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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時歸 - 第三卷 補天裂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宴鴻門(四)字體大小: A+
     

    岢嵐水北,一處草草而就的軍馬營盤之中,一片敗軍之後的低迷氣象。

    這片所謂營地,也是草就。寨柵都未曾設,只是用長矛扎束了一些鹿砦,胡亂放設以為支撐。

    在營地之內,帳幕排放也絲毫談不上整齊,東一團西一簇的。每個帳幕之間,都塞了幾倍的人進去,擠得滿滿當當的。帳中氣味極其難聞,但是這些軍士,卻少有願意出帳門一步的,每日只是躺在裡面發獃。應分值守巡哨,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只是看與下令軍將之間血緣親厚與否,是不是有交情,才決定聽不聽令。

    而就算是各層軍將,又哪裡有嚴整軍紀的心情?頹廢低迷之處,比麾下軍士更甚!

    這支軍隊,正是折家軍。

    折家軍主力隨折可求東進,岢嵐水左近,還是留有一兩千遮護軍馬,河外三州守軍,亦有兩三千。

    本來這折家軍遮護岢嵐水的軍馬,起的基本上是一個哨探的作用。就是一道布列得極其深遠的警戒幕,防備著屯駐與岢嵐軍中的女真軍馬突襲而來。

    劉光世和折可求也不是完全漫然無備,就將步步退讓的女真韃子當成了廢物。

    正常而言,這一道縱深深遠的警戒幕,只要婁室軍馬一動,就能偵知。然後通傳合河津渡後路大營就算完事了。最多在起到沿途騷擾的作用。

    在劉光世看來,合河津渡後路,七座堅固聯營。屯兵又有四五千之多。加上強壯民夫等野戰不成。守寨時候也可充當輔軍。只要不是驟然遇襲。哪裡還會守不住營盤?

    而且折可求部坐鎮後路,儘是河外精兵,隨時可以往援而去。女真韃子要抄襲合河津渡後路,最大可能就是久攻不下,而岢嵐水就變成了他們漫長而暴露的側翼。自是取敗之道,但凡合格軍將,絕不為之。

    這也和西軍的戰術有關,西軍基本上就是一支結硬寨打呆仗的軍隊。野戰能力是有,但卻極少長途奔襲,大範圍機動作戰。與西夏戰事當中,西賊不是沒有集中騎軍主力,突破某處,然後深入的戰例。而西軍一概以守住堅固的支撐點應對,大範圍機動深入的西夏軍馬,在攻拔不下一個個堅固支撐點以後,最後反而陷入被動,不得不退潮而去。撤退途中。往往還被西軍狠狠咬上幾口。

    就靠著這樣的戰術,西軍將支撐點一步步的朝著西夏方向推過去。最後取得了戰略優勢。交戰雙方,如果一方國力完全可以糊對方一臉,這樣的戰術也是風險最小,最有把握的。

    誰知道一場暴雨突如其來,在這樣的暴雨之下,折家軍沿著岢嵐水兩岸散布的這道警戒幕,頓時就完全失去了作用。而婁室所部,竟然精銳若此,冒雨強襲。而鄜延軍後路突然遇襲,而戰力又跌落得比盛時差得太遠。堅固的後路大營,一舉就被婁室掃平!

    一處被動,則處處被動,連鎖反應之下,最後導致了全軍的敗局!

    具體到岢嵐水折家遮護軍馬而言,南岸的軍馬或者被女真韃子順手掃平,或者就三三兩兩的度過了岢嵐水。而在北岸的軍馬,在雨勢稍小之後才發現局勢已然危急若此。幾次試圖渡河,奪回合河津渡營盤是不用想了,不過總要試圖接應上自家將主!同時又將警訊傳回了河外三州,讓自家的老根據地戒嚴以對。

    不能不說這些留置岢嵐水兩岸的折家軍所部不努力,但是婁室沿著岢嵐水,也布下了警戒幕。折家軍兵力不足,幾次渡河,都被打了回去。最後只能在北岸遊盪,只能派出傳騎偷越而過,恢復與折可求的聯絡。看自家將主會拿出個什麼應對方案來,是不是要傳來軍令,從河外三州再調集援兵,狠狠與女真韃子戰上一場,奪回岢嵐水兩岸的控制權!

