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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14章字體大小: A+
     
    第六章

      小半個時辰後,程宗揚叩響林家的大門,門一開便笑道:「好香的狗肉!小

    弟這趟可是來著了!」

      庭中架了口大鍋,一鍋爛熟的狗肉燉得正香,魯智深和林沖一邊大快朵頤,

    一邊把玩那柄屠龍刀。

      見程宗揚進來,魯智深叫道:「程兄弟!來得正好!且看看林師弟新得的寶

    刀!」

      程宗揚帶著秦檜、敖潤和青面獸一同入席。只見那柄屠龍刀通體雪亮,剛才

    雖然接連斬劍斷肢,刀身卻看不到絲毫的劃痕和血跡,遠遠便能感覺到一股逼人

    的寒意。

      「好刀!」程宗揚心頭微動,先讚了一聲,然後道:「林兄,能否借刀讓小

    弟一觀?」

      林沖雖然幹著皇城司的差事,盯了他幾天梢,但盯到魯智深的菜園裡也就罷

    了,加上這兩天撞上高衙內的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早已不再把他視為嫌犯,

    當即遞刀過來。

      長刀入手,程宗揚便有了七分把握,這柄屠龍刀雖然是冒名的贗品,但比起

    玄鐵打製的屠龍刀,只怕猶有過之。整刀長逾三尺,較平常的刀身長出半尺,份

    量十足。而且刀身那種特有的寒意,與自己懷裡的珊瑚匕首如出一轍,分明是用

    大量珊瑚鐵混雜了一些特殊金屬打造而成。單是材料的價格,就絕不止一千貫。

      秦檜久居南荒,自然識得珊瑚鐵,這會兒拿到手中,不禁動容道:「此刀價

    值萬金也不為過!」

      被刀氣一激,敖潤猛地打了個噴嚏,「老秦,這是什麼材料?」

      「珊瑚鐵,深海中萬年生成的精鐵。一斤上等的珊瑚鐵兩斤黃金也未必能換

    到,林教頭這把刀買得著實值得!」

      林沖心情大好,他本是豪傑心性,雙方以前一點芥蒂既然拋開,程宗揚又屢

    次登門結交,便視為好友,眾人在庭中食肉飲酒,賞刀為樂。

      程宗揚很好奇魯智深為什麼會被兩個和尚追殺,但花和尚喝得興高采烈,似

    乎根本不把遇襲當回事,自己也不好詢問。

      宅中的女眷不便出面,庭中只有一個老僕伺候。眾人雖然興致高昂,程宗揚

    卻懷著心事,吃了幾杯酒,厚著臉皮道:「不知師師小姐在嗎?」

      林沖莞爾一笑,「便在樓上。程兄自去便可。」

      程宗揚告了聲罪,在眾人善意的笑聲中入室登樓。

      林沖是武官世家,雖然稱不上富貴,也是殷實人家,要不然也不能輕易拿出

    一千貫來。樓上四五間房,各自掛著厚厚的藍布棉門簾。程宗揚看了看,離樓梯

    最近的應該就是客房,便推門進去。

      隔著簾子,一個人影正背對著門口,低頭做著什麼。程宗揚輕手輕腳地走過

    去,一邊伸頭看了一眼,一邊笑道:「做什麼呢?」

      那女子一驚,接著「呀」的一聲痛叫出來,卻是林娘子。程宗揚本來去聞她

    的髮香,這會兒發現認錯人,不禁一陣尷尬。

      林娘子正拿了一方絲帕在刺繡,聽到人聲,失手紮住指尖。只見她白嫩的指

    尖滲出一滴殷紅,鮮艷奪目。如果是夢娘,甚至李師師,自己都敢一臉無恥地湊

    過去,幫她吮吸鮮血,但林娘子指上的血滴卻讓程宗揚忌憚十分,不由自主地退

    了半步。

      阮香凝翹起玉指,放入唇中,輕輕吮吸著,一邊抬起眼,含嗔帶惱地輕輕瞥

    了他一眼。她穿著一身寶石藍的織錦小襖,衣緣繡著纏枝牡丹的花邊,髻上插著

    一支白玉簪子,耳垂戴著鑲金耳環,充滿少婦成熟的風情。雪白的玉指,紅艷的

    唇瓣,輕輕吮吸的動作,還有那種雅致秀婉的氣質,使程宗揚心頭禁不住一陣波

    動。

      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很可能是黑魔海御姬的林娘子,她比起泉玉姬

    大了幾歲,按成親時間推算,應該是二十七八歲年紀,容貌與阮香琳、李師師母

    女有七八分相似,眉眼盈盈如畫,肌膚猶如凝脂,顧盼間自有一番柔美姣麗的妙

    態。她雙眉修長,眉梢……程宗揚心頭猛然一陣狂跳,接著升起一股寒意。

      阮香凝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低著頭柔聲道:「公子可是來見師師

    的麼?她在鄰房……」

      程宗揚乾笑著道罪,然後離開房間,掩上門,不由抹了把冷汗。他無論如何

    也想不到,剛才的觀察中,自己竟然會得到一個詭異的信息,阮香凝雖然用黛筆

    畫了眉,但仔細看時,能看到她眉梢微微散開--按照西門慶教給自己的相女之

    術,這個與林沖成親十餘年的少婦,竟然是個如假包換的處女!

