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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唐華彩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賜婚字體大小: A+
     
    最新網址: 不得不說,李隆基在戲曲一道確實是有水平,這次排出的戲完全彌補了此前的缺陷,整出戲活靈活現,精彩紛呈。

     最後幾折,說的是張生高中狀元,請天子賜婚,並搶回崔鶯鶯。

     其中張生改由薛瓊瓊扮男裝來唱,終於與許合子唱出了如膠似漆之感。待到最後,則是以許合子的歌聲結尾。

     “四海無虞,皆稱臣庶;諸國來朝,萬歲山呼;行邁羲軒,德過舜禹;鳳凰來儀,麒麟屢出。謝當今盛明唐主,敕賜為夫婦,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好!”

     李隆基竟是當先起身拍掌,因太過滿意而哈哈大笑。

     薛白既慢了一步,乾脆發起呆來,像是沒能想到戲曲還能被排演到如此地步。

     “薛卿,以為如何啊?”

     “臣甘拜下風…….自愧弗如。”

     “好一個自愧弗如’,朕等你這四個字,久矣……阿菟,你覺得如何?”

     李隆基遇到高興的事,倒有些像一個好勝的孩童,非要旁人都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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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月菟起身道:“聖人原本吃虧在於戲文是薛校書寫的,如今吃透了戲文,勝薛校書遠矣....

     薛白余光落處,只見楊玉環偷偷笑了一下,似乎在暗中嘲笑他裝模作樣他倒有些話想要問她,只是不太方便。

     未想到,待李隆基招那些伶人問話之時,楊玉環蓮步輕移,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當著高力士的面問道:“我那《白蛇傳》的戲文可寫好了?”

     “回貴妃,在寫了。”

     “若不早些給我,你可等著吧。”

     “是。”

     說話間,楊玉環將手掩在嘴邊,小聲道:“可想好了想娶誰?”

     這句話其實高力士也能聽到,但她既是以說悄悄話的模樣提醒的,高力一個人情,故作不知。

     免費領幣薛白心中思忖,正要回答,楊玉環卻已莞爾一笑,拖著長裙去了,點評了那些伶人幾句。

     李隆基志得意滿,抬頭一看天色,道:“宮城快落鑰了,薛卿可留下打骨牌?”

     “回聖人,臣是朝廷命官,不打骨牌。”

     “呵。”

     李隆基一指薛白,向高力士笑道:“將軍看這豎子,多大點官已自詡朝廷命官了。”

     “聖人問住老奴了,這是嫌薛校書太傲呢,還是嫌他官小呢?”

     “他不願陪朕,自有人願意。”李隆基這再看向薛白,目光頗具深意,來,你獻了戲曲,朕還未賞賜你,想要什麽啊?”

     薛白連忙執禮,同時迅速思考起來。

     他想到今日的種種經歷,想到陳希烈的絮絮叨叨,最關鍵的是楊玉環的那句提醒。

     要好處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要了好處之後讓皇帝覺得不舒服,往後再無聖恩;還有一種是,越要好處,越能讓皇帝高興,往後越給越多,其中的關鍵在於懂不懂事。

     “臣…….想請聖人賜婚。”薛白開口道。

     他感覺到李隆基是什麽心思,無非是上次沒有贏,心裡有疙瘩。而他已打平了李隆基一次,這次退讓半步,與當時直接輸了被賜婚,又完全不同了。

     現在是主動,是懂事,是給聖人顏面,那麽,人選反而可以由薛白自己來提。

     “臣仰慕一女子,可還不知她的心意,臣想先問一問她,若是她肯嫁我,臣再向她家中提親。”薛白道:“不過臣無父無母,不知如何操辦,到時若成,鬥膽請聖人下旨賜婚。

     “婆婆媽媽。”

     李隆基叱責了薛白一句,心情卻很不錯。

     春闈之事他之所以支持薛白,與其說是為寒門舉子撐腰,不如說是為了面子,想的是“這些高門大戶不把朕放在眼裡”,狀元一定,崔翹外貶,他氣便消了大半。漸漸地,看各家都想拉攏薛白,已感到不耐煩了,影響到他享樂了,打算消彌春闈之事的影響,這是他想給薛白賜婚的原因之一。

     另外,他得讓人知道,他再排的戲讓薛白輸得心服口服了。

     這些心思都不能說出口,君王也是要面子的,不想,薛白竟如此懂事。如此情況下,他才願意尊重薛白自己的選擇。

     “似你這般猶豫不決,如何能娶得妻室?此事,朕替你作主便是。”

     “回聖人,強扭的瓜不甜,臣還是想先問一問.....”