    這些留置軍馬,再沒有想到,自家將主的反應是那麼果決。不等他們派出的傳騎趕到,就搜攏兵馬,拔腿棄軍便走!

    在岢嵐水南,士氣崩潰的折家軍主力被女真韃子追上。在宗翰一部援軍趕到之際,還未曾加入戰場,就全軍大潰,互相爭渡。然後被女真韃子騎軍沖入渡口,大砍大殺。最終僥倖能渡河逃生的,十中最多還有三四。而被折家上下視為神明的家主折可求,再次又帶幾名親衛,抱著馬脖子游過岢嵐水,掙出一條性命來!

    當岢嵐水北岸的折家軍所部趕過去接應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敗殘場面。。折可求威信已然瓦解,一時收拾不起來。敗軍丟盔棄甲,連身上衣衫完整的都沒有幾個,人人都是赤手空拳,糧秣輜重也都全部丟個乾淨,再無人接應,不要說還作為一支軍隊回到河外三州了,就地瓦解崩潰,各自掙命返鄉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而僥倖餘生的各級軍將,更是意氣消沉至極,根本沒有站出來約束各自所部,恢復軍心士氣的打算,基本上就是聽天由命。折家軍百年以來打出來的驕傲和凝聚力,一時間已然跌落到了谷底!

    這接應軍馬趕來,折可求總算是勉強有了點掌控能力。在岢嵐水北覓地紮營,一邊搜攏敗殘軍馬,一邊將養士氣。想等麾下人馬此刻激烈失望的情緒稍稍平息之後,再拿出手段來重建自家對摺家軍全軍的徹底掌控,至少要恢復部分家主的威望。再折返河外三州,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而從河外三州匆匆趕來的人馬,也終於趕到了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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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餘騎人馬,飛也似的捲動而來。看見營寨上有氣沒力飄揚的旗號,就遠遠勒住坐騎。放緩了速度。

    平常這個時候。早有在營外巡守軍馬迎了上來。是敵則示警交戰。是友則引入營寨,再沒有讓這一大隊人馬擅自直抵營門口的道理。

    但是在此刻,哪怕逼得已然甚近,卻無一支巡哨人馬迎了上來。而眼前營寨,更是破破爛爛七歪八倒,各方面都不符合法度。就像是一群人胡亂就地紮下,根本沒有為了守寨方便調動的各種布置,寨柵也不完全。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看穿營寨中到底是何等樣的布置!

    當先一騎面若寒霜,只是恨恨搖首。

    這當先一騎,正是折彥質。

    雖然是河東安撫副使,可折彥質在河外軍中,早就被折可求架空,根本不給他插手河外三州諸事的半點機會。此次與鄜延軍聯兵東進,只是最先為了迎接劉光世到來,將折彥質請來露了一面,然後就將他打發了回去。

    對於這一切。折彥質也就忍了。畢竟他是折家出身,折可求還是他的長輩。撕破臉與折可求爭權。最終傷害的,還是折家。

    雖然對這次東進戰事有著不詳預感,但折彥質畢竟年輕時候就入居汴梁,從來都在中樞為官。並不如其餘折家子弟一般,自結髮起就披甲上陣,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雖然談論兵書戰策頭頭是道,其實並沒有任何戰陣經驗。

    鄜延軍與折家軍聯兵,幾有五萬規模。在折彥質想來,縱然不勝,總不至於大挫罷?

