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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唐華彩 - 第410章 詩言志字體大小: A+
     
      第412章 詩言志

      忻州。

      喧鬧聲傳來之時,薛巋正緊張兮兮地坐在酒樓上與李白對酌。

      「先生聽到了嗎?」他壓低了頭上戴的氈帽,用手擋著臉,往窗外看去,只見商旅百姓們從城門外湧進來,「他們在喊打仗了。」

      「走。」

      李白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劍,當即下了酒樓。

      「先生,我們去哪?」

      「看,我沒結帳。」

      「啊?」薛巋不明所以,「那我去結。」

      話音未落,李白已扯著他大步擠進人群,他匆匆轉頭一看,見那幾個保護著李白的漢子已被酒樓小二攔住,丟了一串錢迅速又跟過來。

      他們逆著人群,艱難地向城南而行,一路上感受到的都是戰爭帶來的恐慌,天下承平已久,哪怕是忻州這種離邊塞不算太遠的城池也已沒了戰亂的記憶,故而所有人的反應都是混亂的、遲滯的。

      待他們趕到南城城門,城門還沒有閉上,守城卒其實是想關門的,可惜完全沒有經驗,這會兒只好暴怒地大喊道:「不許再擠了!再擠進來,殺!」

      既不讓擠進城,李白就擠出去。這絕非易事,薛巋的靴子很快被踩掉了,胸膛仿佛都要被擠扁,有片刻工夫覺得自己要在人群中窒息而死。

      終於,他們擠出了忻州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後,往前走了一段,身後傳來「嘭」的聲音,接著是一陣叫喊。

      「放我們進去!」

      那是城門已被關上了。

      薛巋不由道:「先生,你那些同伴沒能擠出來。」

      「若讓他們跟上了,豈還能容我們到戰場上去殺敵。」李白得意道,他竟還保持著昂然與灑脫之感,整理著衣裳,把長劍掛回腰間,道:「走吧。」

      「去哪裡?」

      「從軍。」李白的語氣隨意,仿佛是說要換一家酒樓喝酒,「前陣子,我們做了一樁大事,助雲中軍王將軍繞到了太原,哦,具體的就不與你說了,我看今日情形,王將軍必是已勝了,我打算前去尋他,自薦到雲中軍幕下。」

      「啊?先生不是連翰林都辭了,怎會想去雲中軍幕府任職?」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啊。」

      薛巋慚愧道:「我是說,我們沒有盔甲、馬匹,這兵荒馬亂的,要是……」

      「你不是老兵嗎?」

      薛巋還想再說,李白已然邁步而行,只留下一個放蕩不羈的背影,渾然不像是個年過五旬之人。

      說起來雖是很冒險的事,李白卻並不莽撞,早已留心了地勢,知官道邊有一座南山,正可遠眺。他帶著薛巋爬上山巒,果然見到了南面有塵煙遠遠而來。

      「真是安祿山的敗軍,今日當誅此獠!」

      「雲中軍追來了!」

      薛巋看得心馳神往,恨不得投身至追兵當中參戰,為薛直將軍報仇。

      忽然,他余光中似乎看到了盔甲的反光,腦海中甚至浮起了詩句,是那句「甲光向日金鱗開」。

      他眯起眼,觀察著東南方向處於官道另一邊的樹林。

      「好像是有伏兵。」薛巋語氣有些遲疑道。

      「何處?」

      李白順著薛巋所指的方向,往那樹林看去,過了一會,太陽從雲朵中出來,陽光照耀下,粼粼的光亮從樹林的縫隙里透了出來。

      再回看官道,安祿山的敗軍正馬不停蹄地從南山下方奔騰而過,經久不停,伏兵卻沒有動手,可見是范陽一方的人馬。

      而官兵也已經快要追至,離伏兵所在的位置越來越近了。

      「隨我來!」

      李白當即往山頂上跑去。

      ~~

      樹林中,趴伏在地上的戰馬打了個響鼻,想要站起身。

      一隻手掌放在了它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戰馬於是被安撫住了。

      它的主人是一個中年男子,臉頰輪廓分明,眉宇間有著深深的川字紋,顯得深沉而剛毅。他是安祿山麾下的經略軍使,崔乾佑。

      崔乾佑在范陽諸將當中顯得有些孤僻,獨來獨往,不愛與人說話。他似乎沒有太多朋友,因此就連同袍們也不太知道他的來歷,只能根據他的姓名、談吐,猜測他也許是出自博陵崔氏的破落門戶。