      難怪兩人成婚多年沒有子息,阮香凝藉著求子的名義,去見藥婆、道姑之流

    也無人懷疑。西門慶啊西門慶,你如果知道那天幾句閒話暴露了凝玉姬不欲人知

    的秘密,不知道會不會腸子都悔青了。

      程宗揚轉念一想,林娘子既然是處女,那林沖在這個黑魔海暗巢中扮演了什

    麼角色?他對這樣美貌的枕邊人動都不動,莫非……程宗揚一陣惡寒,如果真是

    這樣,魯大師,那你可太冤了……

      程宗揚一邊想,一邊信步走到鄰房門前,門簾掀開,李師師顯然聽到他找錯

    房間的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回到室內。

      房間是一客一臥的格局,客廳的桌上放著幾隻木匣,裡面分成一個個寸許大

    小的格子,盛放著各種藥物。

      「在配藥?」程宗揚拿起一片藥材聞了聞,「這是什麼?」

      「阿膠。補血的。」李師師道:「姨娘身子一直不好,奴家給她配付藥調理

    氣血。」

      在發現阮香凝的秘密之前,程宗揚也許一笑了之,這會兒他只剩下苦笑了。

    你凝姨還是處女,能生出來娃那才是見鬼了。

      李師師卻誤會了他的表情,微嗔道:「好啊,你不相信奴家的醫術嗎?」

      「我哪兒敢?」程宗揚笑道:「不過你娘和林教頭都那麼好的功夫,凝姨想

    必也是行家吧?身體一點小恙還用得著開藥?」

      「這你可看錯了。」李師師道:「奴家給凝姨看過,她身體先天不足,不能

    習武。」

      「你能看出來?」

      李師師道:「奴家也是光明觀堂出來的,不信奴家給你診診脈。」

      程宗揚把手腕放在桌上,笑道:「看你能瞧出我什麼病來。」

      李師師坐下來,一手拉住袖子,探出纖手,將中指和食指放在他脈門上,然

    後垂目凝神,細心分辨他的脈象。

      程宗揚低頭看著她,心頭剛才所受的衝擊漸漸平緩下來。

      這個後世有著無數傳說的絕世名妓,此時還是個花枝般的少女,眉眼間沒有

    一絲風塵之色,有的只是那種未曾被人碰觸過的風流與婉轉。她肌膚像牛乳洗過

    一樣細白,纖指溫涼如玉,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唇角那顆殷紅的小痣,誘人

    心動。柔嫩的唇瓣像鮮花一樣迷人,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把陽具放到她口

    中,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美妙感受……

      李師師的粉頰忽然間一紅,一瞬間美艷不可方物。接著她啐了一口,放開程

    宗揚的手腕。

      她剛才正在診脈,自己的心跳血行半點也瞞不過她,以她的玉雪聰明,多半

    猜到了自己轉的什麼齷齪念頭。程宗揚訕訕地收回手,一邊想著要不要把《金瓶

    梅》拿出來,給她一個驚喜。

      突然樓內傳來腳步聲,接著一個聲音喚道:「師師。」

      …………………………………………………………………………………

      李師師立在窗邊,有些生硬地向阮香琳道:「娘。」

      阮香琳對林娘子道:「阿凝,你先出去吧,我和師師說幾句話。」

      關上房門,阮香琳聲音柔和下來,「師師,怎麼不回家住?」

      李師師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幽幽歎了口氣,輕聲道:「娘,你真的想

    讓女兒嫁給高衙內嗎?」

      阮香琳執住女兒的雙手,柔聲道:「娘知道你自小雖然聽話,卻是個心氣高

    的性子,等閒人家你也看不上--可太尉府的小衙內難道還配不上你麼?」

      見女兒無動於衷,阮香琳又道:「小衙內雖然是螟蛉子,可高太尉就這麼一

    個孩兒,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說起來也驕縱得有些不成樣子。但

    他年齡尚小,再大著幾歲,就知道走正途了……」

      李師師道:「你說的正途是當官嗎?娘。」

      「你爹爹和娘新都是江湖出身,知道江湖的甘苦。你爹爹風裡來雨裡去,拼

    了性命拿血汗換來這份家業。如今咱們的鏢局也京中也算有名號的,可是一步踏

    錯,就翻不過身來。鏢局的事你也知道,縱然沒有這樁事,官府說封便就封了,

    論安穩還及不上你姨父。」

      阮香琳道:「你姨父年少時,人都說是英才,可他這麼多年來只做了個禁軍

    教頭。再看小衙內,年紀輕輕早已經蔭封了正五品的武職,你姨父這個教頭,見

    著他還要請安問好呢。你若嫁給小衙內,便是一步登天了。」

      「女兒嫁過去只是個姬妾,姬妾啊,娘。」李師師道:「娘難道不知道那些

    豪門的姬妾嗎?」

      「姬妾又怎麼樣?以女兒你的容貌,小衙內還不對你愛護得如珠如寶?即便

    作不了正妻,作個專寵的妾室也足夠了。」阮香琳輕撫著女兒的髮絲,安慰道:

