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了，哭得太久，一雙眼睛酸酸澀澀的，腫腫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在床上躺久了，四肢酸軟，明明剛睡醒，卻還是提不起精神。

「醒了？」一隻手撫上她的臉，而後在床頭的小桌上倒了杯蜜水湊到她的嘴邊。

桃花目光凝在他身上，就著她的手喝了水，只覺得蜂蜜甜滋滋的味道進入口中竟嘗不出半分甜來，只剩一片苦澀。

「大爺什麼時候來的？」喝完水，乾渴的喉嚨被滋潤，桃花撐起身子問。

趙碩道：「也沒來多長時間！」說著他的雙腿夾住桃花嬌嬌小小的一雙腳，原本溫涼的一雙腳被他暖得熱乎乎的，他笑道：「沒有我暖著，你這腳竟是睡了好一會兒也不熱！」心裡莫名有些自得。

「蕭姨娘身子寒涼，日後怕是在子嗣上有些艱難！」

猝不及防，張大夫的話若閃電一般在腦里劃過，桃花忍不住抓緊趙碩的衣服，一張臉埋了進去，眼睛卻是大大的瞪著，裡邊水霧氤氳，卻沒有變成淚水落下來。

「那以後每日睡覺您都要這麼給我暖著！」

趙碩看不見她的臉，卻聽得出她的撒嬌之意，便笑：「傻姑娘，我若在，自然給你暖腳，但日後我不在，便讓丫頭給你塞幾個湯婆子！」

桃花沒說話，用力的嗅著他的味道，半晌突然道：「我很想你啊！」短短十日，卻覺得度日如年。

晚上就算被窩裡塞了好幾個湯婆子，可是到了下半夜，仍然覺得腿冷得慌，她抱著腿睡著，一夜到天亮，被窩裡仍然是冷冷的，這讓她很是思念趙碩在的日子。他會把自己冷冷的腳丫子放在他的雙腿之間，也會把她抱在懷裡，睡一晚上，暖乎乎的，別提多舒服了。

趙碩拍她的腦袋，末了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頭，佯作不悅的道：「你這是把我當成暖床的了？」

桃花突然抱緊了他，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溫熱的淚水浸濕了衣裳，像是帶著滾燙的溫度，讓趙碩心裡一跳。

「這是怎麼了？有誰欺負你了？」趙碩嚇了一跳，桃花很少哭，這是趙碩第一次見她哭，並不是那種嚎啕大哭，只是埋在他的懷裡默默的流眼淚，一雙手緊緊的抱著他的腰。

桃花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上好的雪白錦綢裡衣在她手裡皺成一團，她無聲的張口，想說，怎麼辦，我不能給你生孩子了，可是半晌卻只道：「……沒什麼，我只是，只是想你了！」

害怕，她好害怕！害怕說了這樣的話，趙碩會厭了她，棄了她！

趙碩眼裡光芒微閃，摸著她的腦袋腦袋笑道：「傻姑娘！」撒謊也不會。

桃花不願意多說，趙碩也不想強求她，將她的頭從自己懷裡挖出來，滿臉的淚水，哭得她鼻頭也是紅通通的。

「真是的，還像個孩子一樣！」趙碩抓著自己的袖口給她擦著眼淚。

兩人並沒有在床上多呆，趙碩自個兒拿了衣服穿上，看桃花一雙薄皮杏眼有些紅腫，鼻頭也是紅紅的，看起來好不可憐。

叫了喜兒珠玉二人進來伺候，見她模樣大吃一驚，忙道：「姨娘眼睛怎麼腫了？」

連忙喚了翠蓮：「你去廚房拿兩個煮熟的雞蛋過來！」

桃花攔了，鼻子有些堵，聲音顯得有些瓮聲瓮氣的，道：「不用麻煩了，反正又沒其他人看見！」

喜兒絞了熱帕子給她擦臉，將她臉上的淚漬擦了，給她收拾妥帖。

外邊晚飯已經備好了，趙碩讓人上了你一個熱鍋子，新鮮的羊骨熬的湯底，片好的薄薄的兩盤羊肉，還有粉絲豆腐等配菜。

「你不是喜歡吃鍋子嗎？今天剛送進府里來的小羊羔，我讓他們做了羊肉鍋子！」趙碩拉著她的手走到桌邊坐下。

桃花怔怔的看著他，突然道：「大爺，您對我真好！」

趙碩便笑她：「傻姑娘，又說什麼傻話？」

翻滾的熱湯裡邊香味撲鼻，裡邊放了紅辣辣的紅油，吃起來鮮辣可口。

桃花吃得一張臉紅通通的，嘴唇更是辣得紅艷艷的，突然，她眼眶裡淚水就掉了下來。

「真的，真的是太辣了！」她一邊抹著眼淚，手上沾了辣椒，頓時眼裡火辣辣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很明顯桃花心情不好，趙碩放下筷子，揮手讓喜兒她們退下去，走過去單臂就將人抱了起來，像抱孩子一樣，將人報到裡間的榻上坐下。

