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利亞尼高超的交際手腕和親和力之下，雙方的這次晚餐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張，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加利亞尼將拿起桌上的餐巾，輕拭著嘴角，雖然因為斯文的就餐禮儀他的嘴角根本沒有沾上一點醬汁，潔白的餐巾在他使用過之後看起來依然保持著乾淨。

反觀張述，雖然他面前的桌子上同樣是乾乾淨淨，但那不過是因為殷勤的服務員早就幫他將那一大堆用過以後五顏六色的餐巾紙收走的了緣故。

「飯吃完了，我們也該談談正事了。」加利亞尼看了看面前的廷蒂和張述，「張，我想你一定早就猜到我來找你的目的了。所以，你對加入米蘭有什麼看法呢？」

聽到加利亞尼終於將話題引入了今天的重點，廷蒂也坐直了身體。他是樂於讓張述去米蘭的，無論是從張述個人的發展前景，還是他私人和米蘭的關係出發，操作張述轉會米蘭都是一件好事。布雷西亞實在是太小了，這裡註定是張述成為一名巨星的跳板。

他有些緊張的看著身旁的少年，等待著張述的回答。

「米蘭啊。。。」張述轉頭望向窗外，夜幕已經降臨，天空中點點的繁星一點一點的顯露了出來。雖然只是9，10點鐘，但街上已經沒多少人了。周圍的低矮小樓中透出了橘色的燈光，將布雷西亞老舊的無人街道映襯得愈發的昏暗。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隊友們一起在米蘭泡吧的情景。米蘭的夜晚是光彩奪目的，到處都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從各個酒吧或餐廳傳出的音樂聲在街道上匯聚成一片熱鬧的聲浪。無論是再偏僻的小巷，也會時不時有拿著地圖的旅人從其中走出。

和布雷西亞相比，米蘭才真正的算得上是一座大城市。對張述這樣的年輕人來說，無論怎麼想，他也更應該喜歡熱鬧的米蘭才對。

但自己心中這突然出現的淡淡的留戀是怎麼回事？

其實之前接到加利亞尼的電話時，張述心中還滿是興奮，他不是傻子，加利亞尼的電話意味著什麼他還是很清楚的。一想到終於有豪門對自己伸出了橄欖枝，他簡直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和加利亞尼見面了。

但等到對方真的說出那句話時，一想到他就要離開這隻待了半年多的小城，他的心裡竟然有些惆悵。

許多人突然浮現在他眼前，帶他進入職業足球的伊戈爾，說話老是轉折的薩爾維，總是保護他放縱他的馬佐尼，亦師亦友的巴喬，將他當做戰術試驗品的瓜迪奧拉，兩任體能教練柯西莫和梅里齊尼，圖裡奧，維維亞諾。。。

他想起了蓋洛夫人的義大利面。

他想起了和巴奇尼關於助攻的約定。

他想起了還躺在醫院裡的扎卡羅和自己曾對球迷們親吻過的隊徽。

還有在布雷西亞還剩4年學業的韓雨。

。。。。。。

張述搖了搖頭，這就是中國人的念舊嗎？第一次轉會果然會讓人印象深刻啊。。。他將那些溫情的畫面放在了心裡，然後對加利亞尼露出了職業化的微笑。

「感謝您和米蘭俱樂部對我的厚愛，能加盟這樣一隻有著偉大歷史的球隊，我覺得非常榮幸。」

「張！你做了個正確的選擇！」送張述回家的路上，廷蒂高興的對張述的選擇讚不絕口。「你知道嗎？我當時看你猶豫的表情，實在是擔心透了！哈哈，還好你沒讓我失望。」

張述坐在副駕，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淡淡的回答，「廷蒂，以前真是讓你費心了。不過以後，我會用職業球員的思考方式來做出選擇的。」

廷蒂開心的拍了一下方向盤，汽車喇叭發出了歡快的「嘟嘟」聲。

「哈，張，說這些幹嘛，我是你的經紀人，有什麼費心不費心的。」他看了一眼張述，笑得有些欣慰。「不過你的進步真的挺大的，我其實之前還隱隱有些擔心你會被感情蒙蔽呢。」

張述有些驚訝的看著廷蒂，「難道還有其他球員會因為感情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第一支球隊嗎？」