      畢竟「乾佑」這個名字太大了,一般人家的孩子往往鎮不住、不敢起。崔乾佑的氣場卻是鎮得住,他的志向就有乾坤那麼大。

      今日,崔乾佑並非是奉了命令來設伏的,他是前來支援安祿山,恰聽到士卒稟報了石嶺關一戰的情形,臨時進行了埋伏。

      能讓兵士在這種情況下有條不紊地進入樹林,足可見他的統率能力。

      他蹲在灌木叢中,只顯出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神,只見安祿山麾下還成建制的兵馬趕過之後,奔來的便是曳落河軍的潰兵了。

      崔乾佑其實心裡一直就看不上曳落河,在他眼裡,把一群千挑萬選出來的壯士聚集起來、收為義子,這不叫軍隊。他眼裡的軍隊是恪守命令的紀律,是主將一句話就能讓士卒無畏赴死的權威,軍隊應該是冰冷的。

      一群廢物從眼前跑過,再往後,雲中軍追殺上來,為首者是一個手持長槍的驍將,身披全副銀盔,非常有追擊潰兵的經驗,偶爾才出槍殺人,引領著士卒們驅趕曳落河軍。

      「將軍,那就是王難得。」崔乾佑的部將能元皓湊上前來,小聲道:「我們殺過去嗎?」

      崔乾佑沒說話,以示拒絕了能元皓的提議。他的胃口更大,要全殲了王忠嗣的兵馬,而不僅僅是保下安祿山。

      官道上的喊殺聲掩蓋了樹林裡的雜響,范陽經略軍的士卒們已經紛紛舉起了弓弩,張弓搭箭,鋒利的箭矢對著雲中軍的將士。

      忽然。

      「嗚——」

      頻率急促的號角聲響起,雲中軍停止了前進。

      崔乾佑十分意外,立即向王難得望去,只見王難得已經勒住韁繩,轉頭往他這個方向看來。

      「被發現了?」

      崔乾佑心中疑惑一閃而過,毫不猶豫下令道:「放箭!」

      ~~

      「看!」

      「看!」

      南山的山頂上,薛巋光著膀子,正在拼命地向山下吶喊著,喊聲迴蕩在天地之間。

      在他身旁,李白正高舉著一根竹竿奮力揮舞著。

      竹竿上的布被風吹得招展開來,呼呼作響。

      「呼,呼,我揮不動了。」

      「我來!」

      薛巋聲音沙啞,從李白手裡接過竹竿,大力揮舞。李白則累得坐在山石上,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他腳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毛筆。

      山石的凹陷處里,則是他方才以這山石為硯,磨出來的墨水。

      「先生,他們真能看到嗎?」薛巋問道。

      「能!」李白喘著氣,還未緩過來。

      「我怕太遠了。」

      李白咧嘴一笑,哈哈道:「我知軍中有一物,名叫『千里鏡』,他們一定能看到。」

      「好!」

      薛巋於是揮得愈發賣力。

      在他腦袋上方,那招展的布袍上寫的只有一個龍飛鳳舞的「伏」字。

      ~~

      千里鏡里,一個「伏」字一閃而過,薛白竟是在瞬間就認出了李白的筆跡。

      「有埋伏!」他大喝一聲,第一時間就下令鳴金收兵。

      鳴金聲傳到前方。

      王難得看向樹林,當即意識到了危險。

      「放箭!」

      樹林裡響起了暴喝,與此同時,箭雨當即向雲中軍襲來。

      若此時王難得麾下統領的是河源軍的士卒,必然是如臂指使,能夠立即掉轉方向。但他初來雲中,指揮得必然沒有原先順暢,打順風戰時還好,一旦有意外,士卒們便有些反應不過來。

