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37/38

　37.

　她光著腳，從按摩床跳下來。

　酒店二樓有個很大的溫水泳池，視野開闊。

　按摩房都環繞在泳池邊，臨水開放。從她這個角度，甚至能看到對岸按摩房裡，有一對情侶躺在按摩椅上熱吻……

　她不得已，轉回，背對泳池，望著他。

　“今天看你決賽，讓我想到了以前，第一次看星際爭霸比賽，2000年吧？第一代本座Boxer的比賽。”

　1980年出生，第一代電子競技選手，WCG名人堂成員，電子競技當之無愧的開山人。

　那是……讓電競夢開始的人。

　可惜那時，她只是偶然陪著同學看，並不知道這是什麼。

　看不懂。

　也沒興趣。

　“Boxer點燃了韓國多少人的電競夢啊，”艾情輕聲感慨，“吳白，你今晚幫我一起錄這期賽事解說吧？”他走向她：“好。”

　是什麼時候開始，感受到了他的身高壓迫，還有絕對實力的壓迫？

　他身上，仍舊是K&K黑色隊服，運動服包裹著高大身體，光著腳，一步步走向她。明明是剛從決賽場，剛從現場幾萬人，網絡幾千萬觀眾中贏得冠軍的大男孩，卻毫無威脅力……

　不，這是錯覺。

　你很清楚不是嗎？艾情。

　他對任何一個對手來說，都是絕對實力、絕對壓迫的代名詞，唯獨出現在你面前，只是當年那個初遇在全國總決賽時的人，沉默寡言，目光卻永遠追隨你的男孩子。

　他察覺到，她在出神：“怎麼了？”

　“在想一個問題。”她一貫誠實待人，從不說假話。

　只看誠實到什麼程度而已。

　他很輕鬆地笑了，兩手插在自己的運動褲袋裡，望著遠處已經從熱吻進入到悄聲撫摸的情侶，開始思考，如果此時艾情轉身，應該會立刻看得漲紅臉，手腳不知往哪放？然後再頂著一張大紅臉裝著淡定、無謂，裝著要說很多很多話，到最後也只能想到與遊戲有關的來轉移內心的慌亂無措。

　……

　他在腦內娛樂著，感覺這是比賽後最好的獎勵。

　採訪的記者、追逐的粉絲，已經拿到的獎盃，和即將劃入個人賬戶的高額賽事獎金，都沒有這一刻讓人覺得滿足。

　艾情奇怪他在看什麼，看得這麼高興。

　順著他的視線，成功捕捉到了男人掀開女人上衣的一幕，頓時傻了，他不會就是看這個看得這麼開心吧？還是男人都喜歡——這麼想著，臉紅的程度徹底升級，想要退開幾步，繞過面前的人。

　腳下突然一空。

　耳邊是巨大的水聲，在墜入泳池的一霎，本能閉氣，無孔不入的水包裹住她的全身，急速下墜後，還沒等藉著浮力起來，就被一雙手臂從身後摟住，將她托出水面。

　眩暈中，聽到抱著自己的人在用英文對遠處說：“沒關係，是我朋友在玩。”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究竟為什麼這麼倒霉。

　就被他抱起來：“你衣服濕了，會被人看到，坐在這裡，等我給你拿浴巾？”他站在池底，放她坐在通往兩人房間的水中石階上，坐好。

　水裡浮力阻擋，他又急著走上去，慌亂中，摔在了台階上。

　膝蓋猛磕上去，痛得眉頭擰起來。

　“沒事吧？”她緊張地，去看他跪在樓梯上的腿。

　Dt搖頭：“沒事。”

　應該是破了，但對骨頭沒什麼影響，就不是大事，摔了一跤而已。他想。

　可也就這兩句交流裡，兩個人都察覺到，此時詭異的姿勢，實在……他的手撐在她的身邊，單膝跪在水中石階上，面前是她，觸手可及。

　他身上的水，不停墜落，落在她的手臂、胸前。

　她坐在水裡，他跪在她身前。

　濕漉的黑色短髮，耀眼而精緻的東方人輪廓，黑色運動服因為水的浸濕而包裹著他的身體，這一切都像個漩渦。心跳聲，強烈震動著耳膜，蓋過所有。

　在遠處接連跳水的聲音裡，

　他終於強行讓自己的臉與她的錯開，克制著想要親吻的強烈慾望，用很低的聲音在她耳邊說：給我個機會，艾情……

　38.

