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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唐華彩 - 272.第268章 春歸字體大小: A+
     

    第268章春歸

    偃師縣署,花廳。

    整整一下午,呂令皓與楊齊宣坐着飲茶湯,談論詩詞歌賦,一派悠閑,與縣署中忙碌的景象格格不入。

    待到散衙的梆鼓聲起,呂令皓邀請楊齊宣到家宅用飯,被禮貌地拒絕了。

    「楊參軍回京見到吳將軍,代我多叮囑兩句。」

    「呂縣令慢走。」

    楊齊宣手一抬,請呂令皓先散衙還家,臉上雖還客氣,態度卻隱隱有些居高臨下。彼此聊得再好,一個失了權力的縣令,已得不到他的尊重,打發時間罷了,哪怕呂令皓官階還高好幾階,沒用。

    口中談論的詩詞歌賦猶帶餘韻,現實中的人生道理始終涼薄。

    待呂令皓落寞的背影遠去,縣署里逐漸亮起燈火,官吏們正在夜以繼日地忙碌,想多賺些膏火錢,唯有楊齊宣一個閑人還在等,等到怒火中燒。

    終於,薛白來了,道:「楊參軍久等。」

    楊齊宣翻了個白眼,啐道:「啖狗腸,你知道你把我晾了多久?」

    薛白不急着說話,吩咐吏員道:「把酒食端過來,我與楊參軍邊吃邊談。」

    楊齊宣雖然生氣,卻無可奈何,他對薛白與對呂令皓完全是兩種態度,此時雖不客氣,心裏卻有忌憚,或者說是敬畏。

    「你也不要叫我『參軍』了,我也不會在這小小的起家官上待多久,喚我一聲阿兄就好。」

    楊齊宣官不大,官威卻不小,擺出兄長的樣子,又道:「記得伱我初次見還是在右相府,十郎為你我引見,說你是楊慎矜之子、右相府的十七女婿。這才過了多少年,物是人非啊。」

    薛白道:「物是人非,但我們的交情沒變。」

    認識兩年,他們的交情是一點也沒變好。

    此時酒食已端上來,楊齊宣夾了一筷子,有些嫌棄,道:「我之所以來偃師這麼個小破縣城,還能待得住,肯定不是因為這裏有半分樂趣。而是右相對你很重視,懂嗎?」

    「這我知道。」

    「你知道?但我卻沒看到你對右相的重視。」

    「我在地方官任上,對右相的重視總不能高過治下百姓。」

    「別給我打這種官腔。」楊齊宣道,「你向右相謀偃師縣尉之職時,答應過什麼自己可還記得?」

    他很懂李林甫的心思,能順手除掉薛白當然是好事,可這並非他這趟來的本來目的,故而面對高尚的勸說,他不為所動。

    他另有正事。

    「是。」薛白道:「王鉷。」

    「虧你還記得。」楊齊宣道:「驪山大案,種種跡向皆指向王鉷,你到偃師來找證據,為何這麼久沒有作為?」

    「楊兄是怎麼想的?」

    「王鉷利用水陸轉運使權職之便,以征勞役為由,把對朝廷心懷不滿的妖賊送到驪山,偃師縣丞高崇,首陽書院山長宋勉,皆是其同黨……這般簡單一件事,你如何看不出來?」

    聊到這個地步,薛白反而閉口不答了,思忖著。

    他其實也得到一些消息,知道這半年來王鉷的權柄已漸漸威脅到了李林甫。

    早在天寶五載,世人說起王鉷已是十分畏懼了,但那時的王鉷在李林甫面前還是無比恭敬。

    說來,眾人皆捧,唯王鉷一個人還在苦苦維持的恭敬又能持續多久呢?

