體越來越冷。
「阿柳，阿柳，你別走」孫文遠聲音都抖了，最愛的女人離開了，如今，連阿柳也要離他而去了嗎？
「妾身，累了」幾不可查的聲音在孫文遠耳邊響起。柳妾的手緩緩的落在地上，她的眼睛緩緩的閉上。
「阿柳，阿柳」孫文遠死死的抱著柳妾冰冷的身體，頭埋在柳妾的脖頸處，聲音嘶啞又暗沉。
「阿柳，阿柳」無論他叫多少聲，阿柳再也不會回應他一聲了。曾經那個美麗嫣然的女子，就這麼離開了。
屋子外，孫小狐覺得眼睛有些澀，抬起手，在眼角處一擦，居然濕潤了。
「就讓她陪著孩子吧」孫文遠閉著眼睛蹲靠在牆上，屋內，流影帶著兩名暗衛，收拾殘局。聽孫文遠這麼一說，流影看向王管家，只見王管家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流影和兩名暗衛，抬著柳妾的屍身離開了。
「王叔，我想靜一靜」孫文遠目光有些獃滯。
王管家嘆息一聲，悄悄退下。守在門口。
「那邊情形想必也不樂觀吧」王管家看著東南方向，幽幽嘆息一聲，一聲似有似無的呢喃消散在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