    誰能想到,壞消息不斷傳來。後路被截斷就已然是驚人噩耗,緊接著傳來的軍情簡直就不敢讓人置信。折可求居然丟下鄜延大軍,率先向北而走,渡河又遭挫敗,數千折家子弟被斷送,現下只是在岢嵐水北收容整理!

    從女真軍馬襲破合河津渡后,折彥質就要挺身而出,集結河外三州留置軍馬,往援奪回這對東進軍馬至關重要的所在。

    可是留守軍將,都奉折可求號令,哪裡願意聽他的?只是推脫說要等家主傳令,才能行事。現下最多只能搜攏人馬,軍令一到,就立刻出發。

    不過當折可求逃奔,渡岢嵐水時慘敗的軍情傳來。這些折家軍將就再無什麼可說的。奉折彥質為首,匆匆往援接應。而折彥質心急如火,帶著數名軍將與百餘親衛,走在最前。大隊人馬跟隨在後,還運送著儘力籌集而來的一些軍資糧秣。按照折彥質意思,也不要追究折可求棄軍而逃的罪責了,就整頓兵馬,試圖渡河反擊,無論如何也要接應一部分鄜延軍突圍出來!

    可當折彥質趕到,看到這般景象之後。只是怒從心起。

    七叔啊七叔,看你將折家軍糟蹋成什麼模樣?若是你再也沒膽子沒脊樑領軍與韃虜戰。不如就交給某來,某自會還你一個歸鄉榮養之遇。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將折家軍斷送了!

    折彥質回首狠狠一掃身後神色複雜的諸將——這些人都是留置河外三州軍馬中有頭有臉之輩,只是隨他前行,最先來見家主的。

    「都隨某進去,七叔辛苦,迎住之後就讓他好生歇息也罷。重整折家軍,只是著落在某等身上。各人努力,朝廷必不吝於厚賞!」

    諸將一個個都垂下頭來,並不敢迎著折彥質的目光。折彥質也並不在意他們到底轉動何等心思。

    以前是自家不願意與折可求相爭,現下也只有挺身而出,以挽時局。自家畢竟是朝廷所拜之河東安撫副使,這個時候,也只有擔起責任來,誰還敢違抗朝命不成?

    且折可求領軍敗殘若此,軍心士氣瓦解,必然頹唐而無雄心豪氣。不究其罪,全其始終,已然是自家為他擔下朝廷法度了,還有面目繼續握住折家軍的兵權?

    某也是折家嫡脈子弟!

    折彥質眼神冰冷的昂起頭來,再度催馬,率領這百餘騎直直而入營內。

    營中敗殘之軍,只是在帳幕之後,神色麻木的看著這百餘騎的到來。營中零星巡哨軍馬,退避一旁恭謹行禮。卻無人敢做一聲。有的軍將抬首似乎想說什麼。卻很快又低下頭來。

    折彥質也並沒有多關心別人臉色。只是鐵青著面孔,領軍直抵中軍大帳之前。

    折可求中軍大帳,從來不如劉光世那般華麗。不過從來都是氣象肅殺,精銳甲士布列左右,值守嚴謹而不稍亂,盡顯久經戰陣的宿將氣象。

    不過此刻,折可求的中軍大帳也是一派頹唐之氣。周遭一圈歪歪倒倒的內柵,在柵內柵外。值守軍士寥寥一二十名,懶洋洋的或坐或站,有些人在折彥質到來,都未曾站起身來。只有三數名親衛還盡忠職守,迎了上來。

    「安撫,已有人向家主通傳安撫到來。家主尚感風寒,不能出迎,就在帳中等候。」

    說話親衛語調緊繃,飛速說完這番場面話,就做出恭迎姿態。要迎折彥質入內。

    折彥質心內冷笑一聲。

    七叔啊七叔,連在諸軍之前見某之面都不敢了么?真是可惜了你這折家當代名將聲名!