    可見局勢又要有變化了,天寶年間這朝堂氛圍實在是算不上好,索鬥雞真是在一場接一場地斗……

    過了一會,楊齊宣沉不住氣,道:「你倒是說話啊!」

    「我確實答應過右相。」

    「那把罪名推到王鉷頭上便是。」楊齊宣道:「我在這破地方苦苦等待,盡看你一通瞎忙,反把罪名往安祿山頭上栽,想食言不成?告訴你,戲弄右相絕沒有好下場!」

    薛白道:「楊兄可知我為何如此?」

    「我管你為何,我只要結果。」

    「若我查出的都是真相呢?」

    「真相?」楊齊宣好似聽了莫大的笑話,啐道:「狗屁真相。」

    在他這種人眼裏,朝堂爭奪只有利益,沒有真相。

    薛白其及背後的楊銛目的很明顯,是在利用右相府與王鉷的嫌隙,牟取官位。假稱助右相對付王鉷,實則矛頭指向安祿山,以剝右相之勢……着實狡猾。

    這才是真相,真相是逐利之心,假借忠誠正義之名、口口聲聲證據事實,而行爭權奪利之事。

    「別以為你能騙過我。你或是覺得我奈何不了你,但別忘了,你的前程還是掌握在右相手裏。你立再多功勞,右相一句話就能卡著不讓你升遷,甚至罷了你的官。到時貴妃、虢國夫人可來不及為你求情。」

    楊齊宣起身,最後道:「言盡於此,在我離開之前,把我要的證據給我。」

    紈絝子弟這種可笑的威脅,薛白不在乎。

    他也不急着馬上陞官,眼下他最希望的是儘快把偃師縣的攤子鋪開,到離開前能夠安排能信得過的人來接替自己,或者暗地裏的勢力足以架空縣官了。

    但李林甫的態度,他不能不理會。比如,之後要想把誰調到偃師來接任,繞不開右相的首肯。

    今日楊齊宣能說這番話,顯然李林甫已經急了。

    薛白權衡著這些,轉回尉廨,鋪開紙筆,開始給楊玉瑤、楊銛寫信。

    按理說,他們在長安,應該更敏銳地察覺到右相一系的分裂,但沒有。包括楊國忠在內,他們的來信並沒有提及此事。

    春江水暖鴨先知,這次薛白反而是那一隻鴨。

    他一邊寫,一邊思量,最後乾脆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意見寫上去。

    他認為楊黨絕對不能在李林甫的逼壓之下出手攻訐王鉷,當此時節,李林甫急需助力,楊黨反而應該全力對付安祿山。

    如此雖然會讓李林甫不滿、敵視,乃至打壓。但只要扛住壓力,到最後李林甫是有可能犧牲一部分安祿山的利益來拉攏楊黨的。

    這麼做當然不可能除掉安祿山,因為一動他必引發邊鎮生變,但只要李林甫開始犧牲安祿山的利益,雙方必然會有嫌隙,這便是楊黨的莫大機會。

    「春菲將盡,西望長安,滿目愁思,唯盼吾兄咬緊牙關,宰執天下在此一舉,萬不可退讓,切記切記。」

    最後這幾個字寫完,薛白長出一口氣,吹乾了這封長信,正要裝入信封,須臾又擔憂起來,提筆再添了幾個字。

    「功業當前,吾兄務必愛惜身體,珍重珍重。」

    如此,他才裝好信,命心腹送往長安,囑咐一定要親手交到楊銛手裏,任何人都不能轉交。

    ~~

    那邊楊齊宣轉回驛館,李十一娘正在打骨牌,見了他便沒好氣地罵道:「挨千刀的,一整天去哪鬼混?」

    「被薛白晾在縣署了。」楊齊宣道:「我看他那態度,沒把我當一回事。」

    其實李十一娘也沒把這夫婿當一回事,邊推著牌,道:「你不是要借高尚之事壓一壓他?」

    「壞就壞在高尚,壓沒壓住,反而讓薛白氣焰愈發囂張了。若非如此,我不至於如此為難。」

    「六餅。」

    楊齊宣站在妻子身後看牌,伸手把她要打出去的牌拿回來,指了另一張。

    「你別動。」李十一娘最恨有人教她做事,瞪了他一眼,啐道:「滾一邊去,我用不着你教。」

    受了這種氣,楊齊宣也沒吭聲,只嘆了口氣,道:「那你教教我罷了。」

    「這還不簡單。」李十一娘登時打開了話匣子,「我早與你說過了,薛白那人吃軟不吃硬的,你再逼壓他,能比我阿爺還了得?此番無非是拉攏他來對付王鉷,好言好語勸便是了。知你抹不下面子,我讓十七去說一聲……」