　艾情裹著浴巾，坐在泳池邊，雙腳浸在水裡，看著遠處出神。

　身後，取衣服回來的Dt走近，蹲下來，將乾淨的紗布和碘伏放在地板上，盤膝坐下：“我先給你傷口消毒。”

　她嗯了聲，眼睛垂下來，看了眼他短褲下露出的膝蓋。

　果然磕破了：“你不消毒包紮嗎？”

　他沉默地搖頭，兩個人如果同時包紮過傷口，雖然一個在額頭一個在膝蓋，落在外人眼裡總會顯得怪異。他不想給她造成任何麻煩。

　很乾淨的手指，在她眼前抽出棉簽，用消毒液處理她的額頭。

　消毒、包紮。

　她始終垂著眼睛，避開他的目光。

　在這安靜裡，她感覺到的，是他每一個細微舉動。

　艾情在洗手間換過衣服後，他們一前一後從房間走出來，在電梯間，碰到了tatami一行人。這個時間，各國運動員都紛紛離開酒店，僅有冠亞軍俱樂部還留在這裡。

　那群韓國人中，有個女孩子始終在瞄這裡，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Dt，等這些重量級人物都紛紛招呼後，緊張地用英文對他說：“Dt？你真人好高啊……”

　詭異的安靜。

　很快，就爆發了愉快笑聲。

　那些韓國人紛紛用韓語揶揄女孩子的行徑，有些中文比較好的，索性就切換到中文頻道：“wewe剛從紐約趕過來，沒看到決賽都哭出來了。我證明，她臥室全是你的海報，都是她自己製作，她真的，很粉、很粉你。”

　“可惜啊，只有在這種大型賽事才有機會見到偶像，”tatami也笑，伸手摸摸自傢俱樂部小妹妹的腦袋，“Dt，今天輸得很痛快，聽說這是你最後一場星際比賽了？”

　“差不多，”Dt和男人說話顯然更舒暢一些，“接下來三年都在密室風暴。”

　“很巧，我也是，”tatami告訴他，“我身邊這些，除了wewe，其餘都是密室風暴的選手。”

　TUMA，亞洲三大俱樂部之首。

　艾情迅速掃過這些人的面孔，很陌生，除了tatami和另外一個星際選手，餘下都是新人？

　“今晚不走的話，來一場？”tatami是個痛快人，直接約戰。

　Dt沒有立刻回答。

　tatami很快說了一串數字，簡單、明了。

　全是這些人在韓國服務器的積分排名。

　艾情馬上就通過排名，對上了這些人的id。太棒了！之前的表演賽時，遊戲還在內測，也就是說，邀請的都是知名俱樂部的成名選手。

　其它項目的成名選手≠密室風暴的頂尖高手。

　而現在，在遊戲公測兩個月後，排行榜出來，也證實了這個理論，太多的隱藏高手紛紛出現。新的遊戲，新的規則，新的世界。

　在亞洲盃之前，能和TUMA來一場，這種機會太難得了。艾情悄悄將右手藏於身後，想要去拉扯身邊Dt的衣服，給他暗示。

　手感有些奇怪，呃，牛仔褲？

　她火速鬆手。

　忘記他身高了……

　“好，”Dt突然回答，“幾點？”

　“今晚，”tatami笑，“晚飯後，等我電話。”

　晚上八點。

　一場關於密室風暴的重量級比賽，在芝加哥的這個星際比賽指定酒店的二十樓開始了。

　gun並不在酒店，就算他在，艾情也不認為他會看得起這些人，肯出手開一局線下比賽。所以現在的陣容就是4V4，中國這裡，是K&K的Dt和grunt，加上SP的艾情和inin；韓國那裡就是KUMA俱樂部的四名隊員。

　艾情在準備鍵盤和鼠標：“你覺得，他們實力如何？”

　“說不好，現在四大服務器數據還沒統一，誰都不知道哪個服務器排名更有含金量，”grunt打了個哈欠，將眼鏡摘下來：“我今天狀態不太好，大家多擔待。”

　他話語輕鬆，沒事人一樣。

　艾情想到姐姐的話，看看grunt。

　按姐姐所說，grunt和前女友的事至少已經持續了七八個月，可她除了那天，就從未在grunt這裡看到任何反常表現。該比賽比賽，該訓練訓練，該毒舌毒舌，該開玩笑還是開玩笑，私事永遠藏起來，誰也看不透。

　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

　不管背後有多少秘密，在人前，大家都會保持最佳狀態，做該做的事。

　這才是生活。

　眾人鍵入遊戲界面。

　她戴上耳機，看到Dt在隊內頻道敲下一行字：各位，輸贏次要，想盡辦法，瞭解這些人的遊戲習慣，為亞洲盃做準備。

　Inin：OK。

　grunt：我今天狀態不太好，大家多擔待。

　艾情想寫什麼，連著敲了兩句話，都迅速刪除。

　最後。

　appledog：願上帝在我們身後。

　這句話——

　Dt和grunt同時看向全神貫注盯著電腦屏幕的艾情，這是當年solo戰隊每場比賽開局，appledog必會對隊友說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