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沐浴之後換了件素雅的月白色綉團花暗紋的衫子，下邊則是一條石榴紅的纏枝馬面裙，頭髮則梳了一個百花髻，在烏黑如雲的鬢間簪了一排細細的桂花花飾，望著似乎就有一股香氣撲面而來。

長公主取了一支芙蓉花花釵給她戴上，笑道：「這釵子名為十二花神釵，一共十二支，十二支是不同花樣的。」

桃花對她笑，打開妝奩，只見妝奩裡邊一片珠光寶氣，妝奩是三層的，每一層都擺滿了釵環首飾，長公主卻仍然覺得少了，吩咐邊上的妙菱，道：「讓折花樓的管事明日到府上來，給你們姑娘再做些簪子步搖的。」

桃花忙推拒道：「妝奩里的已經足夠我用了，這就不必再破費了吧？」

長公主秀眉一豎，道：「只夠用哪就行了？想當初我年輕那會兒，頭上的物什，一年下來，就沒有一日重樣的。年輕姑娘家的，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聽我的便是。」

饅頭吃完奶被抱上來讓桃花鬨著睡覺，長公主知道這小傢伙睡覺的時候認人，更知道除了桃花之外還有他的外祖父荀煜也能讓他安睡，心裡有些酸溜溜的。

「讓我來哄著他睡吧。」她免不了有些「拈酸吃醋」了。

桃花可不知道她心裡想法，只道饅頭在外祖父荀煜懷裡能睡著，那麼在外祖母長公主懷裡那也是可的，便把孩子給了她。

不過這倒是失算了，饅頭並不抗拒長公主的懷抱，甚至還拿了手去抓她的衣裳，可是小呵欠一個一個的打，就是不能安睡。

長公主有些失落，又將孩子給了桃花，道：「這小傢伙，還認人了。」可是她怎麼聽說，荀煜第一次抱他，他就肯在他懷裡睡覺了。

桃花抿唇笑：「饅頭就這個怪脾氣，除了我和爹爹，在其他人懷裡，那是安睡不著的，就算是在他爹······」

她猛地住了嘴。

長公主卻知道她的未盡之語，饅頭的爹爹，那可不就是紫英王府的大爺，趙碩嘛。

並未多說什麼，見原本睜著眼睛看起來困得不行的饅頭在桃花懷裡幾乎是瞬間就睡過去了，長公主壓低了聲音，輕語道：「把孩子交給奶娘吧，我們先去前邊，別讓你爹爹他們等急了。」

這是要為他們接風洗塵，在府上開了席，也就只有他們兩家人在，因著桃花的關係，兩家倒是親近。

*

桃花算是在長公主府落了腳，長公主不叫她桃花，而是叫她嫦曦，而長公主尋回女兒的消息也逐漸透露了出去，京城有些名望的人家都聽到了這個消息。

荀家。

近來荀煜幾乎是每日都睡在長公主府，當然長公主是不願意與他同床的，若不是顧及著嫦曦的面子，長公主早就把他打出去了。只是長公主府的人知道，可是外邊的人卻不這麼想，只道荀二爺與長公主這是要重修於好了，這可急壞了荀家那兩位。

荀三姑娘荀清一進屋就將桌上的茶具掀翻在地，看著坐在梳妝台前攬鏡自照的婦人，氣急的長長喚了一聲：「娘~」

香姨娘將香脂抹上，扭頭看她，露出一張與荀清相似的精緻臉龐來，問：「這是怎麼了？你不是接了大理寺許家姑娘的帖子去賞花了嗎？怎麼氣成這樣了？」

又吩咐身邊的丫頭：「去給姑娘端杯安神茶上來。」

荀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扯著手上的珍珠手串往地上扔，氣道：「您還能這麼冷靜，難道您沒能聽到外邊的消息？父親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女兒來？而且大家都在說，父親是要與長公主和好了，那時候，還哪有我們母女二人的地方？」

原來荀煜只有她一個女兒，荀煜自個兒不在意，荀家的長輩卻也將她視作嫡女來養，外邊的人也是不敢輕慢於她，每次聚會，誰不是捧著奉承著她。可是這次賞花，那些姑娘都在跟她打聽著那位陌生姐姐的事情。話里話外，都在說，她這個庶女的好日子，是過到頭了。誰不見那荀二爺天天往長公主府跑，奇珍異寶，衣裳首飾像流水一樣送進長公主府，那模樣完全是將這位未曾蒙面的嫡女放在了心尖上。

想到那些落井下石的話，荀清氣紅了眼，巴巴的望著自家姨娘，問：「娘，如今我們該怎麼辦？」那個嫡女來了，哪還有她荀清的位置？

香姨娘笑容有些勉強，十六年來，荀二爺進她房裡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就算來了，也從未近過她身，若不是她使了手段，就連荀清這個丫頭也得不了。原以為，他與長公主也就是如此不冷不熱的一輩子了，自己雖然得不了他的心，但是也是在他身邊呆著的。可是，偏偏又出現了個嫡女，那個孩子，不是早應該死了嗎？