    「你早些說吧,這偃師真是待夠了。」

    李十一娘這局牌本來馬上要胡,沒想到被人搶先了一步,她猶在嘴硬,只說自己運氣不好,把牌友都打發了,再喚人去請李騰空來。

    婢子卻稟報,十七娘今日出去了。

    「出去了?我方才還看季蘭子買了胭脂回來。」李十一娘訝道,「哦,楊郎你是不知道,因明日要去陸渾山莊,這倆小娘子忙着梳妝打扮呢,還道士呢……嘁。」

    她話多得讓婢子都回答不了問題。

    楊齊宣只好再問了幾句,知道李騰空出門有帶護衛便是。

    「該是那胭脂不滿意,她又去買了。」李十一娘絮絮叨叨,「不然還能去哪,她與季蘭子難得能分開。」

    「是啊。」

    楊齊宣走到窗邊,向院裏望去,可惜沒能看到李季蘭的身影。

    他覺得她是喜歡他的。

    她每次看到他,眼眸都亮晶晶的,雙頰泛起紅暈,顯得格外嬌麗,而她見不到他時,常獨自在那黯然神傷,目露愁思。

    可惜,他已為人夫,妻子還是如此傲慢的性格,不容他納妾。而這一路而來,他們都沒有機會單獨說上一句話。

    想着這些,楊齊宣看着庭院中將要凋謝的花兒,心情憂鬱,想要賦詩一首向李季蘭表明已收到她的心意。

    搜腸刮肚,他最後只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唉……」

    ~~

    「吁!」

    偃師縣西的官道上,有五人策馬而來,在路邊的民舍前勒住韁繩。

    「郎君,到佃戶家中稍歇一會吧?」

    為首的是個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身邊跟着四個家僕。

    他儀錶堂堂,頭上戴着孝。風塵僕僕而來,眼眶發紅,顯然正經歷著巨大的悲慟。

    此時聽到家僕問話,他並不回答,只是抬頭望向北面的首陽山,良久不語。

    見此情形,家僕們遂將他扶下馬來,請進了佃戶家中。

    「賀老頭!郎君回來了,快去燒壺水來!」

    農舍里轉出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農,見到這一行人,有些驚慌,欲言又止的,最後應道:「好,好哩。」

