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

白骨盈野，滿目瘡痍。

狄明月一路所過，村落殘破，人煙稀少，遍地屍骨無人收斂，甚至有嬰兒的骨骸，身上被戳了數個血洞，簡直觸目驚心。

「靺鞨……么？」她面色陰沉，冷冷道，「我都記住了，必加倍奉還！」

狄明月義憤填膺，心中有股邪火燃燒。

忽然，她臉色一變，神情化為肅重，仰望蒼穹。

「開始了么？」狄明月停下腳步，身形屹立，調整心緒，化為淡然。

嗡！

須臾間，她的周圍有深沉黑暗垂落，如夜幕傾塌，侵染天地，籠罩四野。

「來得倒快，也挺守時。」狄明月笑了，唇角揚起意味深長。

天昏地暗，將她和整個世界隔絕，恍若置身於陰影位面，似虛似實。

吼！

獸吼悠悠，以狄明月為圓形，道道黑影浮起，皆是拔地倚天，巍峨如山！

十三道虛影，或巨龍，或海妖，或比蒙，或獨角獸，氣息迥異，威壓沉凝霸道，傾軋天地虛空，虛空裂痕橫生。

這十三頭巨獸，僅是一縷外露威壓，就令虛空碎裂！

不過，狄明月佇立中央，則是神情泰然，不卑不亢。

「下馬威么？」她心中冷哼。

「狄明月，怎麼了？」一道虛影居高俯瞰，聲音蒼茫，「近來，你召喚我們得有點勤啊……」

此虛影雄偉通天，彌散著磅礴狂烈的虛空威壓，似如虛空雷暴，卷盪天地，地動山搖！其形態詭譎，體外星河綿延，群星繚繞，竟是一頭虛空蜉蝣！

「沒有大事，怎敢勞煩幾位大駕？」狄明月嫣然一笑，臉上並無畏懼，「只是，我竊以為，我們的契約條款需要再改改了……」

「又改？」一道魁岸龍影眯眼，神情似有不滿，「狄明月，你的種種契約條款，修改也太過頻繁了……小姑娘，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好說話？」

它心念一閃，靈魂波動回卷，激起狂雷震蕩，無數金色電弧奔涌，如游龍巡弋，斷裂天穹！

「盈虛大人，我可早就說過了，」狂暴威壓之下，狄明月卻神色不驚，「巨靈詔令為平等契約，其核心在於公平，來去自如。若大人心存不滿，可隨時解除契約。」

盈虛聽聞此言，氣勢為之一滯，當即收斂虛空龍威，冷哼了一聲。它這才想起來，眼前少女外柔內剛，這種以勢壓人，根本無法奏效。

「說吧，」它神情冰冷，寒聲說道，「什麼條件？」

「新的條件，倒也簡單……」狄明月淺笑一聲，「從今往後，我的每一次召喚，都要是天位法術！」

「什麼？天位法術？」

狄明月拋出的條件，無異於一道驚雷。

「你知道，一記跨空間的法術，需要消耗我等多少力量么？」

「天位法術？小姑娘，你是不是把自己瞧得太重了……」

「異想天開，簡直異想天開！」

……

一眾巨獸紛紛炸開了鍋，靈魂波動如狂潮翻湧，狄明月恍若置身於驚濤駭浪中，髮絲飄舞，衣袂翩飛，臉色微微泛白。

「安靜。」

此時，一直沉默的虛空蜉蝣發話，它實力最強，其餘巨獸紛紛靜下來。

「天位法術？狄明月，你自己覺得，你夠格么？」虛空蜉蝣垂頭俯視，「我很想知道，你的倚仗是什麼？你的修為不過八級巔峰，連九級都還不是。」

「暮星大人，我的倚仗並非等級。」狄明月洒然一笑，雙臂徐徐抬起，幽光四溢，「而是——這個！」

嗡！

話音未落，她身外有淡青幽芒浮動，靈魂氣息傾泄，無數異象碰撞交織，化為一座光怪陸離的靈魂世界！

這世界包羅萬千，有日月輪轉，有山河似錦，有怒海驚濤，有風雨如晦，循環流轉。

更為神異的是，其中亦有群獸盤踞，或鳳儀獸舞，或屠戮廝殺，或吞吐日月，或佔地為王，和真正的魔獸竟看不出任何分別。

「狄明月，這是你的靈魂？」虛空蜉蝣眼神閃爍，竟透出一縷震驚。

它當然能瞧出，狄明月的靈魂，已然化作一個世界，而且是一個活生生的世界，生機勃勃，萬象更新。

甚至，這靈魂世界之中，還潛藏著一抹未艾方興的味道，顯出深邃無涯的潛力！

「這是……世界之心？」盈虛一眼認出，聲音震撼，「化靈魂為世界，為千域間的絕巔秘術之一，極為稀少！而且，修鍊此術者，往往需數千年乃至數萬年，才可小有所成。小姑娘，你是如何修成的？」