    他不言聲的就翻身下馬。七八名軍將跟隨與他,在那幾名親衛的引領下直入帳幕往見折可求去。而其餘騎士,就下馬守候在寨柵之外。等著折家這叔侄兩人最終會面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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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軍大帳之內,一股潮濕之氣。更有皮革返潮的難聞味道,混雜其間。讓折彥質一入內,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作為自小就入汴梁的折家子弟,折彥質有文名,工詩畫,享用向來精潔,基本上就是一個標準的大宋士大夫。折家邊荒草莽之氣,在他身上消退得近乎乾淨。這大帳之中味道如此,頓時就讓其覺得不適。

    而折可求身影,就在大帳正中的一張胡床之上半坐半卧。中軍大帳兩邊都有側帳,背後還有軍將居停所在的內帳,此刻都是簾幕低垂,無有半點聲響。這麼一座廣大的中軍大帳之中,似乎就折可求一人而已。

    折可求就穿著尋常袍服,也未曾戴冠,露出了花白的頭髮。臉上皺紋似乎也更深刻了一些。原來還像是一個鐵打一般的漢子,現下隱隱就露出了老態。

    見到折彥質與諸將入內,折可求就抬起眼皮:「你們來做甚?某不是有號令在,你們必須緊守河外三州,不得輕動,卻是誰讓你們來的?」

    看到折可求這般英雄末路的模樣,本來折彥質心中就是一軟。還是想和折可求好言相商的,要是折可求不願這般丟臉的遣回河外三州,也不是不能容他于軍中,許其戴罪立功。

    但是折可求不僅踞在胡床之上,大喇喇的未曾稍迎他這個大宋河東安撫副使,更是一開口便是強項,半點沒有將其放在眼中,只是呵斥身後軍將,家主之威,並未曾放下來半點!

    折彥質身後諸將,頓時一片衣甲響動之聲,就要拜倒下來領罪。折彥質卻立刻喝住了他們:「你們奉某之命,何罪之有?」

    折彥質又轉向折可求:「七叔,別的甚麼話也不用說了。你回鄉安居就是。戎馬半生,好生將養一下身體也不為過。軍中之務,某則任之。還請七叔放心就是。」

    折可求冷笑一聲:「交給你?小十五,就憑你在汴梁養軟了的骨頭,扛得起這個擔子么?你能跟著麾下軍漢,日夜行軍百里,睡則裹甲而卧,食則微薄粗糲。臨陣之際,帶著身邊親衛就直撞上去么?你知道如何紮營,如何布列哨探,軍情如何傳遞,對騎軍列什麼陣,對步軍列什麼陣。攻當如何,守當如何?萬軍之中,可為全軍砥柱表率么?」

    這一連串的逼問,語氣平淡已極。但是宿將的自信,卻是展露無遺。

    「就連入這帳中,這點氣味都受不了。俺們這些軍漢,死人堆里都能吃飯睡覺。劉衙內領軍,就是如你一般好精潔,好富貴的排場。你要領軍,怕不也是與他一般下場!」

    折彥質冷冷道:「某卻不會棄軍而走。」

    折可求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老態在這一刻全都不見。雙目如電。死死的逼視著折彥質!

    而折彥質就與他冷然對視,毫不退讓。

    折可求臉上升起了煩躁表情,走動幾步,回首大喝道:「某隻是不願意讓折家子弟與劉衙內一起殉葬!但臨戰陣,當戰便戰,當走便走。誰能說俺不是?若不是劉衙內將俺們折家軍拖得向東南太深,如何會在渡河時候被韃子咬上,如何會有這般慘重損折?如若再遷延一些。就不是損折將半的結果了,而是六千折家兒郎,要在蔚水河谷中全軍覆沒,匹馬不得返鄉!你倒是說說,某為救折家子弟,錯在哪裡了?」

