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抬手比劃著，「那大鳥雙翅展開，直接有幾千米大，像是一塊巨大的烏雲，遮掩了頭頂蒼穹。金色的羽毛，金色的眼睛，金色的爪子，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它從天上俯衝下來，捕捉地上奔跑的走獸，翅膀拍打掀起狂風，大樹都被直接從中吹斷，呼嘯飛向遠方。」

「好厲害的大鳥！」秦青青眼珠瞪圓，一副吃驚讚嘆模樣，又有一絲絲的害怕。

秦安安挺起小胸脯，大聲道：「姐姐別害怕，我來保護你！」虎頭虎腦的模樣滿臉認真。

天空日頭正好，暖暖的日光照在臉上，秦宇拍拍小傢伙的肩膀，對他的勇氣表示誇讚。

寧凌正在摘菜，為午飯做準備，眼神溫柔的看著眼前一幕，不時輕輕笑一下。

小孩子長的很快，似乎眨眼功夫，秦青青、秦安安就要進私塾了，拜的是鎮子上公認的，最具有才華的嚴秀才。

這是個不言苟笑做事嚴謹的正統的讀書人，看著跪在面前的一對小人兒，沉聲道：「拜入我門下，當知讀書不止為識字，更應明辨黑白是非，日後為人做事恪守本心。」

「是，老師。」

秦宇站在窗前，看著認真上課的孫兒、孫女，笑了笑轉身離開，他手上提著麻繩，另一頭系著兩尾草魚。

每天都給寧凌做一碗香噴噴的魚湯，是秦宇給她的許諾，從那一天開始至今，便不曾有一日中斷。

「秦宇，又要做魚湯了啊。」躺在竹椅上有氣無力曬太陽的小腳老太笑著開口，露出缺了大半的牙齒，她眼神下意識看向身邊，可另一把竹椅上空無一人。

年初的時候，一場大雪中，老頭兒在睡夢中走了，嘴角掛著笑容沒受半點痛苦。

秦宇笑著點頭，「嬸子，今天這兩尾草魚很肥，熬的魚湯肯定好喝，等下我給您送一碗過來啊。」

小腳老太笑眯眯應下。

燒水殺魚，這些年下來早已做的無比熟練，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魚湯出鍋的時候，時間只過去半個時辰。

取了兩碗放好，照例給秦青青、秦安安兩個小傢伙留了一半，端起其中一碗，秦宇笑著開口，「剛才碰到對面嬸子了，我給她送一碗魚湯過去，你先自己喝著。」

寧凌道：「行，那你趕緊去，魚湯冷了就不好喝了。」

秦宇點點頭，端起碗出門，笑道：「嬸子，魚湯做好了，趕緊趁熱喝。」

看著靠在竹椅上，閉目似睡去的小腳老太，聲音戛然而止。她神色祥和，卻已氣息盡散，在暖暖的日光下，就這樣故去。

一場白事！

小腳老太一輩子與人為善，在小鎮上人緣極好，下葬當天人很多。看著棺木入土，寧凌眼眸再度湧出淚水，轉身靠到秦宇懷中。

「生老病死世間輪迴，是誰都不能改變的鐵律，嬸子走的很安詳，她已經跟地下的叔叔團聚，應該是高興的。」

寧凌低聲道：「你要答應我，以後年歲大了，一定要走在我後面。」

秦宇抱住她，「好。」

時間過去了一年又一年，小鎮多了一些變化，有些空白的地方起了新的木樓，有些木樓則因失去主人而破敗下去。

這一年好大的雪，浩浩湯湯好似不會停歇，在地上一層又一層的揮灑、堆砌。外面寒風呼嘯滴水成冰，木屋裡面卻很暖和，通紅的木炭，在爐膛里安靜的燃燒著。

床上，一頭銀髮的寧凌，微笑著跟房間里看望她的兒子、兒媳說話，她神色從容平靜。這些年不算出色，但她自認是一個合格的婆婆，沒讓兒子為難過，更沒跟兒媳紅過臉。

兩個十七八歲，模樣頗有相似的少男少女，趴伏在床前，微紅的眼睛里充滿擔憂。

奶奶入冬就病了，反反覆復一直沒能痊癒，前幾天病情突然加重，已昏迷了好酒，今天早晨才醒過來。

還好，奶奶的精神看著不錯，這讓秦青青、秦安安姐弟兩人心頭稍安，說著寬慰奶奶的話：「您老人家精神可好了，這幾天的肯定能痊癒，待過段時間春暖花開了，我們還要跟您去野外摘野菜，我倆打小就最愛吃您蒸的野菜了。」

寧凌笑呵呵點頭，看看大孫女，又看看大孫子，滿臉慈愛的點頭，「好啊，奶奶一定帶你們去。」

坐在爐火前的秦宇，起身輕咳一聲，道：「好了，你娘該休息一下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看著就行。」

秦太平已是四十餘歲模樣，常年與茶葉打交道氣質儒雅，聞言略一猶豫，「那好，爹我們先回去，外面風雪大，有事您直接拉響鈴鐺，我馬上就過來。」

秦宇點點頭，為一家人找到遮雪的傘具，送他們出門離開。

關上門，他吸了口氣，遍布皺紋的面龐上，露出淡淡笑意。

秦宇走到床榻前，握住寧凌因生病，而略顯枯瘦的手掌，「老婆子，什麼都不要擔心，有我在呢。」

床上，寧凌笑著點頭，「你總算沒忘了當初答應的事，讓我先走。」

秦宇摸了摸她的臉，「那當然，我對你的承諾，永遠有效。」

「老頭子……其實我還不想走……我總覺得這輩子太短了……我還希望能繼續跟你過下去……」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秦宇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別害怕，也別捨不得，咱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還要在一起，我會找到你的，放心吧。」

「嗯。」

寧凌紅潤的臉色，快速蒼白下去，眼眸開始變得暗淡，眼前景象隨之模糊。

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就在生、死之間徘徊時，一些畫面突然浮現出來，那些夢中世界里，被暫時遺忘的記憶開始恢復。

秦宇坐在床前，對她微笑點頭，「放心睡吧，等你醒來的時候，我一定就在你身邊。」

寧凌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緩緩閉上雙眼，秦宇低頭在她眉間輕輕一吻。

縱使芳華不再隨歲月老去，你依舊是你，是我心中永遠摯愛的人。

木樓中，爐膛中的炭火悄然熄滅，外界冰寒氣息侵入，房內很快變得冰寒刺骨。

坐在床前的秦宇身上，逐漸生出一層白霜，身體如雕塑般，溫和凝視著床榻上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唰

另一個秦宇自他體內邁出，依舊是蒼老無比的模樣，可當他落在地面時，周身歲月似在剎那間逆轉，呼吸間恢復到年輕時的樣子。

「就讓這個秦宇，永遠留在你的夢中，與你同生，與你共死。」

眼神掃過木樓，秦宇一步邁出，他身影出現在小鎮上空，像是一道虛影不被漫天風雪所擾。

他低頭，眼神洞穿一切，看到了秦太平跟妻子抱在一起，輕聲說著什麼，不時抬頭看向父母所在木樓，眼神帶著憂慮。

秦青青、秦安安兩姐弟，正商量著明天，要怎麼逗奶奶開心，兩人準備了好多注意。

還有很多很多，鎮子上相熟的人，各有各的生活，或歡笑或爭吵。

這裡是寧凌的夢境，又何嘗不是他的夢呢？可夢終歸有醒的時候。

就讓這個夢，永遠留在他心中吧！

吐出口氣，秦宇一步邁出，身影如青煙，消失在茫茫白雪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