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16/17

　16.

　“在賽場就想看你，”他說，“一開始還能找到，後來就人不見了。”

　……

　她繼續埋頭喝，良久憋出一句話：“我後來出去了。”

　相鄰的一桌明顯是熱戀中的情侶，熱火朝天吃著，時不時還交換嘗一嘗對方的。耳邊是他們小聲交流著、笑著的聲音，她喝完湯，熱得有些出汗。明明是溫度舒服的天氣……

　兩人是同一家酒店，也是賽事指定酒店。

　吃完宵夜，沿著馬路邊往酒店方向走，她不太清楚路，不過想著，跟著他總是沒錯的。沒想到，走了很久也沒看到酒店影子，終於忍不住問了句：“還要多久到？”

　“到哪裡？”他疑惑。

　“到酒店。”

　“你想回去了嗎？”

　……都……快兩點半了。

　他沉默了會兒： “穿過兩個十字路口就到了。”

　夜風拂面，短髮被吹得有些亂。

　她伸手想要理好頭髮，額頭有些涼，是他的手。Dt動作有些……不太自然，放下手的時候，咳嗽了聲：“回去嗎？”

　艾情抿抿嘴唇，瞥向一旁：“再走走吧。”

　反正他明天也沒有比賽，自己也閒著。

　空氣中都開始飄蕩著一些讓人無法擺脫的曖昧……這是感情最開始時，尚未有任何肢體接觸的曖昧……她不敢妄動，他似乎也是。

　壓馬路，壓到凌晨四點。

　兩人走到酒店門口，反倒是他主動停步，讓她先進去。

　只是視線仍舊不離她左右。

　他很清楚，這個開始非常不容易，在這個大環境下更是不容易。哪怕她不提出要低調的要求，他也想把它藏起來，不要任何波折，不被任何人影響。

　保護好。

　凌晨四點？應該不會撞上什麼人了吧？她腹誹。

　艾情顯然太不瞭解K&K的作息了。她剛走進一個電梯，隔壁電梯就有K&K幾個男孩打著哈欠，往出走：“餓死了。”“是啊，老大精神可真好，不用睡覺的嗎？”“還是隊長自由啊，整晚都不見人。”“昨天比賽就隊長表現優良，有什麼好怕的？”

　在電梯門關上的過程裡，全是：“隊長。”“隊長出去？”“隊長也餓了？”……

　Dt一言不發，點頭算是回答。

　於是，凌晨四點多，Dt就在K&K一小撮隊員們的注目禮下，雙手抄著褲子口袋，裝著一副“我也是剛從房間出來”and“我也是出去找宵夜吃”的神態，再次橫穿過酒店大堂，走了出去……

　……

　艾情進了房間，剛打開電視，想要讓房間熱鬧些。

　電視打開一瞬，他的電話就來了。

　這麼晚？她接通，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想確認你是不是進房間了。”

　“嗯。”她拿著話筒，翻身上床。

　不知道是什麼台，放著外文歌，恰好是她聽過的《A place Near By》。這樣的時間，這樣的歌……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你覺得這歌好聽嗎？”

　他反問：“你喜歡？”

　“是啊，”她閉著眼，和他閒聊，“我喜歡聽很多英文歌，可口語沒那麼好，唱起來怪怪的。”他沉吟片刻：“沒關係，我會。”

　“……我知道你英文好。”她笑。

　“不止英文，”他更正，“唱得也不錯。”

　“真的？你給誰唱過？”家裡人？同學？還是……完全想像不出。

　“自己。”

　……果然，她笑了聲。

　聊了二十幾分鐘，她困得睜不開眼，原本想洗澡，現在完全洗不動了，就想著掛了電話，捲上棉被先睡起來。他好像聽出她沒力氣了，低聲說晚安，她答應著，閉著眼將話筒放回原位，扯過棉被，直接昏沉入睡。

　他在房間裡，掛斷電話。

　剛走進來，還沒來得及脫外衣，就已經打開電腦，下載《A place Near By》。

　隨便點開文件夾，一個套著一個，進入到屬於她的那個文件夾。打來，都是她曾有過的比賽資料，還有很多網頁照片，說實話，作為遊戲解說，她算是最不愛po照的。所以現有的照片，沒什麼可愛的。

　所以，又回到了過去的採訪視頻。

　點開。

　十幾歲的她，笑很直接，說話很直接，什麼都是直接的。

　那個時候的她……

　視頻裡的她活靈活現地解釋著什麼是電子競技。

　電腦被放在腿上，他坐在床頭，僅是看著視頻，就能記起屬於自己的少年時代。收集她的資料，看比賽視頻，在房間裡一遍遍練習著那些遊戲，凡是她玩過的，他也都玩。開始也被網絡上人罵技術太差，慢慢就好了，甚至會玩一些她也參與的，比如魔獸爭霸。

　這世界上有天才，但絕沒有不經努力就成功的人。

　那年，在網上和solo一戰是個意外。

　他還記得，當時看到solo名字那瞬間的心理衝擊。那是除了gun，他和她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某種聯繫，雖然當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是誰。

　solo戰隊是她的過去。

　可她，也是他已經過去的、不可能再重複的一整個青春歲月。

　17.

