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攤開，掌心向上，」李儀放緩語速，讓聲音顯得溫和，「手掌盡量伸直，不要動彈。」

「是，大人。」衛紫怡面露狐疑，還是依言而行。

左手？

她的心中，生出許多疑惑。

除了少數左撇子，一般而言，弓箭手都是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而弓手武裝，十之**，也在發力的右手上。

「左手？難不成，這具武裝還真如大人所說，是給這柄蒼兕之怒的？」

這個念頭剛一生出，就被衛紫怡否決。

「大人的話，應當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她暗笑一聲，「給裝備的武裝？那可是聞所未聞。」

「紫怡，放輕鬆，不必緊張。繪製武裝，一點也不痛苦。」李儀見少女心神恍惚，以為她是緊張，輕聲寬慰道。

「放心，大人。」衛紫怡輕聲一笑，搖搖頭道，「我見得陣仗多了，一點都不緊張。」

「那，我就開始了。」

李儀一筆落下，筆鋒逡巡如蛇，在玉掌之上遊走，一縷縷碧藍弧線彌散，如花盛放。

掌面區區方寸之地，他卻遊刃有餘，綿密蜿蜒的魔法線條在筆尖不斷滋生，氣息幽然，行雲流水。

「哦？紫怡，你的表現很不錯……」李儀面露微笑，輕贊了一句。

他先後給狄明月、何夕和衛紫怡三女製作武裝，前兩人都頗有些戰戰兢兢，她是最鎮定的，手掌平穩，無一絲顫抖。

這樣一來，李儀繪製武裝的難度大減，愈發得心應手。

衛紫怡不但不緊張，甚至還有閑暇，一雙剪水雙瞳盯著李儀的筆尖，細心觀察。

「誒？」

她的眼中，忽有異芒閃爍。

她看得清晰，李儀繪出一筆碧藍線條后，那道線條彷彿大樹主幹，左右輻射出數道弧線，不斷滋長延伸。

那一道道鱗次櫛比的分支弧線，竟是無需動筆，自然演化。

「大人，這個難道是……妙筆生花？」衛紫怡想到什麼，失聲驚呼道。

「你還知道『妙筆生花』？有點見識。」李儀聞言，面露讚許，「不過，我也只是初窺門徑罷了……大概，還需繪製兩到三具武裝，就能鑽研透徹。」

「只需兩到三具？」衛紫怡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

妙筆生花，是武裝師的一種特殊境界，堪稱出神入化。

此等境界的武裝師，一筆落下，可將魔力沉澱於魔法線條中，推動其四下蔓延。這種方式，能節省三分之一左右的時間。換句話說，一具花費三十天的武裝，如今僅需二十天！

李儀之所以急於繪製武裝，除了強化麾下戰力，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領悟妙筆生花之道。

「大人，你太神了！」衛紫怡美眸微亮，驚異說道，「據我所知，就是武裝大師中，能掌握妙筆生花的，也只有三個人……」

「你連這都知道？」李儀筆鋒一凝，倒是略微吃驚。

「成為大人的天驅后，我特意查了些武裝師的資料。」衛紫怡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李儀點點頭。

三個女子中，衛紫怡閱歷最廣，行事也最為老練。

「紫怡，別閑聊了，我要專心繪製武裝了。」李儀眼神一凜，轉入正題。

「是！」衛紫怡點點頭，乖巧道。

「呼……」

李儀不再說話，呼吸勻長，一縷縷碧藍弧線在掌面繾綣流轉，有如起伏潮汐。

「嗯？這個是……」衛紫怡看著看著，臉色一變，她的耳畔，竟然響起縹緲潮音。

此音，如海之咆哮，深沉起伏，浩瀚跌宕，蘊藏著難以斗量的海之意境。

「潮音？我的血脈、鬥氣和戰技，都和海之意境沒有半點關聯……倒是蒼兕，是海中古神，有個習性叫做——」

衛紫怡眼中異芒漣漣，那個看似荒誕的念頭，再次浮現腦海。

「難不成……」

這一次，她沒有急於否定，眼神極其古怪。

「不過，這真的可能么？」

五天。

嘩嘩……嘩！

潮聲浩浩蕩蕩，不斷奔騰流瀉，不僅是零號煉金室，整座山峰，包括補天閣在內，都能聽到縹緲潮音。

「這潮音，來自零號煉金室！」白面男子側耳傾聽，確定方位后，不由打了個寒顫，「難不成，又是聖景？」

「這還有什麼好懷疑的？除了那位，還會有誰？」一名年長法師搖搖頭，心有餘悸地說道，「不會，再次弄出什麼幺蛾子吧！我聽說，李儀已能製作二階武裝……」

「二階武裝的聖景？」白面男子臉色大變，面有惶然，「黃師兄，這段時日，需不需要出去避避風頭？」

「避風頭？」一旁的年輕法師聞言，則一臉懵然，「兩位師兄，不都說，聖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地異象么？為什麼還要躲避？」

