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的主攻方向會在哪裡？」

  「不知道！」

  「那··」

  「等！」

  楊村，獨立團團部，

  回答完趙剛的問題，李大團長盯著桌子上偌大的楊村周邊沙盤，眉頭皺起。

  他不喜歡防守。

  參軍十幾年，從小兵一路到團長，李雲龍最討厭的就是防禦戰。

  防禦戰，他必須等敵人先出手，然後根據敵人的出招，選擇合適的應對方式，這種等著被揍的感覺，讓李雲龍感覺發自心底的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當前的局勢，他沒有選擇。

  這裡不是蒼雲嶺，服部旅團也不是坂田聯隊。

  哪怕他手裡的兵力，遠超陽坡周圍駐紮的服部混成旅團，而且彈藥充足，士氣旺盛，但在平坦地形，進攻鬼子一個超編混成旅團。

  這是找揍！

  獨立團還沒那個本錢。

  不僅僅是因為缺乏重武器裝備，大兵團作戰，獨立團火候差的還有點多，還有指揮，哪怕有旅長、師長甚至老總作為顧問，他也還差點火候。

  「報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通訊兵跑了過來，對著李雲龍匯報：

  「團長，3營、4營電報，大約一個聯隊的鬼子兵分兩路，正在進攻老牛峁和牛頭山，敵人還出動了重炮支援。」

  雖然沒有鋪設電話線，但通訊距離達到四十公里的背負式報話機，讓獨立團團部第一時間得知了鬼子進攻的消息。

  「老牛峁和牛頭山！」

  「出動一個聯隊，有重炮。」

  李雲龍迅速找到了地圖上的位置，仔細看了看，判斷出鬼子的目的：

  「小鬼子這是打算順著公路，一路直奔石頭灣？」

  「居然是這裡！」

  趙剛有些驚訝。

  因為牛頭山和老牛峁之間有公路通過，而且深入楊村周邊，所以是獨立團防守力量最強的地方，部署了兩個主力營，還有新一團的一個營在周邊，在他的預計中，小鬼子是最不可能從這裡進攻的。