　睡得太晚，艾情再醒，已經是下午。

　迷糊著，看到他給自己發的消息，讓自己醒了就告訴他。艾情下巴壓在枕頭上：我醒了，哎，好多事要做。

　她從床上滾下來，迅速沖了個熱水澡，正吹著頭髮，午餐已經送到。很豐盛……

　原本想吃泡麵湊合的人，不得已坐下，乖乖吃完，這才電話召喚小米來自己房間。小米進來時，掃了掃四周，看到一桌的飯菜：“這麼多？男人走了？”

　“……說什麼呢！”艾情都被氣笑了，“還有，不許再說‘搞對象’，真難聽。”

　小米聳肩：“那說什麼？處對象？”

　……敗給他了。

　她將桌上零碎的東西都推開，強迫按住小米的肩，幸好他在男人裡個子算小，她還搞的定，要是碰上all那種，完全沒戲。“快，幫我錄節目，今晚必須發。”

　“昨天不是錄完了嗎？”

　“昨天不夠啊，”艾情將視頻導出來，打開，“繼續，你要錄全場。”小米突然沉默。“怎麼了？”她推他的肩，“偷懶不行啊，你答應我的。”

　“狗狗，”小米清了清喉嚨，“我知道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艾情拎出兩罐可樂，遞給他。

　“幫我找回信心？就像你陪inin去美國，不也是這個任務？”他啪地一聲打開飲料罐，“對我，不需要，沒必要，這是浪費時間。inin是沒信心，可實力擺在那兒，排名就沒掉出過前10，我不一樣，我都被甩到100開外了。”

　艾情想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可顯然，小米雖然平時不太喜歡開腔，卻是個有主意的人，就像他當初離開瀋陽，來到南方，加入solo戰隊。他是隊內唯一的北方人，畢竟背井離鄉這麼遠，還是來加入並沒有強大讚助商的新戰隊，需要很大勇氣。

　小米嘆口氣：“技術不過硬，說什麼都沒用，狗狗，如果我是俱樂部的頭，也會把我自己換掉的。所以什麼都不用說，我自己有決定，你什麼也不用問，到時候我會直接和solo談。”

　艾情喝著可樂，沒吭聲，不知道是一時詞乏，還是什麼。

　過了會兒，她笑起來：“OK，我們錄解說！”

　小米畢竟是個男人，說完就算，也不多糾纏這個問題。

　兩個人看了一會兒昨晚K&K和Buff第二局的視頻，交流片刻，他就開始幫著錄起來。有點小毒舌的東北男人，吐起槽來完全和艾情是另一種風格，她時不時被逗笑，害得小米又要重錄，忍不住頻頻白她：“你是怎麼成金牌解說的？”

　“啊？我很專業啊，”艾情揮了揮拳頭，“不許吐槽我。”

　其實，我只是好久沒聽到你吐槽各種比賽視頻了而已。好像密室真的不適合你，你也並不享受這個遊戲……當初CS的時候，你才是那個吐槽最精準的人。

　她想。

　兩個人倒騰到晚飯，除了中途去體育館和滑梯見了一面，就沒再出過房間。晚飯也是送餐，吃完繼續奮戰。

　到十點多，艾情還要製作視頻，她終於驚醒，給Dt發了個消息，說自己結束了。小米馬上回去，但自己還要做視頻，讓他不要等自己吃飯。他的答覆是，在隊會，直接盒飯解決。好吧……都很忙。

　沒過多久，她戴著耳機，正做得興致勃勃，就被門鈴聲打斷。

　跑過去開門。

　吳白？

　工作了一整天，腦子懵懵的，轉速很慢。眼瞅著他走進來，反手關門，她結巴著問：“你剛不是回短信說，隊員開會嗎？”

　“中場休息，”他的回答很簡練，“就在隔壁。”

　“噢。”對，gun的房間就在自己隔壁，都忘了。她眼前還跑著比賽視頻，戴著得藍牙耳機裡也還是小米的解說……她轉身，想回書桌旁，被身後人突然拉住手臂。

　茫然回頭，看到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機。

　“不進去嗎？”她摘下耳機，掛在脖子上。

　他沒回答。

　壁燈照著兩人的臉。

　他還攥著她的手臂，沒松開，慢慢滑下去，直到，將她的比自己小了太多的手握住……柔軟的，纖細的，她的手指輕輕在他手心動了動，安靜下來。

　只是這麼握著她的手，就讓她臉這麼紅了嗎？

　他看著她，看她睫毛上下掀動著，視線滑下去，看到她緊抿著的，僅露出一線嫣紅的唇……撞擊著胸口的是他的心臟，從未如此劇烈跳動過。

　心跳速太快的痛感、窒息感，都很……真實。

　“吳白？”她輕聲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