      ~~

      「擊殺王難得。」

      隨著崔乾佑的一道命令,能元皓當先率部殺出了樹林,橫衝直撞,意圖將雲中軍一分為二。

      灌木叢被踏倒,枝葉紛飛。

      范陽經略軍並不同於曳落河軍的各自為戰,他們訓練有素,冷酷無情,只知聽從指揮。

      他們兵力充足,又是生力軍,更兼提前設伏,自是甫一殺出便占了上風。

      王難得連忙回馬,整軍撤退,很快就陷入了包圍。

      崔乾佑見了,移開目光,掃視了戰場一眼,翻身上馬,準備反過來追擊王難得的潰軍。

      他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並不滿足於只擊敗雲中軍。

      哪怕設伏被提醒發現,他依舊認為自己能擊敗王忠嗣,進而,他還要順勢攻取太原城。助安祿山奪下河東,並逼安祿山舉兵造反。

      對於造反,他與范陽的很多人一樣,有著狂熱的執念。

      才勒過韁繩,崔乾佑忽然一愣,餘光瞥到了一個讓他再次出乎意料的畫面。他回過頭,赫然見王難得已縱馬殺到能元皓的面前,手中長槍如閃電般連刺三下,刺死了兩名親兵,重重捅在能元皓的護心鏡上。

      護心鏡瞬間碎裂。

      一槍之勢,直接把能元皓擊落馬下。

      雖不知人有沒有死,王難得之勇猛,驚愣了周圍的士卒。

      「退!」王難得眼看能元皓被人拼命護下,並不追擊,只招呼士卒趁機後撤。

      崔乾佑習慣性地皺著眉,親自率兵補上。務求擊潰雲中軍,實現驅他們破敵的戰術意圖。

      他看得出來,包括王得難在內,雲中軍全都已經力竭了。

      戰鬥若持續下去,勝利必然是屬於他。

      「將軍走!我來斷後!」

      然而,忽有一名老將率部殺了過來,以少量的兵力擋著經略軍。

      這老將很有經驗,並不戀戰,掩護著雲中軍脫離纏鬥,之後便邊戰邊退,竟是簡簡單單地就要把崔乾佑的戰術意圖破壞掉了。

      崔乾佑微微冷笑,揮師追殺。

      此時雲中軍向南退卻,當中卻有一騎逆行而上,手持一柄長矛,不由分說向崔乾佑所在的方向擲來。

      雙方隔得太遠,那長矛顯然不可能擲到跟前,崔乾佑根本不以為意,果然,那長矛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線,開始下落,離他還有十餘步遠。

      然而,異變突起。

      「轟!」

      「將軍小心!」

      崔乾佑感到有水點濺在臉上,像下雨一般,接著馬匹受驚,他差點摔下馬去,連忙安撫戰馬,好不容易才穩住。

      可士卒們的恐懼卻不是輕易能穩住的,方才他們分明看到有一個同袍被炸得四分五裂,周圍還有兩三人受了重傷缺了胳膊,正在地上哀嚎不止。

      設伏最後竟是成了這樣的情形。

      崔乾佑驚怒之下,也不顧有可能再來一次的爆炸,喝令士卒繼續追。他接連鞭笞了幾人,抬眼一看,連那斷後的敵軍都要逃遠了。

      他遂驅馬上前,搶過一張弓,親自張弓搭箭,對準那老將的背影一箭射出。

      箭矢「嗖」地重重釘在那老將的背胄之上,老將嘔出一口血來,依舊策馬而走。

      崔乾佑摔下弓,四下看了一眼士卒們,下令收兵。

      戰場上留下了一片屍體,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沙石。傷者在呻吟,天空中有倦鳥歸林,也在鳴叫著。