    「只要女兒你肯曲意奉迎,把小衙內服侍高興了,再生個兒子,將來太尉府還不

    是你的?匡神仙說過,咱們一家的富貴都繫在女兒你身上。到時女兒可別忘了爹

    娘,你爹爹一直想要一個小武官的職銜……」

      李師師臉色越來越蒼白,母親後面絮絮叨叨地一番勸解,她一個字都沒聽進

    去。良久,她垂下眼晴,「我累了。」

      「那好,你早些休息。」阮香琳道:「你爹爹又出去走鏢了,你明天早些回

    家來,過兩日,娘便送你去太尉府……」

      程宗揚在室內聽得清清楚楚,感覺又是怪異又是不解。以阮香琳的性情,再

    怎麼說也不該是這樣的市儈婦人,可她說起做官的好處,如何討太尉府的歡心,

    卻是發自肺腑--也許這才是江湖人闖蕩多年之後現實的一面吧。

      李師師不欲被娘親看到有陌生人在自己房裡,聽到聲音便讓程宗揚到內室暫

    避。阮香琳走後,李師師呆坐良久,才起身回到內室。娘親那番話本來讓她芳心

    欲碎,可看見那個年輕商人竟然毫不客氣地躺在自己閨床上,還大模大樣地蹺起

    二郎腿,不知為何,她不但沒有生氣,好笑之餘反而生出一絲莫名的安全感。

      李師師並不相信這個年輕商人能夠對付太尉府的勢力,晴州商人雖然有著種

    種誇張的財富傳說,但他真若有足夠的錢財,也不必在荒山露宿,而且以他的年

    紀,有錢也多半是家族父輩的。他只是一根稻草,自己在沒頂之際唯一能握住的

    稻草。

      「你都聽到了?」

      「差不多吧。」程宗揚坐起來,半真半假地說道:「其實你娘說的挺有道理

    的。」

      「怎麼?你也想巴結太尉府嗎?」李師師淡淡道:「好呀,等奴家嫁過去,

    伺候得小衙內開心,也幫你引見,給你討一份榮華富貴怎麼樣?」

      李師師口氣雖然冷淡,美目漸漸發紅,接著兩行珠淚滾落下來。

      程宗揚沒有帶手帕的習慣,只好用手指抹去她的淚痕,「逗你玩的。」然後

    帶著幾分認真道:「別擔心。」

      李師師哽咽著道:「再過兩三天,奴家便貨物般送到太尉府去了,還有什麼

    好擔心的?」

      「兩三天可以發生很多事。」程宗揚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說不用擔心,你

    就別擔心了。」

      李師師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一瞬間她有種感覺,他說的都是真的。有他在,

    自己真的不用再擔心什麼。

      程宗揚從樓裡出來,庭院中已經酒肉狼藉,林沖喝得玉山傾頹,臉色通紅地

    醉倒在旁,魯智深則是豪氣大發,光頭上的香疤像要躍出來一樣鮮明。獸蠻人不

    擅言辭,性情兇惡,即便為了吃到羊肉跟隨程宗揚,也很少與同行其他人交流,

    青面獸與魯智深卻頗為投緣,兩人拿著大碗,喝得不亦樂乎。

      這邊敖潤端著碗道:「來!老敖敬大師一碗!」

      魯智深來者不拒,舉碗道:「干了!」

      秦檜笑著走過來,對程宗揚耳語道:「阮女俠臨走前,與林娘子在房裡談了

    一會兒話。子元兄跟了去,剛傳回的消息,阮女俠去的方向,既不是鏢局,也不

    是太尉府。」

      程宗揚心頭微震,意識到自己漏算了一著。既然林娘子與黑魔海有牽連,阮

    香琳也未必就與黑魔海無關。阮香琳對女兒如此絕情,頗有些魔門的作風,姊妹

    倆聯手給高衙內下的套也大有可能,這會兒阮香琳既然沒有回家,難道是去給妹

    妹傳遞什麼消息?