     “朕知你想娶誰,當初那幅《骨牌圖》,顏卿說那畫中人像是他家小女塗鴉,朕一眼便看出,能將你畫得那般形神兼備,必待你有情。”

     “不信朕?

     “臣不敢。”

     “你曲江贈花的心意朕亦了然,不必再問,明日朕便下旨。”

     “臣請先...”

     “囉嗦,宮門要落鑰了,高將軍,派人送他出去。”

     “喏。”

     李月菟眼看薛白被帶出去,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李俶派人去問了李泌,得了一個讓薛白娶她的辦法,叫“不嫁方可嫁”,裝作不想嫁的樣子與薛白成為朋友,降低聖人對東宮拉攏人才的戒心。

     沒想到,如今聖人的戒心降下了,事情卻成了這般結果。

     “打骨牌吧,阿菟若贏了,朕該封你一個郡主。”

     “遵旨。”

     李月菟看了眼天色,目露愁光,她也不知自己要這個封號有何用,只怕是越封越難以找到滿意的夫婿了。

     宮中又支起牌桌,卸了妝扮的謝阿蠻走到楊玉環身邊看牌。

     待到中間聖人歇息時,謝阿蠻扁了扁嘴,低聲道:“貴妃答應過奴家的。

     這些宮中樂伎到了年紀之後是可以嫁人的,而她的婚事,原本楊家姐妹都與她說好了。

     “是答應過你。”楊玉環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可他如今成了官身,與供奉不同了。你莫急,再陪我一年半載,為你物色一個更好的。”

     “貴妃當我是傻丫頭,哄我呢。”

     “誰讓你早些不爭氣。”

     貴妃都這般說了,謝阿蠻也沒辦法,只能在心裡嘟囔道:“哪有辦法爭氣。”

     薛白喘著氣,一路奔跑,終於在落鑰前出了宮門。

     “嘭!

     門縫裡的火光暗了下去,他回頭看著巍峨的大明宮,心想終於不必再陪老頭子打牌了。

     各個階段都是要有取舍的,這也是一種自重,人先自重,別人才會敬重。

     再一想,得去敦化坊顏宅見一見顏嫣。

     他得了一張夜間坊裡行走的文書,在黑暗中緩緩驅馬行到敦化坊時已是夜深人靜。

     好不容易叫醒坊正,核對了文書開了坊門。

     “辛苦坊正,我辦些事情,夜裡還要出去,到時再勞煩開門。”

     “別鬧,你這是夜間歸家的文書,我不會再給你開門。”那坊正嚴辭拒絕,毅然鎖上坊門繼續去喝酒了。

     薛白摸著黑找到顏宅,叩了許久的門,卻未有人回應。

     他遂牽馬繞到院牆邊,栓好馬並安撫了它,站上馬蹬、馬鞍,便往牆頭上爬。

     顏家他是常來的,幾個門房他都認識,他打算翻過去與他們說一聲有要緊的正事,再遞個紙條給韋芸問問師娘的意思。

     “汪!汪!”