      ~~

      南山山頂上,李白目睹了忻州城外這一戰,有遺憾,也有慶幸。

      當戰場上的塵煙散去,他轉身下山,竟是情緒低沉,許久沒有說話。

      「先生在想什麼?」薛巋不習慣這樣的李白,不由問了一句。

      「悲憤。」

      李白只答了兩個字。

      天色漸暗,他們一路向南,由黃昏走到了深夜,終於在一片營地前被人圍住了。

      「來者何人?!」幾騎斥候策馬繞著他們問道。

      薛巋見李白不說話,只好自報了姓名以及番號。他倒不是認為自己的名頭有什麼用,而是怕李白名頭太大容易有麻煩。

      倒沒想到,他的姓名也是有點用。

      「自稱是雁門關來的薛巋,去把他兄弟找來。」

      隱隱地,能聽到斥候好像是這般低聲說話,薛巋心裡不由期待起來。

      等了一會,黑暗中真有一騎奔來。

      「二郎?!」

      「阿兄!」

      薛嵩奔到薛巋面前,第一時間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腦袋,仔細看了個遍。

      「沒受傷吧?」

      「沒。阿兄我和你說,這是李……」

      「隨我來,見燕將軍!」

      進了大營,他們腳步匆匆奔向一頂帳篷,「唰」地一掀帘子,只見帳篷里站了許多人。

      燕惟岳側躺在那裡,嘴裡正喃喃說著什麼。

      「安祿山的八千曳落河,被我們一戰殲滅,沒什麼好遺憾的,值了……」

      「將軍!」

      薛巋見狀,悲哭一聲,撲到了燕惟岳的面前,道:「末將領了軍令狀,卻沒請來援軍,請將軍處置。」

      燕惟岳費了一會兒工夫,才在火光中認出了他,欣慰地笑了笑,道:「我還怕調你去代州害了你,對不住你阿兄。」

      「末將請命,隨將軍收回雁門關。」

      「我等不到了。」燕惟岳眼神又黯淡些,又是嘀嘀咕咕交代了許多,末了,疲憊地往帳外看了一眼,無不遺憾地喃喃道:「還未與薛白一敘啊。」

      「薛郎馬上來了。」薛嵩應道。

      據他所打聽到的一些消息,薛白之所以還沒過來,似乎是因為王忠嗣的情況也不好。這卻不好對燕惟岳說,以免他更為擔心。

      燕惟岳閉上眼,帳篷中的眾人正擔心他從此不再醒來,卻聽他問了一句。

      「薛巋你沒吹牛,那詩,真是薛郎送我的嗎?」

      「是,真是。」薛巋連忙道。

      「想談談那詩。」燕惟岳低聲自語道。

      他十五歲就從軍,整整一輩子都在邊塞度過,戰爭的血與火他已經見得太多了。最後的時光里,他想談論一些他真正喜歡的東西——詩。

      因為戍邊,他唯一的愛好被耽誤了六十年,臨到了,若是能放下戰事,沉浸在詩句里就好了。

      「燕將軍。」

      忽然有人在耳邊喚了一句,道:「因公務耽擱,我來遲了些,將軍勿怪。」

      燕惟岳努力睜開眼,恍惚中,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讓他想到了自己年輕時。

      「是……薛郎?」

      「是,久聞老將事跡。」薛白道,「今日終於有機會並肩殺敵,幸甚。」

      「我想問問薛郎。」燕惟岳愈發虛弱,「那詩,真是給我的?」

      「當然。」

      「可那角聲滿天……為何是在秋色里?」

      薛白把耳朵湊過去聽著,本以為燕惟岳有多重要的事要說,好不容易聽清了,不由一愣。

      接著,他看到了他的眼神,當即明白過來,這對他而言就是一個很重要的事。

      「因為,寫詩時還是在秋天,輾轉寄到雁門關卻已是春天了。」

      燕惟岳眼睛裡便有了些笑意。

      「原來這般,我還怕薛巋又吹牛了。」

      「沒有。」有人在旁邊說道:「薛巋這小子還是實在的。」

      「一輩子待在雁門關,這陣子見了崔顥,見了薛白,足夠了。」

      燕惟岳念叨著,滿足地閉上眼,這次似乎不打算睜開了……耳畔卻忽然聽到了一個名字。

      「還有李白,將軍可想見見李白。」

      「李白的詩,真仙啊。」

      「李白就在眼前,請將軍睜開眼看看。」

      燕惟岳不信,可還是睜開了眼。