      「你在這裡陪花和尚,我和子元去看看。」

      「屬下陪公子一道去,這裡有老敖便夠了。」

      「不行。」程宗揚道:「她如果是去見巫宗的人,你若露面,反而不妙。我

    和子元兩人跟著,情形不對,立刻就撤,不會和他們動手。你在這邊仔細盯著林

    娘子,必要的時候可以動手。」

      秦檜只好道:「公子小心。」

      「放心吧。」

      …………………………………………………………………………………

      城中無法馳騁,馬車速度並不快,程宗揚沒費多少力氣便追上威遠鏢局的馬

    車。雙方會合之後,由俞子元駕車載著程宗揚,兩人銜尾追去。

      馬車一路駛向城外的西湖。俞子元在鵬翼社駛過多年的車船,精擅於追蹤之

    術,他與威遠鏢局的馬車遠遠隔著里許的距離,彼此不見影蹤,只盯著車轍的印

    跡追蹤。

      西湖在望,道路旁出現一處岔口,眼看車轍沿右側的大路向湖畔馳去,俞子

    元卻停了下來。

      觀察片刻,俞子元指著路旁的車轍道:「有人從這裡下了車。」

      程宗揚瞧著車輪的痕跡,「車轍變淺了?我怎麼沒看出來?」

      「馬車在道旁停了一下,再前行時便淺了少許,」俞子元道:「車上的人應

    該是下車往旁徑去了。」

      那條岔路兩旁植著楊樹,像是私家莊園的道路,但路上遍佈車轍,看上去足

    有十幾輛之多。

      俞子元審視片刻,「一共有十六輛馬車,還有幾十匹馬經過,時間在兩個時

    辰之內。」

      這麼多車騎齊聚此地,難道是黑魔海的大聚會?程宗揚當機立斷,「大路上

    不能停車,你駕車到湖邊等我。一個時辰內如果我不回來,你就回城找秦會之、

    敖潤和老術,一塊兒來救我的小命。」

      論修為,突破第五級的程宗揚已穩在俞子元之上,而且如果真是黑魔海在西

    湖聚會,游嬋很可能也會到場,有她對自己身份的誤解,可以掩蓋很多事。自己

    孤身探訪看似冒險,實際風險比兩個人要小得多。

      俞子元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沒有太多爭執,只利落地敬了一個軍禮,然後

    駕車離開。

      道路盡頭是一片數畝大小的莊園,門前停著不少車馬,看上去都頗為華麗。

    程宗揚遠遠避開護衛的視線,繞到莊後,先從背包裡拿出一隻頭套,遮住面孔,

    聽了一下牆內的動靜,然後輕輕躍上圍牆。

      程宗揚早已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勾當,他躍進園內,先找到一處隱蔽的簷角,

    藏好身形,這才瞇著眼打量這座莊園。

      莊園依湖而建,似乎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別業,面積頗大,前面是正院,臨湖

    一側是花園。園中人並不多,大多是僕傭護衛之流。程宗揚把目光放在湖畔一處

    水榭上,片刻後悄然掠去。

      路上遇到幾名護衛,雖然惡形惡像,但修為都稀鬆得緊,別說是黑魔海的精

    英,就連吳戰威、敖潤那樣的江湖好手也看不到幾個。程宗揚越是前行,心裡越

    是嘀咕,這些傢伙怎麼看著不像黑魔海的妖人,倒有些像高衙內那幫惡少的僕從

    護衛呢?