兩人看了他一眼，深深嘆息。

這年輕法師，來的時間太短，沒有經歷過「痛的領悟」。

「怕什麼？不就是聖景么？身為補天閣的一員，還怕聖景？」嚴河大步而來，「要撤，也得等到二十天後，聖景爆發時再撤么……」

前幾句話他表現得大義凜然，只是末了幾句話，卻是露餡了。

不過，有嚴河的強令，其他人只得壓下心頭情緒，繼續各自的任務。

自從那具玄冥之心后，嚴河的威望，可是增長不少。

時間點滴流逝，有人漸漸察覺了一絲不凡。

「這潮音雖重，但並不喧囂，也不聒噪，竟令我心境平和，頭腦清晰。」年輕法師面露詫異，感嘆地說道。

「的確！耳聽潮音，我繪製符籙，成功率大幅提升！」白面男子點點頭，若有所思，「二品符籙——颶風之矛，若放在以往，成功率只有一半……但這兩天，竟是九成以上！」

兩人互看一眼，準備詢問資歷最長的黃師兄，卻赫然發現，他竟然在坐地冥想。

「黃師兄，冥想，還是在冥想室中，效率更高。」白面男子小心翼翼，叫醒他道，「這裡魔法元素稀薄，冥想效果可是事倍功半。」

黃師兄被打擾，一臉怒容，怒聲道：「你小子，知道個屁！」

……

補天閣中的一干人等，在嚴河率領下，來到零號煉金室。

「嗯？煉金室的大門，怎麼看不到了？這片海洋，究竟是什麼？」

眼前，是一片深藍的蒼茫大海，驚濤起伏，碧波萬丈，其景恢弘壯麗，深不可測。

「進去看看……」

走入大海幻境，所有人都能聽到沉重濤聲，隨著濤聲起伏而呼吸，竟感覺耳清目明，魔力成長！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狐疑道。

「血脈能力中，有一個能力，名為——聽濤。此能力，能聆聽元素潮汐的律動，隨潮汐漲落而煉化元素，強化冥想效果。這濤聲，有異曲同工之處！」嚴河想了想，目露精芒，「在此地冥想，冥想效果，不遜於頂級冥想室！」

「原來如此！」

「頂級冥想室？我看看，真的如此！這聖景，也太神奇了！」

「這具武裝，究竟是什麼？」

聽完嚴河的解釋，眾人恍然大悟，讚嘆不已。

「乾脆，這段時日，大家就在此地冥想？」有人提議，「這種好事，可是罕見……」

「不過，這片海洋幻境著實巨大，」也有人惋惜，「補天閣的人，恐怕連五分之一都填不滿。這就有點暴殄天物了……」

嚴河摩挲下巴——這是他從某人那學來的——他眼神一動，凜然道：「你們去宣傳一下，只要是星曜塔的法師，都可來此冥想。不過，要收費的，一人一天三百枚白晶！」

「三百枚？」一人愕然道，「是不是太多了？」

「此處，冥想效率驚人，還能傾聽元素潮汐的律動，好處之大，不言而喻！」嚴河一擺手，「你們想想，高級冥想屋中，一天多少枚白晶？此處，不止不貴，簡直是白菜價！」

「那，這些收入，該怎麼分？」一人問出關鍵，「是交給李儀師兄么？」

這片海洋幻境，足以容納四百人！再算一算天數，這收入，是個相當巨大的數字。

「一半歸於補天閣，另一半，則由補天閣成員按資歷分配！」嚴河早有打算，不慌不忙道，「我們這些人，可都是深受李儀的聖景之害……給點補償，並不過分吧！」

「哪裡過分了？一點都不過分！」

「對！很對！」

眾人紛紛點頭。

「那……李儀師兄會不會不高興？」又是一名新來的法師。

「他？這小子的武裝，都是以玄晶計算的。」嚴河搖搖頭，唏噓道，「這點小錢，你以為他會看得上？」

不出意外地，此項決議，獲得了一致通過。

……

第一天，僅僅來了八十人。

但第二天，經口耳相傳，已有兩百人。

到第三天，大海幻境中已是人山人海，擠進了接近五百人！

眾人發覺，聆聽潮音，不止冥想效率大增，對於自己的冥想術，竟也生出許多隱秘感悟，十分神秘。

第十二日，又有新的異象生出。

大海盡頭，一道璀璨圓弧，自海面浮起小小的一角。

嚴河久久端詳，他發現了什麼，下令道：「從明日起，雙倍價格！」

「什麼？」立即有人跳了起來，憤憤說道，「雙倍？嚴河，你也太不厚道了，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很多人附和，向嚴河表達不滿，一片嘈雜，以勢壓人。

「你們看不出么？那一道圓弧，是月亮！此景，是——海上明月共潮生！」嚴河卻不為所動，篤定地說道，「此聖景，必能生出新的玄妙！」

「海上明月共潮生？你唬人的吧！」那人冷笑一聲，「且不說，此物是否是月亮，就算是月亮，又能有何不同？一個虛無縹緲的噱頭，就要價格翻倍，也太黑了點！

「不願付賬的，離開就是！」嚴河也不勉強，聳聳肩道，「買賣講究你情我願，我絕不強迫。」

嚴河的強硬，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當晚就有數十人離開。

但沒多久，又有新的人補上。

而離開的人，很快，就連腸子都悔青了！

幾日間，那道圓弧徐徐升起，果真是一輪皎潔圓月。

圓月高懸，清輝萬道，落入海中，這清冷月光的效果，竟是滋養靈魂！

此效果，不僅罕見，而且珍貴。要知道，滋養靈魂的藥劑，無不是價值連城，而且還有市無價。

後面幾日，嚴河又將那價格，連續翻了幾番。

但如今，沒有任何人肯離開，即使砸鍋賣鐵，也得死死地釘在原地。

而那些中途退走的，則只是望洋興嘆了，後悔不迭了。

二十五日。

碧海生波，一輪圓月高懸，此景瑰麗，美不勝收！

「這具武裝，名為——『踏潮望月』！」煉金室中，李儀徐徐收筆，望著那具碧藍中透著月色的武裝，面露微笑。

潮聲月光中，那柄擱在一旁的蒼兕之怒，發出陣陣犀吼，似乎已是興奮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