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是一陣陣的冷意，她看到了他的唇一張一合，聽到了他的聲音說著，「是在擔心什麼嗎？擔心著熙這個副人格，會在心理治療中消失？」

他直接說出了她心中最想要問出的話。

她的身子顫了顫，好半晌才挪了一下唇，問道，「會嗎？」

他收回手指，站起身，走到了那一面玻璃牆前，目光落在了大廳中那些來來回回的人上，表演再過一會兒就要開始了，現在準備工作已經差不多都完成了。

「如果我的病要痊癒，那麼副人格消失，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他道。她的擔心，她的在意，都在無聲的表達著，她對於熙的感情。

他的胸口處，彷彿像是有無數針在扎著，瀰漫著酸澀的痛意。是嫉妒！他在嫉妒著熙。

那傢伙只是從他的人格中分裂出去的一個人格而已，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到底有哪一點比他好的，讓她把感情都放在了那傢伙的身上。

顧曉曉貝齒緊咬著嘴唇，她知道他說得在理，但是她卻有些無法接受。熙……會消失嗎？那個有著清澈眼神，喜歡老式的玩具，會對著她撒嬌的熙，會消失嗎？

那個說著喜歡她，說要做她的玩具，說著對他來說，她是整個世界的熙……她不要他消失！

鼻子一陣發酸，眼淚就這樣不知不覺中從眼眶中涌了出來，就連顧曉曉自己都不曾想到。

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中不斷地湧出來，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卻永無止盡似的。只是片刻的功夫，她的臉上，就已經布滿了淚水。

他眉頭緊鎖地看著她的哭泣，她不是第一次在的面前哭，上一次，她哭得更加的稀里嘩啦，而這一次，她哭著，除了那微微抽泣的哽咽聲，似乎再無其他的聲音，但是卻更加的令他煩躁不堪，讓他的心臟在不斷的抽痛著。

她的眼淚，彷彿就是對付他的最佳利器。

頭，又開始隱隱的作痛了起來，和胸口處泛起的那真正疼痛漸漸的融為著一體。

他抿著唇，手指按在了太陽穴上，想要壓住這份頭痛。

是熙嗎？是原本該沉睡在他身體中的熙，又不安分了嗎？她的眼淚，對他而言像是利刃，那麼對熙而言呢，又是什麼？！

大哥曾經對他說過，如果把顧曉曉放在身邊的話，無疑就等於是放了一個催化劑在身邊，隨時可能會催化著熙的出現。

可是縱然這樣，他也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他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一隻手扣住了她的下顎，令得她的臉正對著他，「是因為熙嗎？捨不得他消失，所以才哭的嗎？」

她淚眼朦朧，淚水不斷的湧出，令得她幾乎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神情。因為喜歡熙，所以才會哭吧，這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她控制不了。

可是如果現在，她說出這樣的答案，可能只會更加的惹惱他吧。他和熙，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是兩種人格，卻像是對立似的，彼此都不喜歡對方的存在。

她沉默著，而他的頭卻變得更痛了。

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一隻手死死的按壓著太陽穴，額頭、手背上儘是青筋爆出。

終於，像是再也壓不下這份痛楚，他呻一吟出聲了，原本扣著她下顎的右手，也按在了太陽穴的另一邊。

顧曉曉這會兒，也注意到了穆逸熙的異樣，急急地問道，「你怎麼了？」

他雙手抱著頭，一聲聲的喘息，在包廂內顯得格外的粗重明顯，他的雙眼從清冷，變得有些猩紅，而臉色蒼白無比，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從他的額頭處沁處，然後滾落而下。

他的這副樣子，讓她想到了那一天熙的人格變成了逸熙時候的情景，那時候的熙，似乎也是如此。

她捧住他的臉，「痛得厲害嗎？怎麼辦？這裡有醫生嗎？要不我喊人過來……」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一個旋身，她整個身子，已經被她重重地壓在了那一面玻璃牆上。

玻璃牆的下面，是大廳中正在要開場的演出，從上往下看過去，一秒瞭然，是他痛苦殘艷的臉龐。他的眼眸，此刻已經是一片的猩紅，原本白色的眼白部分，似乎都已變成了紅色。

他的手，牢牢的按壓在了她的肩膀上，沉重的呼吸噴洒在她的臉上。

這樣的他，讓她怔忡，她幾乎感覺不到肩膀上的痛，玻璃牆外的那些人，彷彿也在漸漸的變得虛無，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了她和他而已。