      水榭有三層高,臨湖一側打著幾排柱子,將水榭一半的建築架在湖面上。程

    宗揚在司營巷看完林沖買刀的熱鬧,時間已經不早,這會兒夜色初臨,水榭上點

    起無數燈籠,星星點點的燈光映在水中,彷彿將水榭與水中的倒影連為一體。

      程宗揚伏在水榭後的暗影中,一邊聽樓內的聲音,一邊緩緩調理氣息,一刻

    鍾後,他飛身而起,以猿猴般輕捷的動作攀上水榭,接著蜷身縮在簷角下。靜等

    片刻沒有察覺到危險之後,他用腳尖挑著簷下的椽子,探過身,一手攀住窗欞,

    輕輕一推,木製的窗欞應手而斷,露出一個可以容身的孔洞,悄悄鑽了進去。

      程宗揚先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環境。這裡是位於水榭最頂端的閣樓,看地

    上的灰塵,似乎封閉已久,藏身此處,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發現。這裡的位置又

    在湖上,萬一風頭不妙,自己跳到水中也有大把逃生的機會。

      看好退路,程宗揚這才潛身往樓下探去。樓下是一間大廳,推開綠玻璃鑲嵌

    的窗戶,直接就可以看到西湖萬頃碧波。這會兒廳內燈火通明,大廳側面擺著一

    張宴席用的圓桌,靠著牆壁是幾張坐榻,前面擺著一架巨大的山水屏風。

      晉國宴會多是一人一席,眾人分榻而坐,分席而食。宋國則流行聚餐,賓客

    圍著一張大桌歡聚宴飲。看桌上陳列的餐具,自己摸對了地方,這裡就是聚會的

    地點了。

      廳中並沒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不過自己跟小狐狸練過,對偷雞摸狗的手

    段並不陌生。這種地方最好的藏身之處莫過於樑上,位置高,視野開闊,無論偷

    窺還是竊聽都十分方便,而且活動範圍很大,進可攻,退可逃。大廳的大梁有一

    人多粗,下面打著細格狀的天花棚,梁下用八根柱子撐住,不當一趟樑上君子實

    在太可惜。

      程宗揚看準方位,然後退回閣樓,輕手輕腳地揭開地板,落到樑上,輕輕走

    了幾步。忽然屏風後響起腳步聲,人沒到就傳來一陣大笑。程宗揚忙屏住呼吸,

    伏下身,將身形隱藏在陰影中。

      「陸謙,這回的事你辦得不錯。本衙內還以為那個鳥女俠多了不得呢,原來

    這麼容易上手,哈哈哈哈!」

      屏風後面還有一張座榻,高衙內挺著肚子進來,一屁股坐在榻上,得意地翹

    起腿。

      陸謙恭敬地說道:「這都是小衙內本領高強,由不得阮女俠不服。」

      高衙內的模樣怎麼看都像個被寵壞的胖小子,他這會兒心情甚好,「你和富

    安怎麼安排的?給本衙內說來聽聽。」

      「回衙內。」陸謙道:「當初威遠鏢局的李總鏢頭來府中拜年,衙內看中李

    總鏢頭的夫人,卑職與富管家商議,借李總鏢頭一心想巴結太尉府的機會,先送

    了批貨讓威遠鏢局押運,然後卑職帶人在途中把貨物劫走,讓威遠鏢局背上一筆

    賠不起的巨債。」

      「這第一步是事出有因,李總鏢頭和阮女俠雖然在江湖中也是有字號的,但

    找不到兇手,討不回貨物,賠不起錢財,先輸了理,憑什麼和我們太尉府鬥?」

    陸謙道:「李總鏢頭四處求人,也沒討來幫手,只好來求衙內。卑職和富管家商

    量,放他在太尉府跪了幾日,也不見面。待磨掉他的性子,才暗地裡提點李總鏢

    頭,讓阮女俠登門來求。」

      「李總鏢頭又不是三歲的小兒,自然知道其中的意味,只要他肯答應,此事

