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院子里果然有很多人，彷彿整個小區的孩子們都跑出來了。熊孩子們撒了歡地點著炮玩，走在路上冷不丁就會被某個孩子丟出的小炮給炸一下，雖然不會受傷，但嘭地那一聲巨響還是能嚇得路人心臟都險些驟停。

然而這些炮對劉絳卿來說一點威脅也沒有，就算炸在腳下也不躲閃，繼續走自己的。他雙手插進羽絨服口袋裡，圍上圍巾，信步穿過條條充滿硝煙味的林蔭走道，來到了中心廣場上。

廣場上放炮的人更多，而且多數都是成年人。還未到十二點，地上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炮屑「紅毯」，象徵來年紅紅火火。

一邊的石桌上，幾個全新煙花筒被整齊地摞了起來，似乎是為迎接新年而準備的大型禮花炮。

劉絳卿找到一條無人的木椅坐了下來，看著廣場上小朋友玩的各式各樣小呲花，默默與他們一起分享轉瞬即逝的美麗焰火。空氣里充滿了火藥味，這種味道帶著一種特殊的香氣，也帶著很久以前的回憶。他忽然想到，上次嗅到這味道似乎已經是七年前了。

自從獨立生活以來，每逢過年劉絳卿都在有意無意地迴避著，只當做普通的一天來過。多數時間他就宅在家裡打遊戲，壓根不出去，直到外面商店全部開始正式營業時才出去走走。在除夕夜踏出房門感受過年的氣氛，這還是多年來的頭一次。

「哥哥，給你！」

正當劉絳卿迷失在眼前閃耀一片的煙火中時，一個扎著雙馬尾穿著粉色小棉裙的女孩舉著兩根煙火棒遞了過來。她粉嫩的臉被凍得有些發紅，圓圓大眼睛里滿是害羞和不安，卻依舊舉著煙火棒，希望他能接下。

劉絳卿一時有些無措，只是看著小女孩，沒做出任何回應。

「給你玩~」

小女孩晃了晃手裡的煙火棒，眼神卻更加不安，憋起的小嘴嘴角微微下垂，似乎馬上要哭了。

「哦，謝謝。」

劉絳卿連忙接下煙火棒，卻發起愁來。自己從來不抽煙，所以沒有打火機。可如果只是拿著不點的話，又好像有些對不起小女孩的善意。

「我爸爸有打火機，我去拿給你！」

可愛的小女孩似乎理解了他的難處，蹦跳著跑向遠處一個男子，隨後又歡樂地甩著雙馬尾跑了過來，乖巧地遞上了一隻細長的打火機，「拿來了！」

「謝謝，你叫什麼名字？」劉絳卿接過打火機，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問向女孩。

「我叫倩倩，是一個人字旁，一個青的那個倩！」小女孩認真地回答著。

「倩倩……」劉絳卿淡然一笑，舉起手中煙火棒說，「我們一起玩好嗎？」

「嗯！」小女孩甜甜地笑了起來，變戲法似得從身上的口袋裡又摸出兩根煙火棒，伸出短短的胳膊遞了過去，「哥哥幫我點吧！」

咔噠~

哧……

打火機藍色的火苗剛剛點著煙火棒頂端，明亮的焰火猛地竄了出來，緊接著就向四面八方散射出密集的火星，一條接一條形成了美麗的菊花狀。

焰火銀白色的光中透出了彩虹般繽紛的色彩，似乎所有的顏色都從這種白光中生出，而白光又是七種顏色的合集，亦白亦彩，變幻多端。可還未等眼睛辨別出那絲焰火的顏色，它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又被新冒出的焰火所代替。

看著焰火綻放出一朵朵靚麗的花團，小女孩開心地咯咯笑個不停，還時不時讚歎著：「嘩，好美啊，要是能留下來就好了。」

「能留下啊。」劉絳卿坐在椅子上，一邊點燃手裡新的煙火棒，一邊對小女孩認真地說，「這些焰火已經記在你心裡了，等下次想看焰火的時候，你就能想起它的樣子。」

「那哥哥會記住今天的焰火嗎？」小女孩好奇地問。

「會的。」劉絳卿點點頭。

「好耶！我也會記住今天的焰火，還有哥哥，你是我的大朋友！」小女孩開心地揮著煙火棒說。

「呵，謝謝。」劉絳卿溫柔地回答道，卻意外發現自己竟然和一個看起來六七歲的孩子聊了這麼多，還成了她的大朋友，頓覺不可思議。

焰火的花團漸漸變小，最後化為一縷青煙散發出淡淡的火藥味。劉絳卿正準備再點燃一根時，不遠處剛才那個男子朝他們這邊走了兩步，高喊道：「倩倩，回家了。」

「哎！」小女孩立刻回應了聲，隨後匆忙翻了翻口袋，把剩下的三支煙火棒都遞給了劉絳卿，「這些給你，我走啦！」

「呃？」

劉絳卿一怔，手裡又多了三支煙火棒。他攥著這些煙火棒和打火機，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那個男子身邊，朝西區樓群走去時，心中掠過一絲落寞。

社區里燈火不知不覺中沒有剛才那麼多了，廣場上的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一下就安靜了許多。原先在石桌上摞起來的煙花筒被挨個放到了地上，這是今晚最大的主角，幾個男子正嚴陣以待，等著零點的到來。

劉絳卿愣愣地捏著那幾支煙火棒坐在椅子上，似乎也在等著什麼。忽然，口袋裡的手機不住地開始振動，他拿出來一看，是魯芸茜。

「喂。」

「房東大人，新年快樂！」魯芸茜大聲說著，隔著手機都能聽到她那邊噼里啪啦的鞭炮聲。

「謝謝，你在外面嗎？」

「嗯，今年我家不放炮，但是我想錄下過年的聲音回頭給哥哥聽，所以出來圍觀大家放炮。」

「……這樣啊。」

「咦，房東大人你也在外面嗎？」

「嗯，我在樓下，剛才還遇到了一個和你很像的小姑娘。」

「和我很像？」

「是啊，天真善良，像個小天使。」

「呃……」

「怎麼了？」

「真沒想到會在除夕晚上聽見你這樣稱讚我，哈哈哈，謝謝房東大人！」

「別想多，你是天真，小天使是那個姑娘。」

「解釋就是掩飾，你的讚美我心領啦！啊……放煙花了！」

手機里突然響起幾聲有間隔的嘭嘭巨響，耳邊也同時轟鳴成一片，再也聽不清任何話，也說不清任何話。

零點到了，新的一年就這樣開啟了它的時間。人們紛紛卡著這一秒點燃手邊的炮仗，送走除夕迎接新年。在這一刻，彷彿全世界都陷入了各種禮炮的轟鳴聲中，沒有其他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