     夜色中忽然響起了狗叫聲。

     顏家雖不顯貴,卻是傳承已久的大家族,族人眾多,宅院頗廣。但這狗叫聲始終不停,並往顏真卿所居的這片院落過來。

     一路上,各個院子裡逐漸有火光亮起。

     動靜漸大,也驚動了閨房中的顏嫣。

     顏嫣正穿著春衫坐在榻上與永兒爭一本《西廂記》,她之前不喜歡這婆婆媽媽的戲文,覺得遠不如鬼怪故事有趣,近來沒故事看了,隻好勉強看一看。

     偏是白天忙著學女紅,夜裡永兒怕她壞了眼睛,不讓她看。

     正爭搶,聽得外面有動靜,顏嫣計上心來,道:“看看,怎麽回事。”

     “好。”永兒了鞋便跑到窗邊推窗往外看去,竟不肯把手裡的書卷放下。

     顏嫣於是悄悄綴過去,想要趁機搶書。

     恰此時,閨閣下有婢子跑過來。

     “出了什麽事?”永兒問道。

     狀元郎來了,與門房說有正事想通知主母。夜裡後宅落了鎖,主母不宜見他,讓他在前院歇了。”

     顏嫣連忙湊到窗邊,問道:“我阿兄被狗咬了沒有?”

     “好在隻咬到了褲子,人一點沒傷著,狀元郎可靈活呢。”

     “你怎知道的?你可看到了?”

     “奴婢哪能見著,是小郎去見的。”

     “我阿弟怎還沒睡?”

     “小郎夜裡偷偷跑出來捉蟋蟀呢,要不是出了這事,還沒人發現。”

     “這個顏額,要打了。”顏嫣低聲罵了一句,卻是轉身穿衣服。

     永兒見了十分吃驚,忙道:“三娘可不能去見狀元郎。”

     “我反正要去看看,你去嗎?”

     “夜裡涼,得多披件氅子呢。”

     院門果然是落了鎖的。

     顏嫣在門縫裡往外看了看,撿了幾個石頭便往亮著燈的中堂那邊丟。

     兩聲響之後,果然見顏晃頭搖腦地從堂中出來。

     “阿姐。”

     “你完了,夜裡不睡,捉蛐蛐。”

     顏好生懊惱,道:“阿姐你不也沒睡。”

     “我不一樣,我聽到動靜才起來的。”顏嫣問道:“阿兄有何事?”

     “沒與我說,方才寫了紙條遞過去了,可能與阿爺的仕途有關吧。”

     說話間,只見薛白也從中堂出來。

     顏嫣招了招手,將他喊過來。

     “被狗咬了?”

     “沒有。”

     “喊,還是狀元郎呢,丟死人了,轉個身我看看。

     “換過了,袍子沒咬到。”

     “又不是我縫的,你大半夜跑來想說什麽?”

     薛白先拍了拍顏,讓他先去歇著。

     之後,稍稍猶豫了一下,借著夜色的掩護,再側了側身,方顯得不那麽尷尬。

     “聖人明日要給我賜婚,你若不願,明早我想辦法阻攔此事。

     “阿兄活該,讓你到處沾花……不對,什麽關我願不願的?”

     月色下,顏嫣的身影往後退了一步。

     薛白看不到她,揣摩著她的心思,有些摸不透,遂道:“我今夜來,便是商量一下如何阻止此事,我應該能阻止的.….

     “哦,我可是困了。”

     “嘭”的一下,那本來就掛著鎖的門被關上了。

     薛白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搖了搖頭。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似乎已經不純粹是重生前那個自己了。

     忽然,那門又被推開一道縫,永兒提著一個燈籠,以有些顫抖的聲音,道:“薛郎,三娘說,抗旨可是要殺頭的,你還是老實聽主母安排好了。”

     次日天明。

     “聖人作主,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韋芸歎息道:“只要你不嫌我家小女身子體弱多病就好,每年這丹參也不知得花費多少錢財。”

     “是學生不配。”薛白道:“那若是….若是可行。可先訂下婚約,至於成婚,不如再等兩三年,既讓她多陪師娘,也等老師回來,畢竟如今都還年紀小。”

     “是這個道理,你這孩子想得周全。”

     “若這兩三年間,老師覺得我人品不堪,或是我鬧出了大禍事,到時退……..”

     “莫說這些了。”韋芸笑道:“平時多爽利一人,這樁事上怎瞻前顧後的,我尚且不提別的好歹呢。這是喜事,利落些。”

     “是,憑師娘作主。”

     “去吧,你忙你的事,上衙要晚了。聖意來了,我帶三娘接旨便是。”

     薛白於是告辭。

     韋芸忙吩咐大婢相送,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出去了?”