想到這，她的表情有些猙獰。

「娘~」荀清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她從未見過自家姨娘這樣的表情。

香姨娘回過神，斂了臉上的表情，復又變得溫柔起來，她笑道：「清兒你儘管放心，娘，不會讓人搶走屬於你的位置的。」

丫頭捧了安神茶上來，香姨娘接過來放到她身前，笑道：「你先喝了安神茶，再去換身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們去見你祖母。」

「祖母？」荀清雙眼一亮，乖乖的的把安神茶喝了，又去屏風後邊換了身海棠紅的衫子。

香姨娘坐在梳妝台前，拿了口脂細細的抹在唇上，見雙唇殷紅，更添艷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當初，我能使你們分開，如今，也能讓你們難團圓。

*

長公主府。

「賞花？」桃花，更準確來說是荀嫦曦有些驚訝，問：「娘怎麼想起來邀人賞花了？」要知道長公主並不是個愛熱鬧的性子，甚至是有些冷情的，並不喜歡邀人賞花之類的。

長公主拿了帖子讓李嬤嬤發出去，聞言笑道：「總歸是要讓京城的人知道，我家嫦曦，是何模樣。」

換句話說，這場賞花宴，是將桃花介紹給京城人認識的一個契機。

嫦曦忍不住凝眉，道：「娘，如此大張旗鼓，若是有以前識得我的人又該如何？」她並不覺得自己以前當姨娘的經歷有多見不得人，但總歸，會讓長公主與荀二爺丟臉，一個當姨娘的嫡女，說出去只怕會惹人笑話。

長公主冷笑，道：「紫英王府的蕭姨娘，已經意外去世了，如今有的，只是我的女兒，荀嫦曦，又有誰敢多說半個字？」

紫英王府的蕭姨娘便是長公主的女兒，就算是紫英王府的人，那也得咽在肚子里。就算有人認出來了，那又如何？總歸是，誰都不敢嚼舌根。

「你就安安心心的，一切事情，我和荀煜都會幫你解決的。」

「對了，你外祖母聽到你的消息，也想見見你。」

丫頭端上來的葡萄，嫦曦正吃著，聞言一顆圓溜溜的葡萄她還沒反應過來直接就咽了下去：「······外，外祖母？」

是她想的那個人嗎？

長公主看她驚恐的表情覺得好笑，又覺得有些心酸，若是從小在她的身邊長大，她又何至於提起太后就如此惶恐？

「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小小的一個，母后可喜歡你了，還背著皇上偷偷的跑來了府里。你就放心吧，她是你的外祖母，又怎麼會不心疼你？你只把她當成尋常的老太太來看便是了。」

嫦曦扯了扯唇，雖然她這麼安慰，但是心裡還是緊張得不行，那可是太后啊，全朝上下最為尊貴的一個女人。以前，這樣的人，別說見了，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長公主又道：「饅頭她也想見見，她老人家這個年紀，最是喜歡孩子了。」

「我讓丫頭給你備好衣裳，明日隨我進宮就可。你不必太過憂心，有我在，誰還能欺負了你不成？」

長公主是看自家閨女看哪哪都覺得好，如今的她可不是以前那個小小的姨娘了，吃穿住行，那都是頂好的。俗話說居移氣，養移體，如今她的模樣，就算是以前識得她的，怕也是不敢認的。不說一身衣裳皆是宮中織造坊做的，就一身氣度，也不可同日而語，一張瓜子臉，明眸杏眼，腰肢婀娜，分明是嬌艷的模樣，卻多了幾分令人不敢直視的氣度，眉目間帶著從容。

如今的她，與長公主站在一起，眉眼相似，完全就像是一對雙生姐妹。

秋嬤嬤端了茶上來，嫦曦見她，下意識的挺了挺脊背，面含笑意，完全是一副大家氣度。

秋嬤嬤是教導她規矩的嬤嬤，長公主雖然疼愛她，可是卻不放縱她，待她歇息了兩日，便把秋嬤嬤遣到了她的身邊，教導她規矩。行，走，站，笑這些都是有規矩的，嫦曦以往哪學過這些，剛開始只覺得累得不行，可是久了，如今一舉一動，不自覺都按著她說的來。

「這是荀二爺讓人剛送來的一心齋的點心，說是給姑娘，還有長公主您的。」李嬤嬤親自端了一碟子點心上來，臉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當初的事情，長公主與荀二爺如何從琴瑟和鳴走到相敬如賓的境地，她們都是見著的。這十六年來，長公主一直過的就是清心寡欲的生活，明明年紀正是女人最為嫵媚動人的時候，卻像遲暮的老人一樣。有時候她們做丫頭的見了，都覺得心疼。

如今好了，姑娘回來了，長公主臉上也多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