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身形化作一道凌厲之極的閃電，匹練一般，悄無聲息地直往葉鋒而去，但葉鋒的反應卻是匪夷所思。

只見他左手捏出一個劍訣，右手斬龍，劍招便連綿不絕，猶若春風化雨一般，緩緩展開。

那劍招陰陽互濟，一環套一環，與當世眾多神妙劍法截然不同，簡直稱得上是空前絕後，獨步天下。

縱然是享譽幾百年、堪稱天下劍客標杆的巴山顧道人「七七四十九手迴風舞柳劍」，亦或是獨孤一鶴「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與之相比，也遜色不少。

不！

陸小鳳目中閃過驚駭、震撼之色，一念至此，腦中已經重新糾正：「不是遜色不遜色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可比性！」

葉鋒所使劍招，精妙固然精妙，但只有一個小問題……慢！

沒錯，就是慢！

他施展的劍招實在太慢了，上官飛燕描述中與霍休對戰的真氣防禦罩也未出現，以這等緩慢的劍招，又如何能抵擋得下西門吹雪那迅捷勝電的進攻？！

但就在下一刻，不可思議的一幕突然發生！

眼見那一道凌厲白線就要刺中葉鋒，而他手中劍招尚未來得及回防，但下一刻，只聽鐺的一聲清響，葉鋒手中利劍已出現在西門吹雪攻擊路線上。

防了下來？

他娘的……竟然防了下來！！

陸小鳳心中爆了一句粗口，驀地瞪大眼睛，只感覺心臟咚咚咚亂跳不止，不禁脫口道：「不可能！」

驚呼聲中。他渾身已微微顫抖起來。

他很想壓抑住這股驚顫，偏偏身體不聽大腦的使喚，又如何能夠壓抑得了？

花滿樓雙目雖瞎，但葉鋒、西門吹雪兩人相擊，那鐺的一聲清響之中。天地間那股肅殺之意，卻消失地乾乾淨淨，雖然只是一剎那，但他卻敏感捕捉到。

不由動容！

陸小鳳瞪大雙目，目中滿滿全是難以置信之色。

沒有人能說出西門吹雪那一劍的殺意是如何的驚天動地，就算是三歲小孩都能將葉鋒手上的劍招看得清清楚楚。他兩人劍招，一個無人形容得出，一個誰都瞧得明白。

但就是剎那交手，處於下風的人，偏偏是後者！

雖只一剎。可適才交手，葉鋒已完完全全壓制住西門吹雪，將他身上劍氣、殺氣盡皆壓制！

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所有劍招皆是緩慢之極，明明已經來不及，但他卻偏偏做到了！那一刻……那一刻時間彷彿都停滯一般！！

陸小鳳不由眯起雙眼，全神貫注地注視起兩人的對戰。

更準確的說……只是將所有注意力放在葉鋒身上，但葉鋒接下來的反應卻越來越怪，就連劍招也似越來越緩慢。

鐺！

人影乍分。天地之間再度充斥起一股駭人魂魄的凌厲殺機。

陸小鳳、花滿樓雖在戰鬥圈外，卻仍然感覺到這股沁人心脾的壓力，那感覺就似有一隻寒冰打造的右手。一下子攥住了自己的心臟，冷入骨髓！

嗤！

西門吹雪劍氣不斷變化，變化之時，也不斷增強，終於發出無比凌厲、尖銳的破空之音。

他身如蛟龍，一道有一道直往葉鋒身上刺去。而葉鋒卻是不緩不急，仍慢悠悠將一套劍術施展開來。不論西門吹雪是否進攻。亦或是進攻如何犀利，他都沒有停止。

現下。他已使出了五十三式。

陸小鳳眉目之間的疑惑越來越重，葉鋒的修為高過西門吹雪，這是肯定的，但眼下的情況卻實在太過光怪陸離，就算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因為自最初一招交手之後，葉鋒的行為就變得極其古怪，他那根本不是與人對敵，而是自顧自演練一套劍法！

突然之間，陸小鳳雙眼一挑，失聲道：「我知道了！」

花滿樓道：「你又知道了什麼？」

陸小鳳目光複雜，重重呼吸一口，方才緩緩道：「從一開始，他……他就沒打算跟西門吹雪交手，不過是想將那套劍法演練給西門吹雪看！」

還有一句話陸小鳳沒說：葉鋒之所以不與西門吹雪交手，那隻因兩人尚有一段差距！

花滿樓再度動容，最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怪不得、怪不得……」

陸小鳳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卻仍問道：「怪不得什麼？」

花滿樓緩緩道：「常人對決，總會有個預熱過程，最巔峰的狀態總是中間時候才出現，西門吹雪也不是例外，但例外的是，先前那轟然一擊明明已是他的巔峰狀態，隨後一十三劍，威力全都依次削弱，但自第一十四劍開始，他的劍法卻又再度回暖，到了第六七十劍，殺傷力之大更是已經隱隱超過他的巔峰狀態。」

