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併？」

嘩然之聲聒噪四起，有驚愕，有震驚，更多是憤怒，目光不善地盯著趙文宣。

「合併？說得倒是好聽，這不明擺了是吞併？」

「怪不得肯下血本示好，原來所圖甚大……哼！那一點蠅頭小利，就想收買我們？」

「拂曉之主不在，趁人之危么？」

……

「不錯，有氣節！」無數斥責和怒喝竄入耳朵，李儀眼神微亮，心中暗感欣慰。

「我拂曉斷崖，創立於第一次『冥域降臨』，屹立數千年，有過高峰，也有過低谷，但卻骨氣不失，從未倚仗過他人！」聶正長身而起，慷慨道，「共御外敵，我雙手贊成，但合併？沒有必要！」

「聶長老所言甚是！」

「我附議！」

「我贊成！」

……

圍觀法師高聲支持，聲如山呼海嘯，氣勢滔天。

「諸位，你們都想岔了……」田光見狀不妙，也站起身來，打了個哈哈，「既是合併，神都秘殿和拂曉斷崖當然各自獨立，絕無高下之分，更不存在誰吞併誰。合併后，雙方資源整合，各位學員的修行條件，也會水漲船高！此為雙贏之策，有何不好？」

「此言不妥，我認為……」花憐星長身而起，正要說什麼，就被打斷。

「等等，等等，聽我一句！」陸成擺手，滿臉假笑地說道，「這種爭論，沒什麼意義……就按斷崖規矩，諸位長老舉手表決，贊成者多的獲勝！這樣，贊成合併的，請舉手！」

他話音未落，趙文宣、方允、田光三人，立刻舉手。

緊接著，張渙和陸成、石迎風三人，也假意解釋幾句，自己是為拂曉斷崖大計著想，一一抬起手掌。

「哼！裝腔作勢，這幅嘴臉，真是令人作嘔！」

對這六票，李儀早有心理準備，臉上波瀾不驚。

「我這邊，有七票！」

他環視一圈，漸漸有了底氣，眼神微亮，感覺勝利就在眼前。

「我覺得，合併是有必要的。」就在此時，一隻手掌，徐徐舉起。

這聲音不大，落在一眾拂曉派法師的耳朵里，直如晴天霹靂！

——是秦月！

他一臉恬淡，也沒解釋什麼，舉手表決后，就低頭喝茶，一言不發。

「什麼？」李儀身軀一顫，如遭雷擊，臉色變得慘白。

此刻的他，滿腔不解，腦袋一片混沌！

「秦月，你，你居然……」聶正愕然過後，瞳中燃起熊熊怒火，死死盯著秦月，似乎要將他看透。

「哦，我方已經七票了？看來，我方獲勝了……」趙文宣咧嘴笑了，嘴角上揚弧線，猶如一頭滿嘴血肉的嗜血野獸，「既然這樣，根據斷崖法令，這項決議，就算是通過了。」

圍觀法師一片死寂，片刻后，嘩然之聲沖霄而起，猶如跌宕滾雷，在人群上空回蕩。

「什麼？」

「該死，我不同意！」

「怎麼會這樣？」

……

有人暴怒，有人頹然，有人嚎啕大哭，絕大多數人，都持著反對意見。

可惜，他們的意見並不管用，真正的決策者，是長老會。

「這，這……」李儀耳朵嗡鳴，腦中千頭萬緒，他完全失神，已經聽不見聲音了。

背叛！

這不僅是背叛，更是欺騙，赤/裸裸的欺騙！

秦月收下那具山海紀元，令李儀放鬆警惕，卻在這關鍵當口，給了他倒戈一擊，將整座拂曉斷崖，推入萬丈深淵！

「為什麼？」李儀目光猙獰，滿腔憤怒和不解，而更多的，則是心痛！

這座傳承數千年的拂曉斷崖，即將不復存在，成為神都秘殿的傀儡。

「還是，失敗了……」李儀身軀顫抖，遍體的痛苦和無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大人，人算不如天算，」狄明月前進一步，輕聲寬慰，「此事的責任，並不在大人你的身上……」

「李儀，我早說過，這是條艱難險阻之路……蚍蜉撼樹，本就不易。」顧嫣然也從震驚中醒悟，搭著他的肩膀，柔聲說道，「何況，秦月會背叛，這是誰也想不到的。」

「嗯，我知道。」李儀強笑一聲，十指交叉坐下，但依舊身軀輕抖，感覺痛徹骨髓。

別人可以這樣想，但他不能。

在其位，則謀其政，他身為觀星一脈的傳人，自然不可能僅享受府主弟子的紅利，也得一肩擔起觀星派的責任！

失敗，就是失敗，沒有任何借口。

何況，李儀失去的，是整座拂曉斷崖！

長老會繼續。

「下一個議題，是……」趙文宣心中得意，連滿臉的褶子，似乎都神采飛揚起來。

李儀則渾渾噩噩，猶如麻木，不發一言。

不過，就算髮言，又有何用？

神都派已佔上風，後面的議題，他根本沒有勝利的希望。

那讓聶正成為代理拂曉之主的提議，自然成了一句笑話。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李儀的腦袋裡，不斷冒出這個念頭，彷彿陷入了死胡同。