「這個，就不勞盈虛大人費心了……」狄明月不傻，自然守口如瓶，「諸位大人，如今我夠格了么？」

「實話是，還是不夠格！」虛空蜉蝣淡淡一笑，「不過，修改一下條件，就勉強夠了……你可以召喚天位法術，但是，只會有六成威力。怎麼樣，同意么？」

「六成？」狄明月眼神一亮，毫不猶豫道，「同意！」

她驚喜異常。

天位法術和十級法術，看似僅有一級之差，但威力差距卻大逾天淵！不同於普通法術，天位法術，是巨獸法則的延伸，是真正的借法天地，移山倒海！

狄明月本就打著「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盤算，在她的預估中，能獲得四成到五成威力，就已經相當滿意。

實在沒想到，這位暮星大人一開口，竟是如此大方，足有六成！

「暮星大人的條件，其餘諸位大人，你們同意么？」她環顧一周，故意將兩者的協議，一下延伸到其他人的身上。

這自然是借勢了。

連最為強大的暮星都重簽契約，其他巨獸雖小有不甘，也紛紛重訂契約，一一散去。

不過，虛空蜉蝣並未離開，身影不散。

「大人，你還有什麼事情？」狄明月恭敬問道。

她明白，眼前這些巨獸，沒一個是傻子或善人，暮星提出如此優渥條件，自然也有所圖謀。

「狄明月，你讓我很感興趣。」虛空蜉蝣看了她一眼，視線深沉，「你知道么？這世界之心，並未靈魂演變的終點……」

「哦？那終點是什麼？」狄明月一愣，立刻問道。

在她看來，化靈魂為世界，已是巧奪造化，出聖入神。

想不到，這居然還不是靈魂演化的終點？

「其終點，名為——寰宇之靈！」虛空蜉蝣神情淡然，不緊不慢道，「寰宇之靈，可將靈魂化為一片宇宙，群星輪轉，變化無方！」

「宇宙？」狄明月震驚了，心神激蕩。

「你如此年輕，卻能獲得世界之心，足見稟賦非凡！」虛空蜉蝣繼續道，「說不準，有朝一日，你真能踏入這種境界……我希望，到時候，我們的合作依舊能夠繼續。」

狄明月恍然，說白了，對方這是投資。

她想了想，苦笑一聲道：「暮星大人，你有點太高估我了。這種境界，恐怕不是我能夠達到的……」

她倒不是謙虛。

化靈魂為宇宙？這種境界，她別說踏足了，甚至連在腦海中描繪其景象，也想象不出！

「未來的事情，都是說不準的。」虛空蜉蝣淡聲道，「我只想要你一個提前承諾。」

「沒問題。」狄明月點頭，毫不猶豫道。

最後一道虛影散去，天地重歸明亮，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幻境，了無痕迹。

「呃！」

狄明月卻悶哼一聲，臉色煞白，一頭栽倒在地，動彈不得。

她勉強翻了個身，仰望天穹。

狄明月僅是一名上位法秘，面對十三頭天位巨獸的威壓，雖然僅是跨越千域而來的一小縷，負荷也相當恐怖，如山崩地裂！

但是，她卻不能示弱。

狄明月清楚，一旦自己示弱露怯，立刻就會被這些老奸巨猾的巨獸察覺，條件恐怕就不好談了。

她渾身虛脫，面無血色，表情卻極為明媚，笑意晏晏。

「天位法術？就拿靺鞨練練手吧！」

……

曠野之中，一支鬼弓戎騎飛馳奔襲，猶如一群狩獵魔狼，遍體透著血腥氣。

「真沒勁！這段時日，實在太無趣了……」一名年輕的靺鞨騎士斜著腦袋，有些無精打采。

「怎麼了，血顎大人？」一名中年騎士湊了上來，諂媚說道，「昨天那女人，可是細皮嫩肉的，難道沒味道？」

「那女人？」血顎想起什麼，舔了舔舌頭，「那女人，滋味的確不錯……不過，我說的，是戰鬥！這些時日，死在我等刀下的，都是些普通平民，甚至有嬰兒和幼童，太無聊了！」

「血顎大人，這是大巫祭的指令，不可忤逆。」那中年騎士連忙道。

「我當然知道！」血顎皺了皺眉，「不過，不和對方的戰士交手，卻屠戮平民，擄掠女子，實在不符我族勇士的風範！我實在不明白，大巫祭這是什麼用意？」

「我倒是有些心得……」中年騎士道。

「哦？狂心，你給我說說？」血顎一愣，立刻說道。

「大巫祭此術，為失血戰術！」

「失血？」

「我族人人悍勇，論單體戰力，比南人強大百倍！」狂心笑了笑，說道，「但是，論領土和人口，我族卻遠遠不及蒙元和大乾。眼下，趁他們兩虎相爭，我族可徐徐圖之，一點點地殺戮擄掠，令其東境失血，在兩國兩敗俱傷時，一舉將東境拿下！因此，為我族大計，小孩更要殺！」

「原來如此！」血顎點了點頭。

兩人交談間，就見視線前方，竟是出現一道飄逸倩影，似乎是一名美麗女子。

「女人？」血顎面露淫邪，舔了舔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