      他看到一個三縷長須的男子站在那兒,卻不像他想像中的李白,於是微微搖頭。

      「今日見將軍殺敵。」李白道:「我為將軍寫首詩吧?」

      燕惟岳依舊不信,眼皮愈重,困得厲害,卻聽得兩句詩落入耳中。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

      這兩句一般般,不太像是李白。

      可那人還在繼續吟著詩,語氣沉鬱,帶著悲憤,之後,悲憤又漸漸轉為激昂,激昂豪邁,漸漸到了光芒萬丈的地步。

      「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

      燕惟岳終於睜開了眼,凝視著李白的臉,臉上恢復了生氣。

      他沒想到在有生之年的最後一刻,還能見到李白作詩,且是當面寫給他,且是這般一首壯志嵯峨的詩。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李白今日見了戰場殺敵的情形,情緒激昂,詩到後來,字字如劍拔弩張。

      燕惟岳恨不得坐起來,與他一起念這詩。

      詩言志,他畢生用行動踐行了自己的志向,但太多的情緒悶在胸口從未說出來,無比想要借著李白的詩來言志。

      於是,李白作完詩,又吟了第二遍。這次,燕惟岳終於也能跟著念。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高,直到最後一句。

      「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哈哈哈!」

      李白心中鬱氣盡去,只覺痛快,哈哈大笑起來。

      「八千曳落河一戰盡滅,正是胡無人,漢道昌!今日結識諸將軍,是李白之幸,幸甚,當與將軍一醉方休,以為將軍慶功!」

      「拿酒來。」薛白看著燕惟岳臉上的笑意,不想掃他們的興,破例吩咐道。

      李白大喜,轉向帳中另一人,朗聲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故而今日我先題一首,拋磚引玉,請崔兄大作。」

      崔顥今夜能在此地遇到李白亦是驚喜,只是一直沒機會見禮。既然燕惟岳喜歡詩,他也不吝嗇,當即道:「好!今日大勝破敵,正該慶功。我便獻醜一首,再請薛郎作詩。」

      薛白遂也含笑應下。

      崔顥負手稍作沉吟,當即開了口。

      「少年負膽氣,好勇復知機。」

      「仗劍出門去,孤城逢合圍……」

      才吟了兩句,他卻是一愣,停了下來。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燕惟岳臉上笑容依舊,但已經僵硬了。

      崔顥的思緒當即就亂了。

      他想到自己少年登科,孟浪輕浮,在歌舞昇平的盛世里蹉跎掉了半輩子的大好時光。如今,為盛世守邊塞守了一輩子的老將沒了,盛世似乎也要沒了……他有這種預感。

      「殺人遼水上,走馬漁陽歸。」

      勉強又念了一句,原本醞釀好的詩,便再也念不出來。

      崔顥於是向眾人一揖,慚愧道:「罷了,心中有情道不出,李白題詩在上頭。」

      薛巋眼中有淚水打轉,伸出手,想把燕惟岳的眼睛合上,卻又不忍。

      他寧可讓老將軍多與這些詩人談論一會,於是不敢打破這氣氛,傻笑了兩聲,為崔顥捧場。

      「我以前都不知,原來詩是這麼好的東西。」

      ~~

      夜更深。

      薛白走出帳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心想,這一戰重創了安祿山的私兵,守住了太原府,想必能夠阻止安史之亂的發生了吧?

      大概有兩種可能,一是安祿山元氣大傷,由此不敢反了,那接下來最重要的是應對朝廷的詰難;二是安祿山此戰之後就正式舉兵了,如此反而容易與朝廷解釋,全力應戰便是。

      但不知安祿山會如何選擇?其人也不寫詩,讓薛白難以揣度其志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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