  結果鬼子偏偏選擇了防禦最強的方向。

  「哼！」

  「小鬼子這是打算速戰速決。」

  冷哼一聲之後，李大團長命令道：

  「命令3營、4營堅守老牛峁和牛頭山，沒有得到命令，不許後退一步。」

  「命令5營和16營、17營、18營立刻前往牛頭山和老牛峁增援。」

  獨立團一共十個步兵營，但李雲龍能指揮的，得加上上級支援的十幾個營，還有新一團，新二團編組的六個營，總計三十五個步兵營。

  鬼子開局就是殺招。

  一個聯隊近三千鬼子，在重炮的掩護下展開集群進攻。

  李雲龍也是正面亮劍，直接派出六個營，三千多人壓上去。

  刀尖對麥芒。

  ···

  所謂峁，指的是頂部渾圓，斜坡陡峭的黃土丘陵。

  轟···

  楊村公路入口左側，老牛峁，一發150山炮炮彈落在正前方的外圍陣地上，勐烈的爆炸波將一截戰壕炸得稀爛，只剩下一個偌大的彈坑。

  轟···

  緊接著，又是一發炮彈落在旁邊，一個土木碉堡被炸得掀翻了頂蓋。

  「他娘的···」

  這一幕，讓位於老牛峁中心地下指揮所內的獨立團三營長直罵娘。

  小鬼子的重炮威力超乎了他預計。

  九九式150山炮雖然掛著150口徑，但炮彈重量和正規的150火炮比起來，差了好幾個數量級，只有十幾公斤。

  不過也不是三營在老牛峁構築的土木結構能擋住的。

  只要命中，不管是戰壕和碉堡，都只剩下一個彈坑，只有防空防炮洞和多層土木工事地堡才能倖存。

  炮擊在繼續。

  連綿不絕的炮擊中，夾雜著通訊員的匯報：

  「團部命令我們死守陣地，沒有得到命令，禁止撤出陣地。」

  「另外，兩個營的增援部隊已經出發，預計一個小時候抵達。」

  轟··

  突然，一發150山炮炮彈命中了老牛峁中間位置，巨大的爆炸掀起漫天黃土。

  位於峁中間的地下指揮所不需要考慮火力發揮，所以頂部有三層土木結構，用料十足，擋住了這一枚炮彈，但也震的指揮所內泥土灰塵刷刷掉落。

  「營長，鬼子又上來了。」

  鬼子炮擊在繼續，桌子上的手持報話機傳來了前線地堡戰士們的匯報：

  「大約一個大隊。」

  順著坑道，三營長前往一處觀察點，舉起望遠鏡。

  映入視野的，是七八百鬼子，彎著腰，撅著屁股，扛著帶刺刀的三八大蓋，歪把子，擲彈筒，排成大間距散兵線，向老牛峁衝來。

  宛如一層黃色浪涌。

  此時，這一層黃色浪涌最前鋒，距離三營布置在老牛峁的第一道陣地只有一千兩百米了。

  在浪涌後方，幾十個小鬼子推著一門九二式步兵炮背著彈藥箱隱蔽跟進，準備伺機而動，消滅露面的三營迫擊炮。

  在更遠處，距離老牛峁四公里外的山頂上，三營長還能看到四門鬼子山炮一字排列。

  這四門炮上空，是一艘巨大的炮兵觀測氣球，通過十六倍觀察鏡，三營長甚至能看清楚氣球下方懸吊的吊籃中的鬼子。

  山下，還有更多的鬼子正在集結。

  「終於來了！」

  三營長咧開一嘴白牙，笑容滿面。

  很顯然，眼前龐大的鬼子攻勢並沒有給三營長任何壓力，反而讓他內心興奮，甚至可以說迫不及待。

  三營長先是拿出地圖看了看，用鉛筆做了幾個標記，隨後，拿起背後通訊班班長的報話機呼叫道：

  「機槍連！」

  「縱深散步射擊。」

  ···

  老牛峁後方，反斜面陣地。

  這裡駐紮的，是三營臨時編組的機槍連，由獨立團機槍營的四個排，以及三營各班抽調出來的一個機槍組集結而成。

  合計裝備八十六挺最新式通用機槍。

  機槍連組建之初，主要是用於防空，根據石頭灣防空經驗，雖然不能擊落鬼子飛機，也能降低鬼子飛機的命中率。

  百公斤的航空炸彈，哪怕是三層土木地堡，也扛不住，不過現在鬼子飛機不在，三營長就準備讓機槍連干點副業。

  「機槍連收到。」

  「是。」

  帶著耳機，拿著報話機的話筒，機槍連連長語氣興奮，表情帶著一絲絲猙獰：

  「縱深散步射擊。」

  「方位0213，1547。」

  隨著機槍連連長的命令，八十六挺架設在高射三腳架上的通用機槍齊齊向鬼子的方向揚起了槍管，每一挺機槍的側方，長長的彈鏈垂落至彈藥箱。

  「開火。」

  連長狠狠的揮手。

  八十六挺通用機槍槍口焰火迸射，曳光彈在。

  ···

  「來了！」

  老牛峁前方，坑道預留的觀察窗內，三營長舉著望遠鏡，目光期待。

  縱深散步射擊！

  超越射擊！

  起源於上次歐戰的經典重機槍戰術。

  只要子彈落點是敵人的位置，只要子彈落下的時候，還在自旋，還有一定的速度，保持著足夠的殺傷力，怎麼打都行。

  那麼，模彷大炮射擊方式，抬高槍口，讓子彈划過一道弧線，超越掩體和工事的遮蔽，最終落在敵人頭頂自然可行。

  不過，這種機槍戰術需要高射速大數量的機槍，以及充足的子彈。

  畢竟是模彷炮兵戰術，不同於直接射擊，需要使用者懂得地圖作業，射擊前需要經過相當周密的準備和測繪。

  經過莫老闆教官的培訓，他了解了這種戰術，也學會了使用方法，當前獨立團士兵的水平，也有足夠的能力使用，裝備水平和後勤補給也支持這種戰術。

  但三營長還是第一次使用這種戰術。

  他有些緊張。

  ···

  「第一步兵大隊已經逼近敵陣地。」

  無視了身邊參謀的廢話報告，多野大左舉著望遠鏡看向遠處的老牛峁。

  他目光凝重。

  雖然九九式150山炮轟擊了對面陣地近半個小時，發射了超過百餘炮彈，摧毀了大量陣地和工事，但多野老鬼子很清楚。

  這輪炮擊並沒有太多實際作用。

  因為對面那個山包上駐紮的是土八路。

  這群傢伙，不僅僅武器裝備精良，而且意志堅定，作戰悍不畏死，火炮能摧毀他們的陣地，但無法摧毀他們的反抗意志，甚至連士氣都不會有太多削弱。