    「這些馬匹是誰的?有人路過你宅子?」

    「這是……」

    賀老頭都還沒答,中年男子已被擁入農舍中,才進小院,他忽然停下腳步,愣在了那裏。

    院中,一個女冠正在給一個小女孩敷藥。

    她只顯出一點側臉,有着少女的纖細與嬌嫩,又像是個落入俗塵的善良仙子。

    「這是誰?」

    那女冠回過頭看了一眼,答道:「貧道來給幼娘治病。」

    「鄙人宋若思,出身陸渾山莊宋氏,官任監察御史,家父……亡父……」

    「節哀。」

    「敢問道長尊號。」

    「騰空子。」李騰空給小女孩敷好葯,道:「你不要碰水,過兩天再來看你。」

    說罷,她起身便要走。

    「且慢。」宋若思連忙示意家僕拿出錢銀來,「這是給道長的診金。」

    「不必了。」

    「該給,賀老頭是宋家佃戶,我身為主家,不可……」

    「不是了。」

    李騰空終於停下腳步,頗為認真地道:「他已經不是宋家的佃戶,而是偃師縣的編戶。」

    宋若思愣了愣,不明白賀老頭是如何自贖的。他身邊的家僕正要喝問,被他抬手止住。

    「原來如此,但這診金還請道長收下。」

    李騰空沒有馬上走,就是想看看宋若思對佃戶變編戶之事會如何反應,見他沒有生氣,方才離開,但還是悄悄留下了一個護衛看着事情之後的變化。

    ~~

    「宋若思對編戶之事沒太大反應,在賀老頭家只待了一會兒就趕回陸渾山莊了。」

    縣署,薛白一邊聽杜妗說着,手裏還拿着一本冊子。

    趕回來的宋家子弟一共有十三人,他需要從這其中選一兩個最好控制的作為陸渾山莊名義上的繼承人。

    重點在於,是由他選,是由他給了對方一個機會,他才是施恩的一方。

    「目前看來,宋若思是人品最好的一個。」

    「是。」杜妗道,「但有一個問題,他官位太高了,三十七歲已官任監察御史。」

    「都與我老師差不多了。」

    監察御史其實只是從八品下的官,但卻是相當重要的一道門檻。連宋若思這般身世,在這年紀任此官職還算是年輕有為,可見大唐官途之難。

    薛白沉吟著,最後道:「官職高不怕,反而能服眾,真正怕的是能力高、性格強……明日先到陸渾山莊看看吧,若他夠弱就用他。此事,讓杜五郎去試探便知,他看人還是準的。」

    「五郎也只能看出與他差不多的。」

    「是。」薛白笑了笑。

    杜妗抿唇一笑,問道:「明日帶兩朵李花去?」

    「都說了,與她們只是朋友。」

    「是朋友,你還與楊玉瑤是姐弟,與我是家人?」

    說話間,薛白已放下了手中的冊子。

    他明日要帶二李去踏青,杜妗顯然在想給他來點狠的。

    她今日穿了一條長裙……

    「現在很多事都可以入手了。」

    若說這兩人的野心原本毫無希望,如今似乎已踏出了第一步,所以他們控制了偃師縣之後,一直都很興奮。

    但這日還有一些不同。

    杜妗能容忍薛白與楊玉瑤,近來還在幫忙拉攏李騰空,心裏未必就真不介意。能夠忍下這些,因她有些想法。

    因此這日情到濃時,她附耳對薛白說了一句。

    「我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唔!」

    她的野心還在蓬勃燃燒,在這一刻被頂到了最高點。

    ~~

    次日醒來,薛白有了一點小煩惱。

    但其實都是很遠的事,暫時多想也無用,他安排好縣務,準備去往陸渾山莊。

    去驛館接人的路上,杜五郎竟是忽然問道:「你也有難解決的事嗎?」

    「我神態有異嗎?」薛白問道。

    「那沒有。」杜五郎道,「但我們多熟啊,旁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懂嗎?」

    薛白自省了一下,提醒自己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其實我就是瞎問的,你真有什麼心事?」

    「沒有。」薛白道:「我看你有心事。」

    杜五郎一問就說了,道:「過了年我與運娘不就已經十八了嗎?這都三月份了,我們還是沒有結果,阿娘一直催我一直催我。」

    薛白很驚訝他這般着急,感到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昨日的少年已開始考慮為人父的事了。

    轉頭看去,只見路邊的野花已經凋落……他卻沒有因此傷春悲秋,心中只想到,時不我待,得要更快地上進了。

    「薛郎。」

    李騰空、李季蘭攜手從驛館出來,少女的俏麗讓人眼前一亮,一掃暮春的凋落之感。

    薛白的目光落在李騰空身上,愣了愣,點了點頭,卻只轉向楊齊宣與李十一娘,道:「楊兄請。」

    眾人遂往陸渾山莊而去。

    唐時風氣,女子出門多數也騎馬,李騰空原本是打算與薛白並轡而行的,倒不是她想,而是李十一娘對她有所囑咐,交代她轉告薛白一些話。

    但當李季蘭熱情跟在薛白身邊,她卻是又猶豫了。

    ……

    「可有半年未聽到薛郎賦詩詞了。」李季蘭今日異常開心,「我寫了那許多詩詞寄於薛郎,換一首可以嗎?」

    她騎術是所有人里最糟糕的,偏說到興起,還抬起手來,用纖纖玉指比劃了個「一」,有些許卑微地強調哪怕只有一首。

    薛白連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你好好騎馬。」

    「那薛郎答應了。」

    「好吧。」

    「太好了……」

    楊齊宣就在薛白另一側不遠處,轉頭看向李季蘭笑靨如花的樣子,莫名有些吃味。

    他其實也沒想怎麼樣,但就是覺得分明是一個愛慕自己的女子,如何能與薛白走得這麼近?是想離這邊更近一點嗎?