原來是因為葉鋒這個好老師。

陸小鳳情不自禁吸了一口涼氣，定定瞧著葉鋒，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老實說，就算大通、大智說過他的來歷，但是我仍舊有些不大相信，但是現在卻已信了九成九……」

花滿樓微笑道：「我知道你這人生性

性謹慎，連半個疑點都不肯放過，能讓你都心服口服，倒也難得。」

陸小鳳苦笑。

到了此刻，他發現自己好像只能苦笑。

嗆！

天地之間，響起龍吟虎嘯般的咆哮之聲！

西門吹雪又是一劍東去，這一劍挾著雷霆萬鈞之威，劍式之中，已隱有毀天滅地、席捲天下之威，深夜滴下的露水，匹練一般，長達數十丈，浩浩蕩蕩直往葉鋒而去。

葉鋒已經使到了第五十五招，只見他雙腳並立，身形挺拔如松，手中斬龍豎於身前。

嗤！

一道綠波宛似綠色的閃電。迅捷而出，露水組成的匹練與之即消。

這一場戰鬥終於結束，葉鋒、西門吹雪相對而立。

西門吹雪望著葉鋒，臉上仍如罩著寒霜，口中卻道了一聲：「多謝！」

葉鋒笑道：「這世上能與我匹敵的高手。原本就不多，若你武功精進一步，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快事。沒有朋友，不算什麼，若是連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沒有。那人生豈不是太過寂寞。」

西門吹雪目中閃過一道亮光，冰冷的臉頰也出現一抹異彩，道：「你適才所練，是何劍法？」

葉鋒道：「太極劍，其實另一個名字才更合適……太極功。」

「太極功、太極功……」

西門吹雪喃喃自語幾句。朗聲道：「我記住了。」

葉鋒道：「依你的天賦，不用兩個月應該就能領悟，踏入另一番境地。」

西門吹雪冷冷道：「與葉孤城一戰之後，我會再行挑戰。」

看來葉孤城約戰西門吹雪，早已定好。

想想也對，這是古代，通信都不方便，更不消說交通了。南王世子策劃謀反已久，葉孤城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棋，自然是越早定下知道的人就越多。而皇宮也就越亂。

亂。

情況越亂，他們那個狸貓換太子的計劃，就越容易成功。

葉鋒笑了笑，道：「『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我倒也很期待。那就再見！」

話音未盡，人已遠去。

露水落下。西門吹雪的聲影也如幽靈一般，突然消失。

……

……

兩人離去很久之後，花滿樓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

陸小鳳沒有問他為什麼嘆氣，因為他早就已經猜到，所以連他自己都跟著嘆了一口氣。

他們都明白，有了今日這一出，西門吹雪的修為必將更上一層樓，他現在已可算得上是「神」……他的人就是他的劍，而他的劍也就是他的神。

毫無疑問，他作為「人」的感情將越來越淡，直至變成零。

花滿樓淡淡道：「我敢肯定，西門吹雪一定會加入聖天門廷。」

陸小鳳悶悶道：「我知道。」

花滿樓跟著道：「若是葉鋒真重組聖天門廷，那江湖上必定又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陸小鳳悶悶道：「我知道。」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依葉鋒現如今的修為，就算你我兩人聯手，都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陸小鳳突然跳起來，瞪著花滿樓，道：「這個我也知道，但你就不能說些我不知道的？」

花滿樓微笑道：「譬如？」

陸小鳳臉色一變，忽然笑了起來，道：「譬如在西門吹雪尚未加入聖天門廷之前，作為他為數不多的朋友，我總會想到法子說服他……再譬如，他修為雖高，但若是木道人、大悲禪師、石雁道長，加上你，再加上我，也總能打敗他的……」

花滿樓深施一禮，正色道：「見過陸盟主！」

陸小鳳笑了一下，掉頭便走，道：「你也不必消遣我，他們全都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當然也如西門吹雪那般，不屑與人聯手，就算我跟他們交情再好也不管用，因為那不過是私交。公義方面，他們各自代表的，卻是自己的門派，但也正是如此，他們不得不聯手！」

聖天門廷要崛起，就一定要搶人搶錢搶地盤，根本二字便是——利益！

掌握當今武林話語權的各方勢力，又豈會輕易讓出？！

陸小鳳的確有自信的理由。

花滿樓微微一笑，隨手摘了一朵野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緩緩向前走去，步履輕鬆，並沒有追趕陸小鳳的意思。

陸小鳳自顧自走了一陣，反覺乏味，停下來等他。

但他們倆卻根本沒料到，早在他們計劃實施之前，一個更可怕、簡直可以說是恐怖的殷某，已暗中進行，悄無聲息地張開了那張驚天黑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