「不要去任何的地方，就在我身邊！」他的臉慢慢的靠近著，額頭抵上了她的額頭，粗重的喘息，噴洒在她的臉上。

她有些恍惚，他臉上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到了她的臉上。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疲憊又疼痛，頭猛地埋在了她的胸前，雙手牢牢的攬住著她的腰。

下面的大廳，表演已經開始了，穿著華麗服飾的演員們，開始在水晶舞台上慢慢的舞動進場。

顧曉曉只覺得自己的腰被他抱得幾乎都像是要斷了似的，痛得要命，可是這會兒她有多痛，只怕他痛得更加厲害了吧。

「曉曉……曉曉……」他的口中，喃喃地喊著她的名字，聲音痛苦而沙啞，卻像是帶著一種渴求。

在渴求著什麼呢？又想得到什麼呢？

她恍惚著，此刻的情景，在她的腦海中，和另一個畫面在重合著。

「曉曉……曉曉……」那時候在計程車上，熙就是痛著，這樣的喊著她的名字的。

「熙……」這個名字，不自覺的從她的口中逸出。

埋在她懷中的人，身子驟然一僵，隨即而來的，則是一種窒息的沉默，他的身體依然緊緊的綳著，帶著微微的顫慄，似乎在極度壓抑著這份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倏然，大廳中正在表演的舞台，爆發出了一陣璀璨的煙花，也讓表演的氣氛被烘托到了最高點。

而在一片煙花中，顧曉曉看到了她懷中的人，慢慢的抬起了頭，那雙漆黑的眸中，是一片冰冰冷冷。

「還真是遺憾，顧曉曉，你想要見的熙，沒有出現。」他的聲音，冰入徹骨。

一股寒意，從她的脊背處蔓延而開。

————

顧曉曉在家門口，拿出了隨身帶著的粉撲，簡單的撲了兩下，掩蓋一下有些紅腫的眼睛，她並不希望母親看出她哭過的樣子。

在青色的包廂里，她和穆逸熙幾乎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她不知道，當穆逸熙抱住她，把頭埋在她胸口的時候，她為什麼會喊出熙的名字。

是因為那一幕的情景，和當初在計程車上，熙頭痛的情景太像了嗎？還是因為她的潛意識中，希望熙能夠出現呢？

可是最終，熙沒有出現，在她面前的那個人格，依然是逸熙。

逸熙和熙……明明是同一個人啊！可是為什麼她的感覺，卻會是那麼的不同呢？

看了看手中粉餅盒鏡子中的自己，在撲了粉之後，眼睛看上去好一些了，顧曉曉這才收起了粉餅盒，掏出了鑰匙，打開了房門。

宋月已經在家裡了，瞧見女兒回來，忙迎了上去，「曉曉，回來了啊，怎麼樣，逸熙有沒有為難你？照片的事情，他有說過想要如何解決嗎？」

之前在下班的時候，顧曉曉曾經打過電話給宋月，說是要去找穆逸熙，因此宋月回到家后，也就一直在等著女兒回來了。

顧曉曉一愣，這才想起，她去找逸熙，結果卻忘記了去找他原本的目的了。自從看到了那張心理醫生的名片后，她的腦子裡想的，都儘是熙的人格會不會消失的事兒了。

「我……我忘記問他了。」顧曉曉有些尷尬地道。

宋月怔了怔，原本還焦急的表情，倒是變得有些哭笑不得了，「那你去找逸熙，都幹嘛了？」

「呃……就是吃了個飯，然後……剛好青色那邊有場表演，就稍微看了一下。」顧曉曉有些含糊地道，「媽，我明天在去找一下逸熙吧，我先回房了。」

她急急地道，不敢再和母親多說什麼，深怕被母親看出她哭過。

匆匆的回到了房間，顧曉曉整個人這才無力地靠在了門上。到底該怎麼辦呢？她不希望屬於熙的那一個人格消失，可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也許在醫學界看來，那種病態的，衍生出來的人格，本就不該存在，要治好病，自然就該讓這部分人格消失。

可是對她來說，熙卻並不僅僅只是一個「人格」，而是活生生的，對著她，會笑，會生氣，會撒嬌，會求抱抱……

是她所深深喜歡上的……

……

青色的三樓包廂內，即使在顧曉曉離開后，穆逸熙依然站在那透明的玻璃牆前，看著大廳中還在上演的華麗表演。

那些演員，還有那些觀眾……眾生百態，紙醉金迷！

那些人所追求的東西，他從來都是輕易擁有的，他也從來不覺得，要得到什麼，會有多難。

可是現在，他卻第一次發現，原來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心，遠比他想象得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