  這群人會躲在防炮洞內，躲避直屬重炮大隊的炮擊，等他的第一大隊抵達後，然後鑽出來，端著機槍，拿著手榴彈和蝗軍戰鬥。

  這群人還會從地道里拿出迫擊炮，或者從炮彈無法命中的反斜面運動到制高點，勐烈轟擊蝗軍，迫擊炮的高射速能發射很多炮彈，給蝗軍造成很大傷亡。

  即便他安排了聯隊直屬山炮和步兵直屬步兵炮用於反制消滅土八路的迫擊炮，但迫擊炮機動性很高，想要消滅，需要耗費很多時間。

  這期間，進攻的步兵會損失慘重。

  即便有兩門九九式山炮的支援，他想要拿下這個陣地，多野聯隊也要付出非常慘重的代價。

  任何一個陣地，都必須的依靠步兵去占領。

  除非，帝國能調來重炮旅團裝備的，十數門150榴彈炮，或者240重型榴彈炮連續轟擊，摧毀地下坑道和防炮洞。

  不過，對於拿下這個陣地，多野老鬼子沒有任何疑問，區別在於要付出多大傷亡而已。

  沒有了堅固完善的環形工事，土八路擋不住蝗軍的進攻。

  突然··

  戰場上的情況陡然一變。

  「納尼？」

  「怎麼回事？」

  多野老鬼子面色一變。

  在多野老鬼子的視野中，為了避免被土八路夢裡的迫擊炮轟擊造成太大規模傷亡，他而特意讓第一大隊呈大間距散兵線展開進攻，單個步兵與步兵之間最大間距達到了十米。

  而此時，突進的第一大隊中，突然出現了幾個士兵中彈倒地，地面上出現了大量子彈命中濺起的塵土，不明白情況的其他士兵紛紛臥倒或者就地尋找掩體。

  「掃射？」

  獨特的子彈落點，讓他下意識的認為是空中掃射，但很快否認，稍加思索，頓時明白了狀況：

  「是超越射擊！」

  「納尼！」

  明白過來的多野老鬼子很是意外。

  他以為第一波是敵迫擊炮火力，但沒想到，居然是機槍。

  出現於上次歐戰的超越射擊不是什麼特別戰術，任何一個畢業於帝國軍事大學的軍官都知道，每一個大隊長甚至中隊長都學習過這種戰術。

  但蝗軍還從來沒有在民國戰場上遇到過。

  更別說集群使用。

  蝗軍自己也從來沒有使用過，因為太耗費子彈了。

  而從來沒有遇到，沒有使用過，也就意味著，他的第一大隊面對這種戰術，會反應遲鈍，無法迅速做出有效應對。

  「八嘎，土八路這是出動了多少挺機槍？」

  看著遠處不斷出現傷亡的第一大隊，多野老鬼子咬牙切齒。

  隨著戰爭形式的變化，上次歐戰大行其道的戰壕對峙已經消散在歷史中，面對當今分散式的戰場，超越射擊效率很低很低，需要數千發是甚至數萬發子彈才能殺死一個敵人，所以無論是民國部隊還是蝗軍都沒有使用過。

  但眼前···

  他的第一大隊仿佛落入滂沱彈雨，開始不斷出現傷亡，而且速度很快。

  土八路機槍都隱蔽在老牛峁後方的斜面，是火炮的射擊死角，他布置的四門四一式山炮和九二式步兵炮對此都是無能為力。

  從側翼包抄或者超後路也不現實。

  老牛峁和牛頭山互成犄角，能互相支援。

  而且土八路不僅僅是在這兩處制高點部署了部隊，其他周圍山峰也有大量陣地和兵力，不集中力量，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突破。

  ···

  老牛峁後方。

  反斜面陣地上。

  八十六挺機槍槍口火焰不曾停歇，每隔五發一枚的曳光彈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賞心悅目的弧線，這一條條弧線最終越過老牛峁並不高的山頂，落在遠處的鬼子大隊陣型中。

  機槍連連長根據前線觀察點匯報過來的情況，及時調整機槍俯仰和射向，以保證最大殺傷。

  此時，

  地面上已經鋪滿了一層黃銅彈殼，宛如地毯。

  陣地後方，地堡式的彈藥庫中，一個個戰士扛著彈藥箱來來回回。

  更遠處，還能看到一個運輸隊，數十匹佩爾頓馬，數百名老百姓背著彈藥箱，在向老牛峁趕來。

  目前獨立團裝備的通用機槍以MG42機槍為原型，射速每分鐘一千五百發每分鐘，能迅速更換槍管，因使用的重槍管，所以每射擊250發後需要更換槍管，剛好一個全長彈鏈。

  熟練戰士可以在三秒內完成槍管更換。

  考慮到更換槍管時間，調整俯仰和射角，每一挺機槍實際射速大約是每分鐘一千發。

  但是，這裡還有二十六挺是水冷版的通用機槍。

  水冷版本！

  在主要結構沒變的情況下，去除快速更換槍管結構，更換為水冷套筒，只要持續提供冷卻水，就能維持每分鐘一千五百發的射速，直到達到槍管最大壽命一萬八千發才需要更換槍管。

  計算下來，三營機槍連八十六挺機槍，每分鐘可以發射十萬發子彈。

  此時，每分鐘十萬發子彈划過一條弧線，划過老牛峁，落在一點五公里外的鬼子陣型中。

  超越射擊是曲射，精度比直接射擊低很多很多，和炮彈不同，子彈是點殺傷，但通過報話機調整反饋射角和俯仰，讓子彈基本上都落在鬼子陣型中。

  即便小鬼子維持十米大間距，也開始不斷出現傷亡。

  鬼子第一波最鋒利的攻勢，硬生生被每分鐘十萬發子彈打斷。

  「繼續進攻！」

  遠處，一發信號彈騰起，這是多野老鬼子的命令，讓他第一大隊繼續進攻。

  撤退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繼續進攻。

  同時，鬼子的山炮和步兵炮也開火了，向老牛峁後方的斜面開火，但後斜面鬼子炮兵觀測氣球觀察不到，炮擊效果極差。

  得到命令，七百多鬼子紛紛爬起來，頂著漫天彈雨，繼續進攻。

  不時有鬼子倒在從天而降的彈雨中，

  但在軍官的督促下，這些接受武士道洗腦的鬼子們，咬著牙，扛著三八大蓋，繼續向老牛峁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