    便成了三分。阮女俠如果肯來,此事又成了三分。卑職事先已經打聽過,阮女俠

    外似豪爽,內裡卻是個愛慕虛榮,貪圖富貴的性子,只要有轉圜的餘地,必不肯

    落得傾家蕩產的下場。只不過貿然去說,阮女俠未必會放下面子從了衙內。於是

    卑職便放她登門幾趟,只聲稱要打官司。」

      「阮女俠心裡的急切便是木人也能看出來,卑職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讓她夜

    裡來拜見衙內,她若肯時,這事便成了九分。果然見面時衙內只露出點口風,便

    把她手到擒來,遂了衙內的意。」陸謙笑道:「這計策沒什麼稀奇,對旁人也就

    罷了,李總鏢頭為人沒什麼擔當,阮女俠又是個沒節操的,一套便套個正著。」

      「沒節操,說得好!」高衙內哈哈笑道:「這些江湖人,就是不知廉恥。」

      陸謙道:「便是阮女俠知廉恥,守貞節,撞上衙內這般的潑天富貴,也顧不

    得了。」

      高衙內嘿嘿笑道:「那賤人倒生了一身白馥馥的好皮肉。」

      陸謙道:「衙內若想多玩幾時,不妨給她點甜頭……」說著陸謙低了頭,附

    在高衙內耳邊竊竊私語。

      高衙內渾不在意地說道:「不過是幾個官職,一點俸祿,又不用我自家掏腰

    包。」他摸著下巴,露出一臉淫笑,「等阮女俠把女兒送來,本衙內倒要看看,

    她們母女身上有哪點兒長得不一樣……」

      陸謙道:「以衙內的手段,便是讓她們母女同榻侍奉,也不是什麼難事。」

      程宗揚伏在樑上,微微瞇起雙眼,呼吸細若游絲。鏢局被劫的蹊蹺自己原也

    猜到七八分,但沒想到陸謙這狗賊如此有心計,略施手段就讓高衙內輕輕鬆鬆把

    阮香琳弄上手,還打起李師師的主意。

      發現這並非黑魔海的聚會,程宗揚起初那點擔心早飛到九霄雲外。這些惡少

    的打手爪牙雖多,但除了一個陸謙,其他人自己還不放在眼裡--經歷過江州的

    血戰之後,這種檔次的打手,連當自己的對手都沒資格。

      「啃過的瓜,再甜也不新鮮了。」高衙內坐在榻上,翹著腿道:「陸謙,林

    娘子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陸謙躬身道:「萬事俱備。」

      「林沖那個蠻夫,跟我搶女人,我玩死他!」

      陸謙挑起拇指,「衙內好氣魄!」

      高衙內道:「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功勞!」

      陸謙道:「都是衙內指點有方,卑職不敢居功!」

      高衙內得意地說道:「小陸子,跟著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多謝衙內栽培!」

      高衙內摸著下巴道:「阮家這幾個娘兒們很夠味啊。老子搞過阮女俠,再搞

    她妹妹林娘子,還有她那個水嫩嫩的女兒……嘿嘿……」

      陸謙笑道:「臨安城中豪客雖然不少,但衙內這樣一箭三雕著實是獨一份。

    阮家兩個嫡親姊妹,再加上個花朵般的女兒,衙內若是得手,不僅是場好艷福,

    也是一段佳話。」

      高衙內哈哈大笑,「阮女俠呢?」

      「已經來了,在外面等著伺候。」

      「叫她進來!」

      「是!」陸謙抱拳道:「屬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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