……

一片喧囂、紛擾、和癲狂的情緒中，長老大會落下帷幕。

「李儀，對不起。」

秦月起身，將山海紀元遞至李儀的面前，他眼神愧疚，聲音有些沙啞。

「謝謝你。」李儀起身，神情淡然，忽然深深鞠躬。

「謝我？」秦月愣了，他曾想象過李儀的一萬種反應，從破口大罵到暗下殺手，卻從未想過，會有一句「謝謝」，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我不斷思考，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李儀淡淡一笑，「剛才我想通了——是因為我的無能。」

秦月默然。

「謝謝你，你讓我看到了自己的無能。」李儀再次鞠躬，「因為我的無能，拂曉斷崖被吞併，即將名存實亡……我會回去自我反省，潛心修行，提升魔法修為，強化武裝造詣，等我有能力的那一天，再來取回我觀星派所失去的一切。」

秦月表情一僵。

李儀的話語，語氣平淡，沒有瘋狂，沒有怨怒，每一句話都是平鋪直敘。

但是，秦月的心底，卻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李儀，我陪著你……」顧嫣然走上前，她感覺到李儀的痛苦，握住了他的手掌。

兩人的對峙，時間極短，卻引來幾位長老的注意。

「這具武裝，就是山海紀元？」田光的視線遊盪，眼珠一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李儀，我聽到一點小道消息，也不知是誰放的豪言，說你這具武裝，比九嬰之血還要強大！嘖嘖，聽得我垂涎不已啊……如此強大的武裝，不如讓我等見識見識？」

他的聲音回蕩，引來無數注目。

那些正要頹然離開的法師們，都停下了腳步，望向這邊。

田光唇角微揚，面露挑釁。

在他看來，李儀驟然經歷如此大的挫折，怕是已經心煩意亂，六神無主。

此時，正好可趁勝追擊！

他要痛打落水狗，將李儀的最後一點自信，和那拂曉斷崖所剩不多的面子，一併踩入泥濘。

只要磨去拂曉法師的心氣，後續兩座學府的整合，就會輕鬆許多。

「這具山海紀元，是用於伴生儀式。」李儀神色冰冷，看了秦雲一眼，搖搖頭道，「眼下，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人選？這話不妥吧……」田光攤開雙掌，微笑說道，「拂曉斷崖人才濟濟，可舉行伴生儀式的，恐怕是多如牛毛！李儀，這個借口，有點拙劣啊……」

田光咄咄逼人的架勢，立刻引來拂曉法師的同仇敵愾，無數人面露憤怒。

「大人，」狄明月一步向前，堅定地說道，「我願承載這具武裝，舉行伴生儀式。」

「胡鬧！」李儀眉頭一橫，斥責道，「舉行伴生儀式者，會損失一部分靈魂，成長為天級強者的機會大減！以你的稟賦，怎能舉行伴生儀式？」

狄明月的百獸之魂，那是萬中無一的強大稟賦。如今，她修鍊婆娑夢境，規避了百獸之魂的副作用，成長為天諭，已然可期！

李儀又不傻，自然不可能讓她舉行伴生儀式。

「古語云——主辱臣死，我哪能坐視大人被人挑釁？」狄明月微笑，低聲對李儀道，「而且，我的婆娑夢境，吞噬獸魂無數，靈魂浩瀚，宏大無邊。我可將吞噬而來的靈魂，分出一部分作為伴生儀式的祭品，並不會損傷我的靈魂本源。」

李儀聞言，臉色一變。

「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思索一陣，眼瞳乍亮，長身而起道，「諸位，都沒見過伴生儀式吧？不如多留一陣，開開眼界？」

「李儀師兄發話，我們哪敢不從？」

「好！我正想見識見識，李儀師兄的武裝！」

眾人憋了一肚子氣，紛紛大聲應和。

「田光，你何必多此一舉？」趙文宣走過來，皺眉說道。

「放心！」田光嘿嘿一笑，不以為意地說道，「秦月身為長老，選擇了九嬰之血，這已經說明了問題……這個李儀，經歷挫折太少，太自大了！」

「有意義么？」聶正走了過來，望向李儀，低聲說道。

在他看來，拂曉斷崖的消逝，如今已成定局。這種掙扎，無論成敗，又有什麼意義？

「聶長老，你看那煙花，僅僅綻放一剎，有意義么？」李儀面露微笑，朗然說道，「有些事情，不是為了有意義而做的……」

就讓這伴生儀式，作為觀星一脈，在拂曉斷崖的最後一次綻放吧！

他的心中，暗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