    在折可求的大吼聲中,折彥質語調仍然冷靜:「折家軍是大宋軍馬,不只是折家私兵。如若七叔你穩守蔚水河谷,數萬大軍,未必就敗。而四方軍馬。總會來援。而現今七叔你這一走,將來折家再遇大敵。還能指望誰去?就算真的全軍覆沒於蔚水河谷之中,總有折家子弟再成一軍,討還血仇。而不是現下為天下所側目,只是坐等折家軍最後敗亡的那一天!」

    折可求大聲而笑:「直娘賊的說得好聽!俺不信什麼天下側目,只要有兵有將,誰又敢慢待折家軍?誰最後不結好折家軍?俺誰也不信,只信麾下這支軍馬而已!小十五,聽俺一句話,老實迴轉,踏踏實實的當你的安撫副使去,隨便你怎麼享用,不要想著到軍中來插手。這支軍馬,不是你使喚得動的!」

    折彥質靜靜反問一句:「現下七叔你就使喚得動么?」

    折可求收起笑聲,望向折彥質,彷彿對他這句話感到不可思議一般。

    「小十五,你真是不懂這些丘八。什麼大道理,都是虛屁。現下吃了個敗仗,自然軍心低迷。但是迴轉之後,好生賞賜一番,再帶著他們去打打雜胡,撈一兩個勝仗。這軍心士氣自然就起來了,他們又認俺這個將主了。俺帶兵這麼些年,不會錯的。倒是你還打算引著這些敗軍試圖渡河而戰,卻是送死,俺不能看著你胡來!」

    折彥質也是一笑:「七叔,你回去發下賞賜,看看這些子弟兒郎是不是歡欣鼓舞?他們只是還想著在岢嵐水邊被你斷送的幾千子弟性命,想著折家軍立身之根已然徹底動搖。俺們折家子弟憑死戰坐穩三州,理直氣壯,上陣之際也死不旋踵…………折家軍什麼時候能與西軍比軍餉犒賞了?

    …………某雖然是書生,卻也懂這個道理。大觀四年,家父病故。朝廷加恩,以某為朝請郎入汴梁。一路行來,順風順水。朝廷敬某否?朝廷所敬,天下所敬。唯折家軍七代忠勇血戰!現下七叔你卻是斬斷了這個脊樑,這軍心士氣,如何還能安撫得回來?」

    折可求死死的盯著折彥質,最終冷笑一聲:「給俺滾回府州去。想去汴梁,也只隨你。俺懶得再見你。」

    折彥質上前一步:「某乃大宋河東安撫副使!」

    折可求哈哈大笑:「誰的大宋?趙家的大宋?蕭某人的大宋?」

    跟隨在折彥質身後的諸將,獃獃看著兩人之間的爭吵。折彥質所言,自然是正論。他們對摺可求也有怨氣。折家立身之本,自然就是七代為大宋的血戰,天下所仰。所以才能坐踞三州,儼然藩鎮,而對武人防範如此森嚴的大宋,也視作理所當然。丟了這個根本,折家在戰場上棄軍而走,葬送幾萬軍馬。這立身之本,就徹底動搖了,而他們身為折家子弟的驕傲,也就一去再難復還!

    若是此次隨折彥質而來,折可求頹唐軟弱,他們也能默然選擇立場,擁折彥質為帥,重掌折家軍,哪怕死傷慘重,也要渡河反攻。

    可是今日來此,折可求卻仍然凜凜有威,哪裡有半點兵敗之後的喪氣模樣?折可求十餘年積威之下,想到罷他兵權擁折彥質領軍,大家就情不自禁的膽寒!

    而且折可求最後一句話也說得有些道理,現下這個大宋,到底是誰家的?這個時候,保存一點實力,也是說得過去的吧?

    折彥質再不想與折可求多說什麼,退後一步轉向隨他而來的軍將:「諸將聽命,拿下折可求!然後出而安撫全軍,整兵再戰!」

    折可求靜靜聽他說完,只是搖搖頭:「小十五,是你迫俺翻了麵皮。」

    話音未落,兩邊側帳,背後內帳,簾幕頓時掀起,湧出了數十名甲士!