「也不是沒有，當然，這樣的情況很少，很少，特別是當他們的第一支球隊不是豪門的時候。張，一個連自己的路都不會冷靜選擇的人，在球場上也不會有多理智，所以那些不能做出正確的職業規劃的球員，很快就會消沉在那些中下游球隊里。」

「那你還在擔心什麼，難道我在球場上看起來不冷靜嗎？」

「哈哈，別人我不擔心，但你的話。。。真的很難讓我放心啊。。。」

「別說得我那麼容易就被感情左右啊。我是一個理智的人。」張述不滿的糾正著廷蒂對自己的偏見。

「啊？難道我之前認識的那個張不是你嗎？」廷蒂故作驚訝的反問道。

張述翻了個白眼，沒再說話，汽車裡只留下廷蒂一個人的哈哈大笑聲。

好不容易笑夠了的廷蒂，開始為張述描繪起下個賽季的美好藍圖。

「張，現在的米蘭隊里主力前鋒是舍甫琴科和因扎吉，不過因為比賽很多，所以他們也經常被輪換，我覺得你和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能夠打上配合，在鋒線上你上場的機會不會太少。中場方面里瓦爾多不會呆太久了，葡萄牙人我認為和你相比優勢並不算太大，你完全可以和他競爭一下，至少也是能夠輪換，這樣算起來你的上場時間絕不會比你在布雷西亞少，要知道米蘭可是每年都要三線作戰呢。」

「等你到了米蘭之後，記得和馬爾蒂尼搞好關係，在米蘭，他可是更衣室里最重要的人物，皮爾洛我會和他說一聲，相信你們一定能相處愉快，他會幫你融入更衣室里。老實說，在這方面我一點都不擔心你的交際能力。安切洛蒂的執教風格和馬佐尼差不多，他們都是喜好戰術的教練，你對他的戰術多樣性有很好的補充，相信他會很器重你。」

「對了，你的商業代言活動肯定也會多很多，所以張你必須習慣忙碌一點的生活了。。。」

「我記得你是9月的生日？按照義大利法律，9月之後你就算18歲了，可以考駕照了，你喜歡什麼車？我去給你找廠商要個代言幫你搞一輛。。。。」

「房子你也要換更大一點的了，我在米蘭的熟人挺多，這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

廷蒂自顧自的說著，也沒管張述在一旁的沉默，這些話與其說是他說給張述聽的，還不如說是他在為自己規劃之後的工作安排，他一路想了下去，保守估計，張在兩年後成為米蘭的主力，四年後成為前場核心，到時候他和皮爾洛將徹底的控制米蘭的攻防運轉，他們倆就是廷蒂手下的雙子星。

廷蒂就這樣一邊暢想未來一邊將張述送回了家門口。張述下車的時候他還對張述擠了擠眼睛。

「張！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辦！」

伴隨著他興奮的話語，他的黑色轎車在夜色中絕塵而去。

張述看著廷蒂的車消失在夜幕中，然後他轉身準備進屋。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摸出來一看，是馬佐尼打來的。

張述楞了一下，轉身走回了馬路邊，按下了接聽。

「張，你吃飯了嗎？」老帥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了過來。

「吃了，老爹。。。」張述猶豫了一下，他不但吃了，而且還是和米蘭的副主席一起吃的。想了想，他還是補充了一句。「剛才和米蘭的加利亞尼一起吃的。」

電話的對面沉默了，這種沉默讓張述有些心慌，他一想到老帥那布滿丘壑的臉上失望的表情，心裡就有些不安。

還好，很快，電話那頭馬佐尼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張，米蘭已經向俱樂部報價了。」

「嗯。」

「作為年輕球員，我理解你的選擇，俱樂部也無法像米蘭一樣給你更多。」馬佐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所以，張，我祝福你，也希望你就算要離開，也不要用傷害俱樂部利益和球迷感情的方式離開。」

「嗯，謝謝你，老爹。對不起。。。」張述的聲音也有些低沉了，「我不會參與到轉會工作中的，我相信米蘭也會給我們足夠好的條件。」

「唉。。。好吧，張，我也是老了，才會有這麼多感慨，球員轉會是正常的事，你以後也會慢慢習慣的。」馬佐尼說著說著，反而開始安慰起張述來了，「只是，真可惜。。。要是我們不是一家小俱樂部就好了，我們甚至不敢對你做出挽留。」