     “是,娘子。”

     “太好了!個個都想榜下捉婿撿現成的,蒼天開眼,這孩子不是個沒心沒肺的。”韋芸當即便起身,喜不自勝,“快,備筆墨,得給阿嫂寫封信。”

     “也不知崔娘子該有多急呢,殊不知薛郎寫《西廂記》便是早早料定會有這一出!

     “你何處看的?”

     “奴婢這便去備筆墨。”

     “慢著,先莫聲張,待聖意下來再提。”

     “是。”

     雖惱這婢女偷看戲文,韋芸卻還是高興不已,想著要如何給崔氏、顏真卿說此事。

     但等她幾封信都寫完了,等了許久,卻一直沒等到聖旨,一顆心焦急起來。

     到了下午,永兒跑到堂上來探頭探腦,也是急得不行。

     “娘子,聽說長安城搶薛郎做女婿的可多,莫不是他們連聖旨都敢攔?”

     韋芸不由蹙了眉,心知確有這種可能.....

     直到暮鼓聲響,連她都覺得心慌,忙對永兒道:“你快去陪著三娘,莫讓她等焦急

     “哎。”

     “哎。”

     “來了,娘子,前院有聖旨來了!”

     “怎麽辦?教了三娘怎麽答嗎?

     “我知道我知道。”永兒連忙舉手,“按著戲詞最後一段答就好了,‘謝當今盛明唐主,敕賜為夫婦’!

     “臣謝陛下恩典!”

     聖旨送到時,薛白猶在秘書省,遂在一眾同僚的注目下領旨。

     給他的旨意有兩份,第一份是任命他為承務郎,兼太樂丞。

     承務郎是文散官第二十五階,是虛職,但是官階是從八品下,李隆基是硬生生把薛白提到了八品,為的就是讓他兼任太樂丞。

     太樂丞也是從八品下,屬於太常寺太樂署,負責音樂、舞蹈等教習,以供朝廷禮樂之用,王維及第之後的起家官就是太樂丞。

     如此一來,薛白才入仕十余天,身上的官職便是承務郎、太樂丞,兼秘書省校書郎、圖書催纂使。

     這是李隆基對薛白一直以來盡力獻寶的獎賞,也是因為薛白的態度很讓他滿意。

     緊接著,第二份聖旨,便是給薛白、顏嫣賜婚。

     一場風波鬧到頭來,薛白娶的既非高門大戶,又非貧寒人家,女方家世在聖旨裡一筆帶過,隻說是兩情相悅、師門相親,總之是一錘定音,都不許再鬧了。

     “什麽?”

     陳希烈聽得消息,匆匆起身趕來,奔出官廊,直趕到秘書省大門處,正見薛白捧著兩卷聖旨站在那發呆。

     “你……塵埃落定了?”

     薛白也不知在想什麽,恍惚了一會才回過神來,道:“得左相提醒,如今我成家立業了。

     陳希烈回過身來,暗道如此也好,方才撫須從容而笑,問道:“一切皆如你所料,終成了是‘金榜上的狀元,奉聖旨的女婿’?”

     “左相也看《西廂記》”

     “偶然聽聞罷了。

     薛白笑了笑,道:“看得出來,左相雖淡泊,實有濟世之志向。”

     若不是有志向,陳希烈總不能是因為喜歡這些情情愛愛的戲文才看得這般認真,信手拈來。

     但陳希烈卻連忙搖手,道:“沒有沒有,薛郎不要說笑。”

     兩人說罷,薛白回過頭,恰見李華也站在台階上看自己,眼神隱有些幽怨。但薛白也不欠他的,他女兒幫忙寫本戲文而已,他一年間都升到六品官了。

     此時,暮鼓聲還在響,而秘書省的諸人卻都不急著還家,因聖人旨意上說了“夜以繼日編纂者,發膏火之費”。

     薛白也把心神收回來,投入這樣的忙碌之中。

     偶爾,他會低頭看看衣襟上的繡紋,心想淺青換深青,又得要再縫一件新的官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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