    這些甲士,已然不儘是折可求統帶日久的親衛,其間更有多少雜胡參雜其中。折家軍打雜胡打得久了,近來十餘年,更是隔三差五就去掃蕩一番。軍中投效的胡騎也自是不少。這些胡騎可沒有什麼根底歸屬,就是誰給軍餉誰給賞賜就為誰賣命。折可求在親衛凋零,不少人更是離心之後,渡河以來,就立刻揀選了不少雜胡充入親衛當中,許以厚賞,驅之行事!

    這些親衛一涌而上,管折彥質是什麼大宋河東安撫副使,一下就摩攏雙臂,將折彥質捆將起來,一塊破布就塞進他嘴裡。不等折彥質掙扎,就直將他推入內帳之中看管起來!

    折彥質只迸出了一句:「折可求,你這逆臣!」

    對於折彥質其時殺人一般的目光,還有這怨憤到了極處的一聲痛罵。折可求只是淡淡一笑:「逆臣權臣,還不是兵強馬壯者為之?現下誰還分得那般清楚?」

    隨折彥質而來的諸將,在甲士環逼之下,面面相覷,人人有如泥雕木塑一般,動彈不得。

    折可求狠狠掃視他們一眼:「你們也要抗俺號令么?」

    諸將對視一眼,默然拜倒:「唯將主號令是從!」

    折可求猛的一擺手:「在帳中也蹲得夠了,隨俺而出,曉諭全軍。這折家軍,只有某說了算!某帶領大家,迴轉府州,大開府庫,犒賞三軍。俺們就在府州,坐待風波落定!只要某仍在,就沒人奈何得了折家,而折家還將更進一步!」

    此刻折可求胸中,只有志滿意得。

    他渡河以後,沒有急急回返三州地盤。而是頓兵於此,就是等待折彥質自投羅網。折彥質畢竟也是折家嫡脈,更有朝廷名義。若是此刻抓緊自家不在三州,且兵敗之後名聲大衰的機會,在三州聯絡折家老人,掌握全權,自家貿然迴轉,說不定真的會被當場拿下,從此只能為一閑居鄉里的廢人。

    而折彥質畢竟是讀書讀呆了,還想著整軍渡河反攻,所以匆匆趕來軍中。自家在軍中的根基,又豈是這個十餘歲就死了父親,被迎到汴梁養起來的折彥質所能比擬的?一旦斷然行事,就能輕易將其拿下,而那些心思活動的諸將,憑藉自家積威也鎮得住!

    至於軍士,還不是跟著軍將走。這些丘八,給點犒賞就能安撫得住了。迴轉三州之後,對首鼠兩端之輩再清洗一遭,管他娘的姓折不姓折!然後就穩坐三州,儘力擴充實力,任何威脅到自家權位之輩,盡數收拾掉,將河外三州打造得鐵桶一般。將來誰勢大則依附於誰,說不定趁著亂世,折家地盤再不止三州而已!

    就算女真韃子勝了,到時候依附女真又怎的了?折家先祖,可也不是漢家!

    羅拜在地的諸將,只是垂首沉默不語。聽著折可求志滿意得的話語。

    折彥質根基實在淺薄,怎麼也不是折可求的對手。自家又貿貿然撞入軍中,實在此前想得太輕易了一些。

    可是這位曾經深得軍心的家主,就是大家追隨到底的對象么?折家就真的淪為盤踞三州的一藩鎮而已,再無根基,再無歸屬,就在這亂世中沉浮么?

    折家七代血戰,以萬千子弟犧牲融入這漢家,到底是為的什麼?

    而折可求已然在這些胡漢親衛的簇擁下,大步向外而出,渾然不將囚禁大宋河東安撫副使當成一回事。而身上所挾氣勢,彷彿又回到了敗軍之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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