「嗯。。。」張述只能木然的答應著，他覺得鼻子有點酸。然後，他突然覺得馬佐尼的話里有些不對勁。「誒？等等，老爹，為什麼俱樂部不敢挽留我啊？」

「張，大人們的世界，你就別打聽了，你只要好好踢球就行。我很期待你未來成為巨星的那一天，你可要加油啊，也許以後我最驕傲的弟子不是托蒂，而是你了。」

「不是，老爹你這樣說話說一半很不厚道啊！我是處女座啊！反正我都要走了，你跟我說清楚啊。。。」

「小述回來啦？」當張述走進門廳時，正好遇到在一樓打掃衛生的韓雨。雖然理論上來說打掃房間是韓大媽的工作，但只從搬過來之後，韓雨在空閑的時候就盡量幫自己的母親減輕工作壓力。

「嗯。」張述對韓雨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走上了樓。

「小述今天怎麼好像不太開心呢？」韓雨看著張述上樓的背影，疑惑的小聲自言自語道。

張述回到房間，將自己成大字型摔倒在床上。在他的視野中，只有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茫然的躺了一會，他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房間的正中央，雙手握拳舉過頭頂。

「我要去米蘭啦！！！」他仰頭「大喊」道。

雖然動作和音調都是大喊的樣子，可是為了不讓家裡其他人聽到，他發出的聲音很小，僅僅在房間里回蕩了一下就消失在了布雷西亞寂靜的夜裡。

「我要去豪門啦！！！我要更有錢啦！！！我要更出名啦！！！」

他連續發出了三聲的吶喊，握拳的雙臂不斷的舉起，除了聲音小了點，其他的就像是真的在振臂高呼一樣。

房間里依然一片安靜，只有樓下韓雨為了打掃房間移動桌椅的聲音零零碎碎的傳來。

幾秒種后，張述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媽的，怎麼會感覺那麼不開心呢。。。。」他皺著眉頭，再一次將自己摔在床上。他腦海中的系統經驗值在這個夜晚一動不動，分毫未漲。

「好不爽啊好不爽啊好不爽啊~！！！」他在床上滾來滾去。

在他的軟纏硬磨之下，馬佐尼最終還是在電話里告訴了他俱樂部的窘境和瓜迪奧拉即將面臨的處境。一想到自己去米蘭竟然是以這樣一種憋屈的方式，張述的心裡就沒來由的一陣不爽。

為什麼米蘭不能用一種正大光明的方式同俱樂部交涉呢？張述不是一個嚴規守矩的人，從他背著俱樂部和加利亞尼吃飯就能看得出來。他沒道理對米蘭的做法有所不滿，米蘭俱樂部對布雷西亞的逼迫嚴格來說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只需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將一切交給廷蒂和米蘭俱樂部去辦就行。

布雷西亞至少能夠得到轉會費和米蘭的庇護，在知情人的心裡，壞人是米蘭做，而張述不過是一個被迫離開的受害者而已。

可是米蘭的這種行為超過了張述的底線，在他心裡就算對方是為了自己，他依然看不過眼。中國人是講感情的，他在布雷西亞的這半年多過得非常愉快，俱樂部的每一個人都喜歡他，他也喜歡俱樂部的每一個人。還有瓜迪奧拉，張述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害得這個老是揉自己頭髮的西班牙禿頭快要退役的地步。

正處於青春逆反期的張述，對米蘭這種毫不考慮自己感情的做法很不滿。

他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品。就算在職業足球中作為一個交易品，他也希望能自己選擇自己的路。而不是被人用逼迫的方式被迫去選擇。

終於，衝動還是佔據了上風，他跳下床，摸出了自己的手機，上面的時間是晚上11點。

張述有些自嘲的笑出了聲，之前還被廷蒂誇獎理智冷靜，結果算一算時間，他的理智也就持續了3個小時。

不過至少，就算是自嘲，這也是他在這個夜晚，露出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他聳了聳肩，按下了手機的撥號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