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兩人腳下同時用力，那小船便從中間裂開，化作兩截。
但是斷裂的小船並未沉沒，反而像是完好無損一般，繼續在湖面上滑行著。
一股無形的氣浪微微爆開，兩人各自帶著半截小船退出十幾米遠，然後再以更快的速度朝著對方衝去。
古傳俠手持山海劍，一劍揮出。
這一劍劍勢絕無絲毫詭奇之變化，但是在仔細看，卻又會發現，這一劍可以是華山派的白雲出岫，可以是武當派的蒼松迎客，可以是全真教的白虹貫日，可以是峨眉派的一劍分流，可以是點蒼派的天星搖落，可以是很多很多。但是卻又都不完全相像。
山海劍的尖寒芒顫動，眨眼間已急震兩百餘次，將李白前胸、雙脅、下腹、喉頭等等上百處要害大穴，俱都籠罩在這一劍攻勢之下，但劍勢卻絕不擊出，明是攻式，其實卻乃世上最妙之守招。
沒錯，古傳俠極為罕見的用了守招。
李白微微有些遲疑，古傳俠這古怪的守招，隨時有可能化作最猛烈的攻擊之勢。他知道古傳俠就在等他出手的那一瞬間，無論他的劍招變化有多麼的天馬行空不可思議，都只在未曾出招之前，一旦出招這未知就會變成已知，一切已知的劍法都會存在破綻。
真正沒有破綻的永遠只會是人，而不會是某種劍法。
狂風驟起，平淡的小湖上竟然也掀起了波瀾。
兩人各自的半截船體交錯而過，然後就在相互擦肩而過的一剎那，迅速的交手了一招。
啪！
二人無恙，而各自腳下的半截船身卻在肆掠的劍氣下化作齏粉。
古傳俠曲肘側身，掌中劍斜斜而舉，動也不動。他甚至將雙目都閉了起來，不去看那皎皎的明月，不去看李白那清冷而又瑰麗玄妙的劍光，將一切的美妙都隱藏在黑暗裡。
此乃掩耳盜鈴之法，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未嘗不能成為一種依仗。
李白的神情中終於出現了一些凝重，他感受到了古傳俠為他帶來的壓力，長劍曲旋，高舉過頂，將自已全身上下俱都置於長劍包護之下，只因他深知古傳俠這一招看來雖是守勢，其實卻蘊藏無數變化和可能。一朵淡淡的，彷彿根本不存在的青蓮將他包裹著。
這樣脆弱而又若隱若現的劍鋒青蓮，似乎連王鄔都比不了。但是這才是青蓮劍典的至高意境，本來就不曾有什麼真正的青蓮存在，又何必弄得繁花似錦，綻放漫天？
長風呼嘯，衣袍飛舞。李白漸漸的也不動了，因為他忽然想不出來，該如何去破解古傳俠的這種狀態。
這就好像他空有滿腔的報國之志，有著滿腹的才學。但是那些君王、當權者卻都選擇閉目不見，他們只認可他的詩才，只想藉助他的劍鋒之利去剷除異己。
兩人一瞬間，就像化作了月下的礁石，相互對立卻又不懂不搖。若非風還在時不時的戲弄他們的衣角，只會讓人覺得他們都已化作了石像，丟棄了靈魂。
一朵烏雲飛來，將碩大的一輪圓月切割成了上下兩個半圓。
就在這烏雲切月的一剎那間，湖面上閃爍起了上萬丈的光芒。
劍光閃動，急如飛蛇閃電，在一剎那之間，古傳俠和李白便又交手了數百次。
每一劍都妙到了巔峰，每一劍都彷彿死死的掐住了人的咽喉，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只可惜的卻是，見證如此一戰的，唯有清風明月，小湖波濤。
突聽一聲龍吟，響徹月湖之間。
吟聲不絕，古傳俠人影搖了兩搖，一個踉蹌，跌入水中，李白一手持劍，手中長劍微微顫抖，數十息不曾休止。
古傳俠還是敗了！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他卻又突破了。
原本就極為高深的劍道修為，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李白看了看自己的心口。
那裡有一道淺淺的劍痕，倘若在刺入幾分，他必然會與古傳俠同歸於盡。
這並非是古傳俠的劍不夠快，刺不進去。而是因為在最後的一瞬間，古傳俠睜眼了。
古傳俠一睜眼，看到的不是李白，而是天地萬物，黎民蒼生。這真是有情劍意最高境界的展現。
人對蒼生有情，那麼蒼生同樣對人有情。
蒼生護體，除非有滅世之心，否則便始終無法下手。
古傳俠下手了，一劍入魔正是這樣屠戮蒼生的劍法，但是劍雖然入魔，古傳俠卻不是劍奴，他沒有入魔。
所以最後他收了劍，被李白一劍刺穿了心口。
在湖水裡不斷的下沉著，古傳俠卻毫無悔意。
這樣很好！
一份不肯放下的善念，並非矯情和虛偽，而是去偽存真的本心。一個人若是連自己都認不清，強行裝作一幅六親不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摸樣，便是堅強嗎？那同樣是一種脆弱，一種偽裝在殺戮和暴戾里的不自信。
嘩啦！
古傳俠就像從湖底穿越了一般。
再度從湖面上鑽出來。
月光皎潔，清風徐來。
小船依舊，桌上的酒菜還在，那依稀的畫面，彷彿還在眼前，那孤傲清瘦而又筆挺的身影卻再也不見。
古傳俠有些惆悵。
和王鄔說好的是半個月。
但是其實根本用不著這麼久，一夜勝過了十年。
不過令牌中的能量餘額也用不著浪費，暫且留著。日後若有門人弟子，也可將此物送出，能否再在抱月湖中見到李白，與他月下對酌，論劍比武，那就全看造化了。
見到了李白，懂得了有情劍意的真諦，古傳俠也無心再繼續遊歷大唐，跟著一個前往大明的商隊，便啟辰返回大明。
這片山河上的風景人物，那些青史留名的英雄豪傑，他或許只見識了其中的百分之一不到，但是未盡之意方才是對一片土地最好的眷念。
因為唯有意猶未盡，方才會想要再次前來。
「一直追尋獨孤求敗的腳步，差點讓我忘了自己也有方向，獨孤求敗也不是盲目前行。他也曾經學習、迷茫，最後超越了自我，進入了更高的層次。」
「破命···破命···！以道破命！我的道，該認真的去找，去練，去將它融入我。」
「下次再入大唐，我將是破命。」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