    進了首陽山,前方的風景漸好,待走過山路,進入幽谷,更是山色怡人。

    眾人在小溪邊稍歇,楊齊宣不由吟道:「寒露衰北阜,夕陽破東山。浩歌步榛樾,棲鳥隨我還。」

    這是宋之問的詩,他來之前準備好的。

    可惜,此時吟出來,只有李十一娘拍掌附和,得意道:「真是好詩。」

    楊齊宣知道妻子根本不懂詩,心中毫無成就感,斜眼向李季蘭看去,卻見她像沒聽到一般,正指著遠處的寺廟問薛白那是何處。

    ~~

    如今陸渾山莊的管事、僕役,或是被薛白收買了,或是換成了他的人,他已把陸渾山莊實際掌握在手中。這些宋家子弟雖然剛回來不久,不少人已察覺到異樣。

    今日薛白要來,他們抓緊時間就此事詳談過。

    「府中管事換了人,佃戶被改為編戶,對我們說的話陽奉陰違……如此種種,可見這新來的縣尉薛白必是要謀我等家業。」

    在外為官的,顯然是比宋勉之輩更有閱歷。

    這其中,宋若思官位最高,輩分也高,眾人遂推他為首。

    「七叔,你官位不低於薛白,又是此間主人,很多事該由你來問清楚,為阿翁討個公道。」

    宋若思卻是愁眉苦臉,道:「可我如今才得知,家中竟真是私鑄銅錢,這是大罪……」

    「哪個高門大戶不私鑄銅錢?若是這樣七叔就怕了,往後如何當一家之主?!」

    眾望所歸,宋若思被架了上去,只好應下定會向薛白問出個公道。

    待得知薛白到陸渾山莊了,他便領着兄弟侄子們前去相迎……遠遠的,一道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心念一動,摁捺情緒,向薛白見禮,他官位高,因此語氣平淡。

    「薛縣尉來了。」

    「宋御史節哀順變。」

    「我不孝。」宋若思道,「從長安趕回來時,阿爺已葬下。我連最後一面也未見到。我阿爺最重禮儀,不知下葬時場面如何?」

    這是京官對薛白這地方小官的敲打。

    「我沒來,但聽聞只有一口臨時找來的薄棺。」薛白道。

    宋若思愣住,彷彿覺得自己聽錯了。

    他從小到大往來的都是彬彬有禮之士,從未面對過如此肆無忌憚的挑釁……聽聞薛白還是狀元,竟比邊鎮武將還要張狂。

    「你……薛縣尉怎可待亡者如此無禮?」

    「我為何如此宋御史不知嗎?」薛白道,「案子沒有深究下去,我還叫你一聲宋御史,已是我莫大的禮儀。」

    官職的錯位在此時才被打破,薛白遠不止是一個縣尉,而是貴妃義弟、楊黨魁首,當然,在地方有這名頭遠遠不夠,還得有地頭蛇的實力……他有。

    至於宋若思,一個守孝的御史,在家族庇護下長大,倒更像是個初來乍到的外來人。

    「薛縣尉請吧。」

    到最後,宋若思也沒說出什麼來,轉頭去與楊齊宣說話。

    楊齊宣今日莫名對薛白有些火氣,誰跟薛白不痛快,他都看着痛快,很快就與宋若思親近起來。

    這兩人自覺官位高、地位高,搶在前面走,故意壓着薛白的氣勢。

    宋若思得知李騰空是右相之女,更加仰慕,連連與她說話。

    「十一娘,騰空子,你們女眷先請。我也好修道,盼能與騰空子談論道術……」

    見此情形,薛白不知所言。

    倒不是生氣,而是沒想到這些人這般沒眼力見,蠢得出乎了他的意料,又好笑又無聊。

    下一刻,李季蘭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轉頭看去,因與她那張艷如桃花的臉離得太近,莫名又回想起當時流鼻血的情形。

    「薛郎,此間主人招待不周,你莫生氣。」

    「沒生氣,而且這此間主人招待得……是也不算好。」

    說到這裏,薛白看着李季蘭關切的眼神,道:「我送你一首詩吧。」

    「現在嗎?」

    「既是送你的,倒也不必在人前賣弄。」

    「好啊。」

    「……」

    那邊李騰空好生不耐煩聽宋若思喋喋不休,好不容易等李十一娘不再挽着她了,終於是脫離了他們。

    她故意落後幾步,轉頭看去,見薛白與李季蘭在說話,很親密的樣子。薛白還笑了笑,難得輕鬆的態度,她莫名有些被拋下的感覺。

    而她卻只能一個人等在那裏,待他們慢慢踱步過來……接着,還聽到了薛白寫給李季蘭的詩,很好很好的一首小詩。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

    薛白正念著詩,忽然心念一起,轉頭看到李騰空那有些失落的表情,不覺停下了腳步,有些感觸。

    他自覺老成,心裏總想着建功立業,又知曉歷史脈絡,總有時不我待之感。

    但在今晨,於這暮春時節見到李季蘭與李騰空,莫名因她們的單純善良而再有了年少的悸動。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這詩,薛白是送給李季蘭,同時也是想給李騰空的……

    今天就這一章了,6673字。還是說一下吧,我最近在魯迅文學院學習,實在是儘力了,求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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