「來，讓我看看！」強硬的掰開她的捂著臉的手，因著眼裡沾了辣椒，桃花右眼睜都睜不開。

借著辣椒的借口，她肆無忌憚的哭泣起來，眼淚像決堤了一樣，啪嗒啪嗒大顆大顆的往下流。

趙碩捧著她的臉，輕輕的親吻她的眼睛，嘗到了淚水鹹鹹的味道：「是有人欺負你了？」他問。

桃花仰著頭看他，一雙手死死的攥著他的衣服，眼淚更加迅猛的掉了下來。

「大爺，大爺！趙碩，趙碩……」她喚著趙碩的名字，像是溺水之後抱住的唯一一根木頭。

「我不能給你生孩子了，我以後都不能給你生孩子了！」她像個孩子一樣訴苦，委屈又難過。

趙碩失笑：「你就為這個難過啊？」

「放心吧，以後我們兩肯定會有孩子的！你想生幾個都行，我還養得起！」

桃花使勁的搖頭，眼淚從眼眶裡甩出來碎開，像是一顆顆摔碎的寶石：「不……不是這樣的！張大夫，張大夫……」

她張了張唇，對上趙碩的目光，只覺得喉嚨里像是堵住了什麼，她扯唇笑了笑，恐懼從心裡蔓延出來，連帶著淚水都流不下來了。

「張大夫說了，日後，我怕是，難以，懷上孩子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道，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說完，她心裡卻忍不住鬆了口氣，那種沉甸甸的難受感倒是減弱了幾分。

事到如今，話既已出口，桃花倒是破罐子破摔了，她含淚道：「張大夫說我這次落水，傷了身子，在子嗣上，怕是有些艱難了！」

她已經做好了被趙碩厭棄的準備，故作輕鬆的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只怪我運氣太差了，其他人還說我有福氣，這叫什麼福氣？如果你因為這樣就不喜歡我了，那也是正常的，我也不會怪你的……」

她越說越難受，說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更不敢看趙碩的臉，就怕看到他厭惡自己的表情。

「你認為我是會因為這種原因就厭棄你的人？」趙碩突然抱住她，動作透著一股溫柔。

桃花剛剛憋住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沒有，沒有……我只是，只是害怕！只是害怕！」

七出之條其中一條便是無子，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算被人所厭棄，那也沒人會多說一句，只會覺得理所當然。

桃花只覺得滿腹委屈，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了，彷彿看到了自己被丟出紫英王府的下場。她不是沒想過隱瞞，張大夫都保證了他不會說出去，只要她小心點，便不會有人知道這點。可是，她不想日後的生活都活在一個謊言里，一個謊言需要十個謊言去圓，她怕自己最後會陷在這個謊言里。

趙碩抱著她，沒有說什麼，一時間整個屋子裡只聽得見桃花委屈的哭泣聲。

半晌，她的眼淚才止住。

趙碩捏了捏她的臉，道：「這樣的事情，你還想悶在心裡，自己難過不是？」

桃花抓住他的大手，悶聲悶氣的道：「我只是怕你厭了我！」

趙碩拿了帕子給她擦著眼淚，問：「張大夫是怎麼說的？」

桃花哭了一場，心裡倒是好受多了，最主要趙碩並沒有對她表現出什麼不喜的情緒來，這讓她心裡有些安慰，倒也能冷靜的談論這件事了。

聽她說了，趙碩倒是笑了：「張大夫自己也說了他並不擅於此方面，他無法，也不代表其他大夫不能治！」面上雖然平靜，可是他一顆心是沉沉的。

說到這，他摸了摸桃花的肚子，笑道：「而且他也說了這事不是絕對的，說不定，如今你肚子里就有一個小孩了！」

桃花被他說得哭笑不得，道：「這，哪有可能！」說著，她忍不住撫上自己的肚子，若是可能，她還真希望肚子里有個孩子。可是，這怎麼可能呢？要知道自從她病了之後，便再也沒有和趙碩做什麼了。

趙碩道：「這件事情，除了我，你便不要告予其他人了，就算是你身邊的幾個丫頭也是一樣！」

桃花點頭，苦笑道：「我是知道的！」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傳出去了，她怕是不能做人了，就算趙碩不在意，其他人呢？一個不能生孩子的侍妾留著也沒用，到那時候，她怕是再也不能留在紫英王府了。

「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趙碩抱著她，安慰道，心裡琢磨著這京內有哪幾個大夫是擅長婦科的。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桃花躺在他懷裡，看著天青色的帳子，道：「落水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那時我心裡有無數個念頭閃過。我想，我還沒有和你生個孩子了，我們若是有孩子，男孩子像你才好，女孩子，那就要像我，長得漂亮。我會教女兒針線女紅，兒，子你就教他騎馬射箭……」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慢慢的就低了下去，趙碩低頭一看，就見她在自己懷裡已經閉上了眼，睡著了。只是睡夢中，她的眉頭還是緊緊的皺著的，像是在無聲的哭泣一樣。

「你啊，傻姑娘……」

趙碩用手揉開她每間的褶皺，含住她的唇親吻了一下，低聲道：「就算沒有孩子，我也會一樣歡喜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